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人嫌的纨绔》时不待我

7、007

　　简瑾回到房间换上了夜行衣，看着还在安然熟睡的谢深，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把人叫醒了。这偌大的官船之上，谢深只认得他，他不想谢深睁眼醒来发现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那种他曾品尝过，一点也不好受。

　　谢深睡得正熟，睁眼时脸上带着迷糊的表情，和平时的清冷完全不一样，看上去有点可爱，这个发现让简瑾不由地轻笑一声。
　　谢深看到简瑾的装扮双眸微微睁大，人瞬间清醒。
　　他坐起身，轻声道：“你要下船？”

　　简瑾点头，他把人叫醒就是没打算做隐瞒，他低声道：“你好好呆在船上，有什么事就去找九公子，他会帮你。”
　　不管用什么手段，温玖肯定要把他和萧莫下船的事隐瞒起来直到他们回来。至于萧喻会不会起疑心，怎么瞒过这船上其他人的眼线，这是温玖应该处理的事。
　　期间甚至还可以看看有谁准备作妖。

　　谢深：“那你多保重。”他并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急促得要离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刚被叫醒的缘故，简瑾总觉得这样子的他像是一个孩童格外听话。
　　简瑾很想顺势伸手揉一揉他的脑袋，但最终忍住了。

　　谢深在他离开前给他拿了不少药，有治疗刀伤剑伤的，还有解毒丸防虫的等等。
　　简瑾把东西收拾好，低声道：“我走了，你再睡一会儿。”
　　谢深嗯了声，简瑾定定朝他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果然是萧莫提前定好的下船路线，巡逻的侍卫极少，简瑾很顺利地避开了船上所有人，然后趁着夜深人静的机会悄然离船上了岸。

　　他们坐的是官船，夜晚都会靠岸停泊，他们所带的马匹也会被送下船饲养一番。简瑾找到自己的马，伸手抚摸了下它身体，这匹马跟了他很久，很通人性。简瑾对着它比了个嘘，它就不哼唧了。
　　简瑾带着它悄悄离开，期间并未惊动其他马匹。

　　等远离了巡逻侍卫的职责范围，简瑾翻身上马狂奔起来。
　　萧莫在某些方面是出了个名的疯，当年在边境打仗时愣是不吃不喝追了敌人首领两天两夜。现在他早走半天，简瑾可不认为他会半路停下来休息，按他那性子，肯定是要一路狂奔到目的地才会罢休。

　　简瑾只能拼命追赶，马不停蹄之下，他三天便可到达宁县柳村，至于到了柳村后该怎么做，只能等见到萧莫再说。

　　情况比预料的要糟一点，主要是马一直在船上，猛然下地跑有点不适应耽搁些调整的时间，所以简瑾在第三天傍晚才踏上了宁县的地界。
　　这一路上他是能不休息就不休息，一路上匆忙赶路，幸好已经到了，要不然，再这么继续下去，他骑的马都要罢工了。

　　简瑾找了一家客栈，洗漱一番又在大堂里点了吃食和一壶酒，在人来人往的讨论声中，他在心中估摸了一番眼下的情景。
　　客栈来往之人都没有提起怪事，整个宁县县城一片祥和，那就是说柳村挖出东西的事应该还没有暴露出来，要不然这些人的表情也不会那么轻松。

　　如果是这样，萧莫应该还在柳村附近打探消息。
　　简瑾的心稍微放松了下，他把酒菜吃完，便上楼休息去了。

　　柳村在不知情人眼里就是寻常的村落，但在知情人眼里那就是活靶子，只要陌生人靠近肯定会引来这些人的警惕之心。
　　白天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前去，等待夜深人静时前去查探才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简瑾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闭上了有些干涩的眼睛，这一路太累，能休息一会儿也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起风了，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户呼呼作响。睡梦中的简瑾蓦然睁眼起身，他推开窗，只见外面的天在黑云聚集之下已经阴了下来。突然远处传来轰隆隆轰隆隆的声音，黑云之中闪电聚集，没过多久，一道闪电从天上打了下来，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伴随着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滴落，没过多久地上一片湿痕，大街上的行人嚷嚷着下雨了开始往家赶。
　　看着这场景，不知为何简瑾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往桌子上扔了块银子，吹了声口哨就那么翻身从窗户处跳了下去，恰逢他落地前，他的马飞奔而来正好接住他。
　　简瑾打马朝柳村方向奔去。

　　通往村庄的路原本就都是泥巴路，下雨天更是不好走。
　　雨越下越大，简瑾浑身早就湿透了，雨水顺着头发流入眼睛遮挡住了视线，简瑾随意抹了把脸，可刹那间又看不清前方了。

　　简瑾心里一直默念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赶到柳村时，这个村庄寂静无声，家家户户都没有点灯，这么大的雷声这么亮的闪电，而村里连狗叫声都没有，这里仿佛是一座无人之城，在大雨连成的黑幕之下更是显得诡异。

　　电闪雷鸣中，简瑾骑马踏入村里，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个男子躺在地上。他翻身下马，雨中躺着的人已死去，血把他身上的雨水都染红了。他瞪着眼睛眼神惊恐，心口处有致命的刀伤，看得出是别人给一刀毙命了。

　　简瑾伸手合上他的双眸，快步朝村内走去。
　　一路上三三两两的人倒在地上，他们中有男有女，身边还有遗落的棒槌、农用工具等东西。

　　简瑾在柳村的祠堂前看到了萧莫，他穿着一身黑衣，半跪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尖对着地用以撑着自己的身体，刀刃上的血被雨水冲刷着往下流。一块玉碑半碎在他脚边，而他周围都是倒下的人。
　　听到脚步声，萧莫抓着刀柄的手紧了紧，他猛然抬起头。

　　正在这时一道闪电亮了起来，他那泛红的双眼在此刻如同话本里吃人的鬼魅。
　　看到是简瑾，萧莫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静静和简瑾对视着。他眸中厉色未消，似乎只要简瑾有所动作，他便会拿起手中的刀扑上来。

　　简瑾眨了眨眼，也没把雨水完全从脸上眨干净，他快步走上前半蹲下伸手扶住萧莫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胳膊：“王爷，你没事吧。”
　　萧莫的呼吸急促了两分，他摇头：“一点小伤。”他只是胳膊有伤，其他倒还好。

　　“这些人的身份王爷可确定了？”简瑾一边扶着他起身一边问道。死在他身边的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老百姓，他们只是穿上了老百姓的衣服，只是手上的茧子和身上的旧伤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至于柳村原本的人，村口躺着的那些应该是柳村的人，至于那些老弱幼童，要么是被带走了，要么是早就被灭口了。

　　萧莫：“他们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杀人倒是挺利索。本王一世英名，为了这点破玩意儿差点栽在这里。”他站起身看着脚边的东西狠狠踢了一脚。
　　村口的老百姓不是他动的手，那些人逼他们朝自己动手，有人不愿意想跑，就被人给杀了。

　　简瑾低着头隐隐看到碑文上面写着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大意是皇帝弑父杀兄得到了皇位，老天爷看不过去了，所以降下玉石，希望聚集有缘人一起推翻暴君的统治。

　　简瑾看着地上的碑文道：“现在怎么办？”碑文是碎了，但柳村挖出碑文的事绝对瞒不住。

　　萧莫看着碑文也是一阵头疼：“本王怎么知道。”他了解皇帝的性子，他这个哥哥称得上是明君，大是大非上从不含糊。他可以惩治贪官污吏，可以顶着压力推行利国利民的新政，但决不允许自己名声上有污。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在接到秘折后派他和简瑾前来查明真相的缘故。

　　其实看到折子时萧莫就明白这是一个套，一个让皇帝左右为难的套。柳村挖出的东西甭管是真是假，最终根本瞒不住。皇帝心里也清楚这些，却不能不跳。
　　皇帝在意那些虚名，他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就是不想让天下人抓住把柄说他不是个合格的皇帝。

　　明知是控制不住的事，萧莫也只能亲自走一趟，日后事情败露，免不了落下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简瑾把萧莫扶到祠堂门前，从怀里拿出药撒在萧莫手臂的伤口处，给他简单包扎了下。

　　等做完这些，简瑾望着地上碎掉的玉石皱起了眉头。

　　这时萧莫探析般的开口：“你不该跟来。”他是皇帝最看重的弟弟，日后即便流言满天下，皇帝顶多斥责他一番。
　　可简瑾跟了上来，事情没办好，总要有人承受皇帝的怒火。他好心留简瑾在船上，结果简瑾倒好，还跟了上来。

　　简瑾拧了拧衣服上的水：“皇上命我保护王爷，我若不跟着便是渎职，回京之后皇上肯定饶不了我。王爷私自离开，是想看我的笑话吗？”

　　萧莫靠在石柱上低低笑了两声：“你呀，嘴倒是硬的很，等回京受罚的时候不要嗷嗷叫，本王可没那么多闲心情给你求情。”
　　“不用王爷操心，皇上的信任我能受得住，皇上的惩罚我自然也受得住。”简瑾冷冷地说。
　　萧莫冷哼一声：“在我面前充什么胖子，若没有本王，你早就不知道投胎几回了。”

　　“我可没求王爷，是王爷自己乐意。”论嘴上功夫，简瑾哪会由着自己输给别人。若是在京城在皇帝面前，他免不了要装一装恭敬，现在这地儿除了他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没理由听到萧莫的冷言淡语还不反驳。

　　萧莫呵呵两声：“我说简小二，单说你这张嘴就没一点温家人的影子，也不知道那些背后议论你的人是不是都耳聋眼瞎。”
　　简瑾猛然一愣，他望着萧莫：“什么？”

　　萧莫皱眉：“我说简小二你是被雨淋傻了吗？我是说你和温家的人一点都不像，起码从嘴里说出的话就不像。温玖也不是个好人，但至少说的是人话，而你……”

　　简瑾突然乐了，萧莫眉头皱的更深，他确定简瑾真的是疯了，哪有被人讽刺还这么高兴的。

　　简瑾笑得张扬，他道：“王爷怎么知道我没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呢。”

　　听到这话，萧莫来了兴致，他剑眉上挑，桃花眼中满是怀疑：“你有什么办法。”不知道是不是在雨中淋的久了，萧莫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身上还有些泛冷，他缩了缩肩膀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淡定地看向简瑾，等着他说出想法。

　　简瑾指着地上的碎碑：“我是从王爷刚才的话里得到的灵感，说到底这些都是假的，传出去的也都是流言蜚语。如果有更大的流言，那这就不算什么了吧。”

　　萧莫反应极快：“你是说也做几块这玩意儿？”
　　简瑾：“有何不可，别人能做假，我们也能，做的还能比他们更大更夸张。”

　　这个办法虽然损但也不失一个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绷紧的心松懈下来，萧莫突然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他死死靠在石柱上：“既然这样，那你就做吧。”

　　简瑾见他神色不对忙走了过去，只见他嘴角有血丝流出，那血丝却是黑色的。

　　看到这一幕，简瑾脑海里蓦然想到谢深那番有关萧莫中毒的话。

　　萧莫随意擦了擦嘴角，他抓住简瑾的胳膊，眼神有些泛散：“来人都被我杀了，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手。让跟着你的人出来，要不然你可打不过他们。”

　　简瑾浑身一震，萧莫嗤笑道：“简小二，你以为你能瞒住我？我掌管暗卫时，你还在西昌门给人打架呢。”说完这话，他闭上了眼，神色平静的仿佛根本不觉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简瑾缓缓站起身，拿起集结暗卫的袖箭朝空中放了一支。

　　袖箭在空中亮起时，简瑾垂下眼。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地宠信，尤其是来自皇帝的宠信。
　　他得圣眼的确有几分是因为萧莫和温玖，可更多的是皇帝想这样。

　　萧莫当年在为皇帝争夺江山时，东奔西跑，哪里有战乱就往哪里跑。他那三军统帅的称号完全是靠自己身上的伤挣来的，而背地里他还要处理一些皇帝不能当众处理的腌臜之事。

　　那年他被萧莫和温玖带回京后不久，他再一次见到了皇帝，当时他嘴里叼着一根草，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皇帝问他是不是不甘心。
　　简瑾想，他为什么要觉得甘心。
　　因为流言，无论是读书还是吃穿用度他永远都不能比过简安，因为那些流言蜚语，他的母亲从小就告诉他要退让，他的父亲安慰他，可安慰又有什么用。
　　面对家族，面对自己的母亲，简容也平衡不了简家和简瑾。

　　简瑾退让，仿佛名声差了，母亲的日子就好过些，简家的气氛也就更和谐一些。

　　在被拐走逃脱后，他并不想回到简家。

　　外面很苦，吃的东西很差劲，甚至为了填饱肚子要和人打架，可他不用看别人鄙视的眼神，不用听那些阴阳怪气的话。

　　在被小公子捡回家的那段日子他最开心，日子过得虽然平淡但很温馨。
　　可小公子突然走了，因为要躲一些人。
　　就像温玖说的那样，回到京城变强大才有资格谈论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所以当皇帝问他想不想改变所处的环境时，简瑾点头了。
　　也许是他生来自私，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出生不是错，流言蜚语也不是他造成的，唐茵因他过的不顺更不是他的错。他为什么不能做出改变？为什么不能抓住机会变得更强大？

　　不管他是如何入了皇帝的眼，总而言之他抓住了那次机会，然后成了一个监督百官的暗探。

　　长大后，在萧莫把他拎到皇帝跟前时，他这个就成了人人眼红的御前侍卫。背地里，他是打探百家消息的探子。
　　纨绔子弟的身份有时真的很好用。
　　如果不出意外，他未来应该会接手萧莫掌管的那些暗卫。

　　这件事皇帝一直在瞒着萧莫，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今天突然就把话挑明了。

　　想起萧莫嘴角流出的黑色血迹，简瑾眯了眯眼，是因为中毒已深，不知道命会不会丢在这里吗？如果萧莫这次真的倒下，那第一个被责难的便是温玖。

　　这些年温玖仗着萧莫的势没少得罪人，萧莫是想让他护着温玖才点明他暗探的身份吗？想到萧莫刚才接连两句都在提起有关他身世的流言，简瑾心想，也许真是这样。

　　不过萧莫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单凭温玖对他这么照顾，他也会护着温玖。

　　暗卫很快就来了，简瑾现在能调动的这一部分暗卫是皇帝最信任的。从另一方面说，他们还是相互监督的关系。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不该让这些人现身，以免被人察觉。
　　只是眼下情况特殊，这种天气，放任萧莫躺在这里，他撑不了多久。

　　简瑾看萧莫的脸色越发难看，自己在他身上又没找到什么药，他便把谢深给的解毒丸喂了一颗：“王爷晕过去了，先送去找大夫。”

　　一人出列把萧莫带走了。
　　等暗卫把萧莫带走，简瑾看着其他人，微微一笑：“那咱们开始做造假吧。”
　　暗卫们：“……”

　　暗卫都是经过极为严苛训练才能成为暗卫，他们并不怕死也不怕被折磨。
　　可在看到简瑾随意扒拉出一块石头，开始在上面刻字时，他们心里还有些泛嘀咕，等看到石头所写的内容后，几人瞪大了眼。

　　他们不怕死，但他们也不想找死，简瑾一会儿在这个石头上刻一句真龙出西阁，一会儿在那个石头上刻什么金口玉言皇次子，然后是得道仙人皇三子……

　　最让人不可置信的是简瑾还刻了一个弓长张，出凤凰，衔个小四住梧桐树上。

　　如果他们没猜错的话，这些话的意思是是住在皇城西边的大皇子萧喻是真龙天子，二皇子萧言说出来的话就是金口玉言，那也是当皇帝的命，至于三皇子萧允去修道以后能成仙，至于那个张家，张家出凤凰，张家排在第四位的是张鹤，是个公子，而且已经成亲了。

　　从小到大，简瑾可没少揍他。

　　总之没多大功夫，简瑾指挥这些暗卫把朝堂内外能编排的人都编排了一遍，文臣就编排他们只会窝里横，笔杆子上的刀尖只会对着自己人，灭国风险将因他们而起，武将就编排他们有勇无谋，容易被人蛊惑，一步错会步步错。
　　简瑾还亲自给自己安排了一出，说他是七杀命，无儿无女注孤生。

　　暗卫一般没什么表情，但眼下这种特殊情况，他们很难不皱眉，毕竟任谁都没想到，简瑾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拍了拍手上的泥巴，简瑾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石块，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把它们埋起来，明天带人来挖。明天我要这些流言蜚语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
　　有一个暗卫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他道：“统领，这些皇上可知？”
　　“自然不知。”简瑾道。
　　暗卫们无语了，简瑾：“不要问那么多，干活去吧。”

　　侍卫们相互看了眼，拿起东西开始四处埋。

　　简瑾看着眼前的雨幕，心想，人好奇心最重，最喜欢听一些八卦，这么一大剂猛药下来，老百姓是信还是不信？
　　朝堂内外是吵还是不吵？

　　敢吵，那谁也跑不掉，不吵，那就得憋着、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