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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先生身边的人在离开 ...

  •   郪历一五八三年那个春天,珍沙湾群舰集结。在这片海域,海神夫人不知过了多少个生辰,两个胆大的人竟也来凑热闹,要跟那涌跃的鱼群比一比多少,拼一拼气势。海征军有史以来最盛大,最隆重的婚礼在三月十五这天举行。收获了全军将士的祝福,总军和夫人不离不弃的誓言更深埋心底。差了十九年的岁月,终究能被天定的缘份追赶上来,心没有距离,年龄,生死的距离就不会有。

      从那以后,甜蜜的日子过着,同生死,共进退的日子依然有,但就像南樱所说,这些小磕小碰,遇着哪儿哪儿都大的棠先生,都溃败了。

      直到,一五八八年,死神敲了家门,离得最近,他带走了眉海宁,这个刚强果敢了一生的女人,傅朝的母亲,南樱的母亲。
      依照眉海宁的遗愿,骨灰洒入大海,陆地不修冢不立碑。

      “母亲应该觉得,她的生命属于大海吧。”南樱站在馥远棠身侧,看着人的灰烬被风带走,吹散,他深深感受到,神是无情的。
      “哪有海神夫人,神的世界,也许只在传说里是美的。”南樱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迎接死神,说几句抱怨的话,能赶走死神,该多好。

      “樱……”馥远棠发现,每每许多时候,他都有许多话想对南樱说,却总会在唤名后顿然失声一般,说不出来,又或许不知该说什么。好像,轻轻唤上一声樱的名字,爱和情义就足够了。他揽着爱人的肩,握着爱人的手,他也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神,但他宁愿为了南樱向神跪伏,祈祷,只盼在人世携手同行的日子,长久下去。

      眉海宁走后两年,十四岁的傅遥通过春征考核,正式入伍。傅家又创造了奇迹,傅遥成为海征军历史上最年轻的兵。

      “楠司长。”傅遥不再叫樱爹爹,在军中,他要以兵的身份唤长官名。
      “馥总军。”傅遥也不再唤爹爹。
      馥远棠早习惯了这孩子没大没小,连祖母都被他叫成老眉。

      海棠樱落岛上,一家三口吃着下午餐。
      “想好去哪儿了。”馥远棠道。
      “我跟着楠司长留在海训司,可还行?”傅遥将刚刚切好的牛肉,分成两盘递送到两位爹爹面前。

      馥远棠收了好处,可不能凡事都依着孩子,更何况只是半盘牛肉。他回绝道,“不行。总军不能任人唯亲,楠司长也不能。”
      傅遥的嘴向来厉害,心思又沉,立刻反驳,“那总军任命楠司长就不算任人唯亲了?”

      正说话时,院外传来轻咳的一声,接连阵阵脚步。
      听声辩人,那人才放出两个字,大家就知道是谁来了。雅爷依旧穿着长衫,低压着嗓音,边走边说,进了聚餐的院子,“总军一向要什么得什么,拿什么跟总军比,谁又敢跟总军比。”

      “雅爷。”傅遥刚要起身给雅爷搬椅子,发现擎朗也跟来了,两个人的椅子不好搬,还是作罢。
      雅爷落座,对傅遥说,“我的孤杀号给你,如何?”

      傅遥小小年纪,跟大人对谈,竟比大人还老练沉稳,他半笑着说,“雅爷的孤杀号更要不起,我怕舰船开出去,把我甩到海里,我这速度还得多练几年,才能跟上雅爷的脚步。”

      众人笑起,雅爷在笑声中又打趣起来,“楠司长,这个兵可不好管,依我看,应该扔给擎院长,闭着眼睛管。”

      笑声更重,傅遥等大家笑过,倒正经起来,“研究院是个好地方,擎院长更好,馥总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我扔到极寒大陆,省得在你面前烦你。”

      擎朗一直没说话,他与傅遥接触甚少,唯一知道的是,当年,裳凛死在只有七岁的傅遥枪下,这样的孩子,一定难管。可话说到这里不好拒绝,便应承下来,“总军的公子能相中研究院实在荣幸,楠司长,不如通融一二,直接送来吧。”

      楠樱缓思片刻,问傅遥,“想好了,真要去极寒大陆?”
      “嗯,目前想好了,若后悔了,不用麻烦楠司长,我自己再凭本事调到别处去。好歹也是总军和司长的儿子,走一回后门儿不算过份吧。”

      傅遥太会说了,每一句都能捏住大人的笑点,没人会跟他较真儿,生气,只会叹服总军之子,未来可期。

      饭后,撤了杯盘,众人依旧围坐在院子里,海棠樱落岛的春天,不冷不热,气候正好。
      “真打算退役了?”馥远棠问雅爷。
      楠樱也看向雅爷,没想到,除了死别,生离的悲伤,份量也很重。

      雅爷的笑里仿佛含着泪,却也只是仿佛。巴雅那塔是个坚强的女人,去年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之时,都不曾见她掉一滴眼泪。总军知道她是个有自我信念的人,无论公与私,都有一份认知里的坚定。所以,当年那场东陆政变,馥远棠会选择相信雅爷。而从林香的话里,南樱也看出来,雅爷值得托付。

      巴雅那塔,一向洒脱,面对退役,依旧如此。她端着手里的塞拉茶,喝一口,不紧不慢地说一句,“该退了,我可不想老死在海征军。”又喝一口,接着说,“总得趁着爬得动,也像总军一样,给自己寻个独一无二的岛,过上餐云卧石的日子。当然,也给后生晚辈让条路。”

      馥远棠笑了,配合着雅爷的洒脱,骂她道,“这话说给总军听,是嫌着总军老不死的,挡了年轻人的道。”
      “这可是总军自己曲解的意思,我说过吗?”雅爷朗声大笑。

      终于,这开怀起来的笑声掩盖了将要离别的辛酸。

      “楠司长。”雅爷问楠樱,“孤杀号要有接班人,我可是早相中一位,只怕老洛不放,也怕那孩子不愿来。”

      楠樱猜到是谁,有擎朗在不好指名道姓,便说,“他在拜野号跟着老洛,满世界跑得野,你就不怕他接掌你的孤杀号,把舰队带到海沟里去。”
      “嚯,他要是有这本事,我倒乐不得。”雅爷道。

      馥远棠听出了门道,他可不学二人瞪着眼睛装瞎,偏要在擎院长面前叫出此人的名字,“说徜徉呢吧。说就说,怎么,人家不配有个名字,被你们两个他来他去的叫着。”

      楠樱下意识看向擎朗,眉心微微锁起,唇角稍稍挑起,耳根动了两下,连带发梢像被风吹着,摆起来。

      馥远棠也看向擎朗,直言不讳地问,“擎院长,当初徜徉这个名字,还是你给起的吧。看看,雅爷为难了,孤杀号想要人,求到楠司长面前,可依我看,楠司长说话不如你好使。”

      擎朗低着头,侧过脸,沉言片刻,才抬头看雅爷,“我跟他早没瓜葛,他的事我管不了。”
      “呦,看来,我的面子在擎院长这里一文不值。”雅爷盯着擎朗,这话说得有点儿狠。
      “雅爷,你就别拿我取笑了。”擎朗的神色竟有些委屈,更多则难以言述。说完,他起身离席,独自奔海滩去了。

      “什么情况?”
      雅爷以及众人都迷惑着,刚要揣测擎朗方才略显失落的神色因何而起,这时,放在桌上的喜虫几乎同时叫响,此等情况,该是局信里发了让大家同时接收的消息。

      楠樱最先看到,惊着念出,“徜徉要结婚了?”
      “谁啊?”雅爷在问结婚对象是谁。

      接下来,众人都不说话了。难怪,擎朗先于大家得知了这个消息。非是通过徜徉,而是通过那结婚对象早早知道了。徜徉,入伍前的常与同,现任拜野号副舰长,将在下下个月迎娶一个女兵,擎朗的妹妹,晴暖。

      放下喜虫,大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就一起沉默吧。
      这生离的味道,一天之内竟尝过两次,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都是苦涩的,像海水一样。

      凤尾滩,擎朗赤着脚一步一陷走在海沙里,他还依稀记得,当年,常与同正式落名之前,擎朗瞧着那表格上刚刚写下的“艳阳天”三个字,实在看不过眼,就未打招呼,直接替他改成了“徜徉”。

      常与同曾跑来质问擎朗,“是你替我改了名字?”
      “是。”擎朗痛快承认,原本也不打算抵赖。
      “长阳?”常与同轻笑,“看来艳艳对我身上的物件还挺满意,概括精准。”

      那时,裳凛刚死,擎朗没心情与他玩笑,便斥驳道,“徜徉,给你改这个名字,是不想你再与我有任何牵扯,艳艳这个名字我虽然不认,但免不了被大家叫成习惯,既然都知道艳艳是谁,我就不会让艳阳天这个名字出现在海征军,除非我死。你记住,我接下来的每一句都不是玩笑。从今天起,一直到我离开人世,你是你,我是我,你和我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正当的不正当的,都不会再有。我,擎朗,再也不想看见你,徜徉。”

      旧时光里决绝的声音,如今像旧账一样被翻出来,擎朗不曾想,这陈年往事竟然还有杀伤力。尤其,在得知徜徉与晴暖将要大婚的消息后,也不知是醋坛子翻了,还是酱油瓶倒了,酸酸咸咸,总不是个滋味。这几日深夜,更鬼魅,总感觉有只手在身上摸着,扯着欲望,噬魂一般。

      未有察觉,楠樱不知何时追了上来,临近才叫道,“擎院长。”
      擎朗回过头,脸上依旧卖着笑,这次,却是苦笑。
      楠樱紧走几步,与擎朗并行在海滩上。楠樱不想绕话,便直接问,“徜徉大婚,你早知道了。”

      “嗯,听妹妹说的。”擎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漠不关心,可越是刻意潇洒的语气越在昭示着他很在意。
      “你,没事吧。”楠樱问得小心,却也大胆,他深知那段过往,一场艳局引发的爱恨交织。

      擎朗摆出无所谓的姿态,“我能有什么事,早断干净了。”
      “真的?”楠樱追着问,随后笑道,“这样看,徜徉挺专情的。”
      “哪里专情?”擎朗急于反驳,一句话便露了怯。

      “不专情,何苦非要找个相似的,当初在摩伽帝龙象节,我第一次见你妹妹就惊住了,长得跟你太像了,记得我还跟总军玩笑,说那是你变成女人的模样。”楠樱忆着旧事,尽量说得轻松随意。

      擎朗哼声笑道,“是嘛,也就这皮囊招人喜欢罢了,换了谁的心都一样。”
      擎朗的叹息声被海风吹走了,他暗自庆幸着,没被楠樱听到。

      “哦,对了。”南樱说,“总军要我来问,令妹喜欢什么,下月大婚,我和总军都要备上厚礼,送多送少在其次,关键要送得贴心。”

      再提到大婚,擎院长那双勾人的狐魅眼顿然失了光彩,双目无神,絮絮念着,“喜欢东陆的刺绣,喜欢东陆的古琴谱,喜欢东陆的瓷器,喜欢……东陆的人。”

      是啊,妹妹在第一次见到常与同时,就喜欢这个来自东陆的人,高高的个子,一笑满眼的痦气,不笑满身的霸气,野得很。这些年,这个人身在拜野号,应该更野了吧。

      渐晚,海风抖起精神,越发调皮,吹得那扎着皮绳的头发也散乱了。擎朗顺手摘下系发的绳,耳边居然荡起常与同的声音……送我了,让它替你拴着我的心。这皮绳要是不断,能拴一辈子……哼,擎朗暗自冷笑,皮绳能有几年寿命,扎得紧,不到一年就会断,全是人骗人的谎言,没有半点可信。

      次日,擎朗离岛,傅遥也跟着走了。徜徉却来了,晴暖也跟着来了。两艘船擦着浪花儿错过,真就这样错过了吗。

      错过,也许会好过生离,或者死别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先生身边的人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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