《讨人嫌的纨绔》时不待我

6、006

　　谢深很快就收回视线，在别人眼里他只是随意看了看萧莫，并无异样。但简瑾了解他的性子，平日里别说特意看别人，你站在他眼前他都不一定抬眼看过去。此时他多看萧莫两眼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只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人多嘴杂，有些事不好也不能开口。

　　简瑾收敛心思上前分别给萧喻和萧莫行礼，皇帝有三子两女，大皇子萧喻长相英气，举手投足间满是矜贵，看人时眼中不自觉地带了几许傲慢。
　　当然，他的确有傲慢的本钱，他母亲是协助皇后掌管六宫的贤妃，外祖徐国公手握兵权，而本身又是皇帝最看重的皇子，有极大可能会被立为太子。

　　简瑾和谢深的事在宫里宫外已不是秘密，此时看到二人同时出现，萧喻看谢深眼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打量。
　　不过在他视线落在谢深身上前，简瑾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身体站在谢深身前，挡住他的视线。
　　萧喻看向简瑾，随即错开眼。他傲慢，但也识趣，简瑾这个御前侍卫可是极得皇帝宠信的宠臣，若是得罪狠了，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这时，萧莫摇着扇子满脸不耐：“时间不早了，走吧。”
　　萧喻道：“皇叔请。”别看他是皇子，但在萧莫跟前一点都不敢托大。
　　若说徐国公是手握兵权之人，那萧莫可以说是三军统帅，当年为还是皇子的皇帝争夺话语权增添筹码时，萧莫是哪个地方有战乱就会出现在哪个地方。可以说三军之中的将领不少出自他手下，即便不是他带领的人，也曾和他并肩作战过。

　　所以除了在皇帝面前，萧莫的地位最高。

　　萧莫收起扇子翻身上马，萧喻紧随其后，简瑾自然也要骑马，只是谢深身上有伤，这几天虽夜夜上药，可到底没有好透，若是一直骑马肯定受不了。
　　还好他早准备了一辆马车，只是这么一来难免会落人口实，而他最不怕的就是落人口实，名声不好的好处在这时得到了极致的体现。

　　顶着众人打量的视线，简瑾一本正经地说道：“从京城到扬州路途遥远，王爷和大皇子若是骑马累了，可换乘轿辇，轿子腻了可以坐坐马车。”
　　言下之意，他也是为两位贵人着想。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程度，让人不由心生感慨，只要脸皮厚尴尬的就不会是自己。

　　萧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移到谢深身上，眼中若有所思，萧莫挑眉而笑：“想的倒是挺周全，那个谢深是吧，小九不会骑马，你们去坐马车吧，免得耽误赶路。”

　　温玖听了这话朝谢深道：“谢公子请。”
　　谢深回礼，他不知该如何称呼温玖便说了句多谢。

　　萧喻垂眸，再次怀疑简瑾确实是温家之后，要不然哪能次次都得萧莫和温玖解围。
　　有些事放在那里不动，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若真能查出点什么，对他只有好处。当然，想查一些陈年旧事得有足够的耐心，而且是不能被人抓住把柄的耐心，所以他并不着急。这些年，不是没人想挖出点什么，可除了一些风言风语实质性的东西一点都没有。

　　猎人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能狩猎出自己满意的猎物。

　　不管众人心里在想什么，队伍终于开始动了。
　　他们准备走水路，出了京城就去渭安府，从哪里乘船南下可直奔扬州。

　　外面马蹄声哒哒而响，马车里温玖在看谢深。
　　温玖和谢深有着完全不同的面容，但也有些完全相同的精致。只是温玖给人一种风俊温润之感，谢深则是冷冽如雪的感觉。

　　谢深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温玖打量，他很平静，这种平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无视。
　　温玖缓缓收回目光，他没有说话，两人就在这样古怪的平静中朝目的地前行。

　　谢深靠在软枕上出神，这马车从外面看朴实无华，但里面却布置的极为小巧精致，可以说是极大程度上照顾了身体不适的他。

　　一个人做事用不用心从很小的细节就能看出来。
　　谢深想，他的那个小哥哥以前就这般细心，现在还是如此。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当年跟在他身边的小萝卜头，那会不会吓一跳呢。

　　想到这里，谢深心底涌出一股冲动，他突然想告诉简瑾自己的身份，想看到这人脸上的表情。只是这念头来得快消失的也快，他伸手无意识的在胸口摁压了一下，感受到木铃铛的存在，他那颗晃动不安的心恍然掉落下来。
　　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又何必做这些多余的事呢。

　　现在这样也好。

　　***
　　在渭水码头坐上官船，萧莫和萧喻自然分别住上了船上最大的房间，简瑾自然和谢深一起，直到这个时候两人才有说悄悄话的机会。
　　收拾稳妥之后，简瑾看向谢深：“出发那天你看安王的神色有异，可是有什么问题？”

　　谢深正拨剪灯芯，听到这话他的手微顿，然后低声道：“他中毒了，应该很长时间了。”
　　简瑾：“什么？”他很震惊，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答案。再者，萧莫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中毒的人，怎么就中毒了。

　　谢深回看他：“他应该是用药物压制着，但治标不治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毒应该朝心腑蔓延，等毒攻入心肺，神仙难救。可惜我医术不精，只能看出他中毒却不能为他解毒。”

　　简瑾站起身在房内来回走了几圈，他脸色不怎么好看。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萧莫帮过他不少次，更何况他身份贵重，是王爷……
　　王爷。
　　简瑾的脚步猛然因这两个字停住，是啊，萧莫是王爷，还是皇帝最看重最信任的弟弟。
　　他中毒的事别人不知，皇帝肯定知情。

　　萧莫能靠药物把毒压下去，平常和寻常人一样，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不是说，关于萧莫身上的毒，皇帝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以才格外纵容吗？

　　那温玖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的吧，不管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朝夕相处那么久总会发现不对劲儿。

　　“你很担心他？”见他神色有异，谢深的手不自觉的握在一起，他轻声问了句。
　　简瑾点头又摇头：“他是王爷，用不着我过度担心。我只是在想，一个人就这么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谢深垂眸：“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无可奈何的事，心情好与不好又能如何，该来的总会来。

　　简瑾并不知道他在说自己，他心里有些憋闷，于是道：“我有个弟弟，后来我们走散了。他身体不好，一病就要很长时间，每次病了就躺在床上数着日子盼望自己好起来。”
　　想到那个年幼的身影，简瑾心中的怅然更浓了，也不知道他的小公子身体好了没。

　　听到这话的谢深浑身一震，他眼睛蓦然睁大几分，心底就那么涌起一丝酸楚，他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情绪以最快的速度逼回去：“也许他已经好了，说不定你们见过面了。”

　　后来简瑾回想起此时的场景，心底还是说不出的难受，他甚至不敢想谢深用什么样的心情和他说话。可现在，他只觉得谢深的声音有些压抑，他以为谢深心地善良，所以被影响了，于是他走上前嬉皮笑脸地说：“那就借谢公子吉言了。”

　　谢深看着他很认真地点头：“你相信我。”
　　简瑾挑眉抱拳：“我相信谢公子。”
　　谢深看着他，就那么笑了。简瑾不知道这世上的雪会不会开花，但谢深笑的这一刹那，他确信自己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冷冽极致的人，在他用一个灼灼灼伤人眼的笑融化了周身的冰冷。

　　简瑾看着他，突然也莫名乐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有点傻兮兮的。

　　然后简瑾干咳一声，轻声交代道：“安王身上有毒的事你只做不知。”皇帝和萧莫都隐瞒的事，若是被挑开，那就是无尽的麻烦。

　　萧莫曾是三军统帅，在军中极有威严和威望，若是被人知晓身体情况，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皇帝现在还没有找到能彻底替代萧莫的人，也需要他这个安王平衡朝堂和三个皇子间的势力，所以有些事只能瞒着。

　　谢深点头表示明白。

　　简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你晕不晕船？”
　　谢深摇头。
　　简瑾：“那就好，我们还要在船上呆一段时间，若是晕船那可遭罪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张嘴开过光，这话没应在他们头上却应在了萧莫头上。
　　第一天在船上，萧莫还能忍，但他吃不下东西，脸色又苍白的厉害。随行的太医和厨子那是又用药又做美食，萧莫没忍住还是吐了个稀里哗啦。

　　萧喻都被他吓到了，谁能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安王晕船。
　　再说，要是萧莫真的出事，他父皇也饶不了他。

　　第二天萧莫不认输，因撑着在船上转悠了两圈，最后被温玖扶着回房了。

　　这一回去再也不逞强了，萧喻都跟着松了口气，他是真怕萧莫一个弄不好头晕眼花的掉下船。他喊萧莫一声皇叔，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莫也是压制他的人，所以萧喻并不在乎他是生是死，只是萧莫不能在他面前出事。

　　简瑾是在第三天夜里感觉不对的。
　　当时夜深人静，谢深已经睡着了，呼吸声延绵悠长。
　　简瑾看了看他，又在手上把玩着谢深给他的药包，药包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格外好闻。
　　萧莫晕船晕成这样，太医也在第一时间给他们送了药包，但无论是效果还是味道上都不如谢深做的。

　　简瑾想，说不准谢深的医术比随行的太医还要高。
　　本来这只是随意一个联想，他却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突然想到了他中迷药的那晚……他隐隐闻到的清香，还有，还有谢深如果医术很好，那他当时为什么没想着为自己医治呢。
　　总不能是突然医术不行了吧。

　　简瑾不想多想，可在那种情况下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在思绪发散到了胡思乱想的地步时，他悄然坐起身准备到外面吹吹风，把自己吹清醒。

　　可能人冷静到一定程度，什么事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在简瑾无意中经过萧莫的房间时，他脑中突然一个激灵，人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萧莫不出房门后，这一天的饭菜由温玖端回房间，萧莫胃口不好，吃的实在不多。
　　简瑾也没多想，毕竟晕船的人的确不想吃东西。
　　萧莫因晕船心情不好，把巡逻侍卫骂了一通，说他们的脚步声影响自己休息。这不，今晚巡逻的侍卫就没敢往这边凑。

　　想到可能出现的情况，简瑾在门前站定，然后敲了敲，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里面的灯还亮着，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简瑾又敲了几下，这次温玖回应了：“谁？”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像是刚睡醒。

　　简瑾：“九公子，是我。我新得了一个药包，对晕船效果极好，想亲自送给王爷。”
　　“王爷已睡下，简侍卫明日再来吧。”温玖隔着房门道。
　　简瑾低声道：“九公子，皇上临行前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王爷，不然回去打断我的腿。如今王爷身体不适，我总要亲自看看王爷的状况才不辜负皇上重托。”

　　里面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门被打开。
　　简瑾走了进去，房内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
　　门被关上后，他看着穿戴整体的温玖低声直白问道：“王爷走了多久？”
　　他本来还想着到达扬州后一定要找个什么借口同萧莫转宁县柳村去查案，谁曾想萧莫竟然借机独自一人离开了。

　　办法是个好办法，出乎意料又能杀个措手不及，但风险也大。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事情败露，温玖也没隐瞒的必要：“中午船靠岸时离开的。”
　　简瑾算了算时间，转身准备离开。
　　温玖叫住他：“简侍卫稍等，王爷今晚发作了厨子，从这里到厨房那边的人最少，简侍卫要离船就从那边吧。”

　　简瑾回头看了他一眼，沉着脸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