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先生五十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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郪历一五九四年，楠樱在海征军服役十年，馥远棠在海征军服役三十一年。这一年，樱三十一岁，棠先生五十岁了。
棠极岛要在今年春天更换名字，徜徉岛，徉极岛，徜极岛……随便下一任总军叫它什么，都与馥远棠再无关系。
棠极岛西海岸的遮阳伞下面，馥远棠坐着，远望那些兵把自己留在岛上的东西搬上船，同时，还有海训司楠司长的一些旧物。
馥远棠问坐在身边的爱人，“樱，你真要跟着我一起离开吗？”
“当然，不容置疑。”楠樱肯定地回答。
“可你还年轻。”馥远棠看向楠樱的眼神里，多少带着歉疚，早来这人世十九年的歉意。
“趁年轻才要陪在棠身边。”楠樱说着，倚靠上来，无论年岁几何，先生的肩膀都靠得住。
馥远棠不依不饶地问，“你就舍得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友？”
“可我更舍不得你。”楠樱扳正先生的脸，狠狠吻下去，“老先生，别再东想西想，胡思乱想了。我加入海征军，就是为你而来，如今，你走，我必然跟着，这不需要再讨论。你接下来该想的是，退役后打算带我去哪里浪，是整日在海棠樱落岛魂不守舍呢，还是浪迹天涯，周游世界。总之，人生的下半场，我对你要求很高的。”
楠樱刚刚说到这里，馥远棠便情致上来，管不得是光天化日，还是朗朗乾坤，将夫人压倒在海滩上，便是随时随地想要的架势。
“老色鬼，来人了，真来人了。”楠樱拍着馥远棠起身，总算在来人行到近处之前收起了刚刚燎烧的欲望。
“楠司长。”馥遥已经十八岁了，个子比楠樱还高，快赶上爹爹了。
他一个人来，找楠樱有事，便问道，“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楠樱下意识看向馥远棠，得了允准一般，才跟着馥遥向更远处的海滩走去。
“楠樱，你要跟着爹爹一起退役是吗？”馥遥长大后，再没叫过樱爹爹，除了楠司长便是楠樱，他好像不喜欢别人当他是小孩子，便在称呼上尤其注意。
楠樱不会计较这些细处，但他对馥遥的认知也早就变了。或者说，有些真相是瞒不住的，就像纸包不住火。
馥遥一直冷着脸，没笑，他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哭与笑都能被他支配。他劝说楠樱，“你不该退役，你不该为了别人活着，你才三十一岁，你在海征军的路还很长。如果是父亲非要你离开，我可以帮你。”
“馥遥。”楠樱打断他，“你不要站在自己的立场妄想别人，我退役是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你父亲也从来不会支配我的人生，无论我是去是留，他都尊重我。”
“真是这样吗？”馥遥停住脚步，转身面向楠樱，“当初，你加入海征军，也是自己的选择吗？如果不是父亲想让你陪在他身边，会让你九死一生的来吗？现在，他老了，必须离开了，就继续捆绑你，让你跟他走。是，他没说过要你跟着，可这就是他的手段，达成己愿还让别人以为是自愿，不是吗？楠樱，你若一直为他牺牲，等他死了，撇下你一个人，你会后悔的。”
“馥遥！”楠樱断喝一声，抬手一掌扇在他脸上，他没想过会对这孩子动手，但听到儿子咒老子死，楠樱实在忍无可忍。
可惜了，馥遥曾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祖母，拥有最好的父亲，却不懂得珍惜。而他曾犯下的罪过，却又全都因为自己。疏忽了，怪自己不曾听母亲临终劝言，老眉走之前，曾叮嘱南樱，不让馥遥参军，让他一直留在黄崖山，这孩子心里的魔其实早被祖母看穿了。
但南樱没过多在意，因为善良，他会把所有孩子想成同自己一样。也正因如此，所有死在馥遥手里的大人才会低估了孩子的力量，那是极致伪装的力量。
馥遥挨了一计耳光，却笑起来，“楠樱，你恨我吗？”他的笑声有些刺耳，近乎变态，连纯净的海风都净化不了这其中的邪气。
“遥遥，我们是一家人，何来的恨。”楠樱无奈地摇头，又会心疼他，毕竟，他看着他长大，从那么小就樱叔叔樱爹爹的叫着。
馥遥放大了声音，仗着海滩空旷，又或许就是不怕人听到，“我做过那么多在你们眼里穷凶极恶的事，你不恨我吗？楠樱，我多希望你会恨我，有恨才会有爱，对吧，黄崖山的法师都这样讲，天天这样讲，恨与爱对立却统一。只有你现在恨我，等父亲死了，你才会爱我。”
楠樱再次怒了，他听不得馥遥一口一个死字咒着自己的父亲，他一拳挥出去，将馥遥打倒在沙滩上。
“馥遥！”楠樱厉声道，“原本因为亲情，我昧着良心包庇你，呵护你。但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你的心若盛不下天道大义，只装着私欲，就离开海征军吧。这里不适合你。”
楠樱说完，愤然离开，馥遥撑坐起来，看着楠樱远去的背影，抹掉嘴角渗出的血。他心里这辈子第一个装下的人，又岂是轻易放得下的。馥远棠会恨自己生得早了，而他则恨着，生得太晚，既错了时间，又错了身份。
回去，馥远棠已经登船了，正在舱室里清点他和夫人的东西，这老先生可不大方，少一样都不行。
楠樱回来，从身后环抱住先生，只是抱着，不想说话。
“樱。”馥远棠不知发生了什么，更准确说，这些年发生的事他都不知道。楠樱怕他性急冲动，有关傅遥的许多便一直瞒着。
“棠，我想让馥遥离开海征军，现在，立刻，马上，你会同意吧。”楠樱的言外之意，馥远棠仍是不懂，但他理解此事必有其因。
不曾追问，馥远棠便应声道，“会同意。但你最好跟我说说，为什么。”他转过身，捧起楠樱的脸，那暖昧的双眼又深情了，“樱，若有心事，不要一个人藏着，会累。舍不得你累，说说，因为什么？”
楠樱再次抱住先生，头侧埋在他肩颈处，尽量和缓地说，“想母亲了，也不知道，她在海里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又回到陆上了。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赞同我现在的决定。当初，她就提醒我不让馥遥参军，可惜，我当时没懂她话里话外真正的意思，或许是下意识回避，不想懂吧。”
南樱抬起头，真诚地看过去，“棠，馥遥对我的感情，越界了。”
馥远棠也许早就看出来了，他可能也不想承认，同样回避着。如果说，遥遥不认在自己名下，只是弟弟的孩子，他对楠樱有这份情也不为过，能理解，甚至没有自己，更能被接受。但感情就是这样奇怪，错着位，得不到，心不甘，才会一错再错吧。
坐下来，心平气和，楠樱把自己所知，又一直瞒着馥远棠的一切说了出来。
“傅遥杀过三个人，两人得手，一人被救。而这三个人都曾经害过我，无论主动被动，是否被利用，他都要除掉。第一个，潘仁驰，是傅遥主动去找他，并假意要帮他逃跑，把自己当成人质，如此才能在紧急情况下逼迫你开枪，直接杀了他。才六岁，他就会借刀杀人了。”
馥远棠认真听着，发现一丝漏洞，便问道，“可傅遥说了什么，会让潘仁驰相信一个孩子能帮自己逃跑？”
“条件。”楠樱叹息一声，“一定是交换了条件，傅遥从潘仁驰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比如裳凛以及擎朗，他让潘仁驰交待出这两个人，再答应帮他逃走，在那种情况下，潘仁驰无所谓信与不信，坐等是死，不如一试。”
楠樱接着说，声音，面色皆越来越沉重，“解决掉潘仁驰，傅遥的第二个目标便是裳凛。四年前，他刚加入海征军，就主动要求去研究院，那时，他已经锁定了第三个目标，擎院长。那次谋杀，我赶巧去极寒大陆送兵，又碰巧徜徉也在，才救了擎朗。否则，第三个人也被害了。也正是那次事故，我才发现裳凛的死亡真相。我暗中调查了许多，前后诸多线索串联起来，所得与真相不会有太大出入。”
“你记不记得，我参军那年的入伍典礼前一天，也就是裳凛死的那天，你我是下午抵达南陆军港的，母亲带着遥遥上午就到了。我们见到遥遥时，母亲说，他在海心亭和会议大厅之间跑了好几个来回，把自己累坏了，下午才酣睡不醒。再想，他为何要两地跑，不可能只是疯耍玩闹。”
楠樱的话让馥远棠重拾了那段记忆，确实，对于裳凛的死，他也一直心存疑惑，却不知该疑向何处。现在终于明白，馥远棠说道，“这样看，遥遥是在计算路程时间，他要算准了裳凛，不对，是算准我赶到现场的时间。恰好让我看到裳凛意图害你的一幕。”
“没错。”楠樱肯定地说，“或许，一开始，他也想再借你的手杀死裳凛，但事有突变，裳凛在现场的反应他不可能完全掌控，因此，情急之下，他才会自己开枪，不给裳凛解释的机会。而他是个孩子，即便杀人，又迫于危情，他知道自己不会受刑罚处置。孩子的身份，反倒成了他的杀手锏，隐形衣，护身符。”
“还有。”楠樱继续说，“裳凛被罚休假时，曾在黄崖山与傅遥见过一面。擎院长那边事发之后，我暗访当年守山的师父，才得到这个线索。现在，这些过往的秘密除了死者，便只有傅遥一个人从头到尾最清楚。虽不知全情，但我所猜所想，大致不差。至少，他曾经谋害擎院长，罪名属实。而我当初求徜徉饶他一回，确有私心，因为是自家人，才想包庇他。”
楠樱的心重到每说一句，都要叹着一口气，胸腔被压得实在气短。馥远棠替他拍着前胸后背，安抚道，“那现在为何不想包庇了？”
楠樱看向先生，盯着他深邃的眸，这双眼睛越注目陷得越深，他也便深情地说，“棠，我不允许任何人对你不敬，永远都不可以。”
船开了，樱扑倒眼前的棠先生，热切地吻着，离开棠极岛。
从今往后，他们，一个是傅朝，一个是南樱，完成前半生的使命，将携手同行，用脚步仗量后半生的每一天，每一次云腾霞蔚，朝晖夕落，每一次潮来潮往，爱归爱返。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先生五十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