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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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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煦在草地上狂奔。
后面的德牧就欢快地追上来。
一群人在旁边胆战心惊地盯着,怕有一个不小心,这位“夫人”就要和上次一样突然病倒了。
时予怀给夏煦买了只大型犬。
是条德牧,很亲人,九个月大,正是会撒欢的年纪,夏煦就老是牵着它来庄园后面的大草坪上狂奔。
奔着奔着狗就跑到了另一边。
是从前的小树林。
小树林已经被彻底整改过了,几乎成了一个大花园,建了铁门,簇拥着一整圈的花圃,不过得要钥匙才能进去,夏煦扒拉着门看过,里面清理了条小径出来,可以漫步林间。
德牧在一边狂吠了几声。
“怎么啦小伙子?”夏煦蹲下在一边,摸摸狗头,他的取名天赋实在垃圾,一看是条公狗当场就喊了声大小伙子,于是狗名就叫“小伙子”。
小伙子原地转了几圈,又开始对着夏煦本人叫了几声。
“……不这样啊,饿了?”
确实很反常,德牧对着夏煦嗅了嗅,最终绕到了他背后,又开始叫。
于是夏煦一摸后颈,滚烫。
他有些后知后觉了,自从上次发了癔症——医生的诊断结果如此,时予怀也安慰他或许是之前回国后备考压力太大的缘故——他的反应变得很慢了,此时摸了后颈才感觉到,自己整个人是有点不舒服。
小伙子还在叫。
“别叫了,好狗好狗……”
夏煦摸了摸狗头,不知名的疲惫来袭,一头栽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犬吠最终引来了其他人。
一群人慌里慌张地赶到了小树林后门这里,赶紧把人弄回了卧室。
时予怀也直接回来了。
罕见地发了火,对那些保镖佣人训了好一顿,直到玲姨从楼上下来,说夫人已经醒了,才算解了围。
时予怀进房间的时候,夏煦就那么呆呆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眼睛也无神,空空地盯着前面看,像魂不在体内早就飘走了一样。
时予怀喊了声,夏煦回神,于是一阵熟悉的香气飘过来,夏煦使劲地嗅了嗅,感到安心,靠进了坐在床边的时予怀怀里,眯上眼休息。
这次晕倒倒是没有发烧。
只说是身体疲惫,需要在卧室里多休息,于是顺理成章地,夏煦从此开始不再往室外走了,顶多到一楼去看看玲姨摘菜和做小蛋糕。
半个月下来,夏煦乖多了。
只有一次,时予怀差点没找到人。
“夏煦!夏煦!”
橱柜里有小声的敲敲声。
时予怀拉开门,一堆小山般的衣服就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夏煦,就闷在这堆衣服山底。
全是时予怀的衣服,夏煦抱着,通红的眼尾瞥了眼人,又埋头到衣服里面去,依赖地吸一口他的气息。
这确实让时予怀自己都震惊不已——
夏煦筑巢了。
.
“时予怀?唔……”
一早上起来,又没找到人。
夏煦揉着眼睛,踢踏着棉拖鞋,就只睡了一件睡衣,开始到处找人。
依赖性已经越来越强。
书房小阳台,有时予怀的声音。
夏煦小心地走进去,想喊人。
“……我知道,但这不对。”时予怀拿着手机打电话,语气并不好。
那边的声音懒洋洋的。
“嗯,然后呢?”
“我只问一句,对他的健康到底有没有影响。”
于是电话那头里传来一声嗤笑。
“哎呀哎呀,那自然是没有生孩子来得危害大咯~”
时予怀深吸一口气:
“我没有这样打算过,只是希望能有信息素连接就可以了……”
“大侄子。”那边突兀打断了。
声音不再惫懒随意,低沉下来,有了宴家家主原本的语气。
“既然要不明白,就别爱了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是生理上的依赖还是精神控制,要让他这辈子和你解绑不了的话——如果是我,我就一定要惨死在他面前,因他而死、为他而死才是正解,成为他一辈子的阴影,让他扶着我的棺材只为我一个人哭,这辈子都逃不脱,我化成灰,都要随风在他身边飘三圈,下辈子还缠。”
一段语毕,电话里的声音又恢复了调笑:“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开枪哦~biu biu biu~”
时予怀皱起眉,揉揉眉心,只在心里默默说了句“真是个疯子”。
所幸有人能压制这个疯子。
“我只需要确保他的全部,精神状态,以及身体健康。”
“行,那就别再喂牛奶了。”
“如果断了药……”
“嗯哼,会清醒过来呀。”
时予怀沉默了会儿,最后只是说了句我明白了。
看到阳台的人放下了电话,夏煦才踢踏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过去,拉开了玻璃门,笑嘻嘻地抱住了对方。
“你怎么起来了?!”
“嘿嘿,因为找不到你了~”
夏煦伸手搂住了时予怀的脖子,后仰起身子,开朗地笑着。
时予怀搂住人,低头去看。
去看这个已经有点陌生的夏煦。
或许是药剂催促的ABO第二性征分化的原因,也或许是强行逆转了生理激素,夏煦的思维迟钝,连带着各种行为也变得不再和以前一样。
眼前的人明媚地笑,阳光照在他身上,蒸发出甜腻的糖精味。
像人造糖精,太腻,也太假。
夏煦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了,他搂着爱人的脖子,嘟起嘴,伸手去够时予怀脑后披散的半长狼尾,想要给他扎个可爱的小揪揪。
“扎不到~”
夏煦笑了,伸手甩甩,无忧无虑的样子,笑得甜蜜可爱。
阳光照在他的瞳孔,琥珀一样。
奇怪,以前是这个瞳色吗?
时予怀俯下身去看,夏煦却只以为爱人要和自己接吻,于是抬了头,神志不清地自愿地将嘴唇贴了上去。
夏煦的眼里,有碎玻璃的倒影。
于是时予怀现在才终于明白,当初的夏煦和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全部’呢,玻璃碎了一片,也就不能组成一整块的玻璃了啊。』
玻璃碎了一片,也就不能组成一整块的玻璃了啊……
.
夏煦又开始筑巢了。
扒拉着时予怀的衣服堆起来,自己就窝在中间,睡得很香。
晚上时予怀回来,看见对方抓着自己的衣服,像小猫踩奶那样挠,仅此一瞬,他也有想过,要不继续保持现状也可以呢,爱人乖巧屋子温暖,这也算是最好的生活了吧。
只是当夏煦清醒过来,揉揉眼睛对他傻傻笑的时候,还是不对。
以至于夏煦甜腻腻地喊了声:“你回来啦老公~”
时予怀内心的怪异达到了顶峰。
“是谁教你这么喊的?”
“嗯?不对吗,亲亲老公!”
夏煦在床上伸手要抱抱,时予怀叹了口气,还是俯下身抱住了人。
他想了想,如果是这样的夏煦当初来追自己,他绝不可能答应。
那么,当初的夏煦在哪里?
是谁将他藏起来了吗?
此时他得到的究竟是谁的爱?
他如愿以偿了吗?
ABO第二性征的激素为他打造了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乖巧又黏人,披着他原本爱人的皮囊。
玲姨端着牛奶上来的时候,时予怀正好关门出来,只是轻声说:
“之后都不用再喝了。”
玲姨不敢忤逆,只好转身下了楼,她回头看一眼时予怀,只觉得小少爷的眉眼和话语里满是疲惫。
…………
药停了,但效果影响还在。
夏煦仍然昏昏沉沉的,会筑巢,需要人抱抱,会甜腻腻地笑。
但药效显然在被新陈代谢。
夏煦又一次因为伴侣信息素不足挣扎着想要筑巢的时候,他爬进了衣橱里,蜷缩在一堆时予怀的衣服中。
逐渐地,他开始感到窒息。
以往能美美汲取伴侣残留在衣物上的信息素,他应该很是满足。
但现在,他有些烦躁了。
“啧。”夏煦咋舌。
回笼1%的理智和体内的生理激素做抗衡,身体发痒,像万蚁噬心。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难捱,夏煦一掌推开了柜门,往自己原先带来的行李箱那边爬,脑子很混沌,只是在混沌中他隐约有个念想:
不怕,我有抑制剂。
行李箱存放在高处,哐当一声砸下来,夏煦难受得紧,但他实在不想再回到衣柜里抱衣服了。
箱子的夹层里,针管滚落。
是属于alpha的抑制剂。
夏煦颤抖着手捡起来,他的后颈处很烫,明明没有凸出的腺体,但就是有了符合一切标准模板式omega的行为特征,激素控制人体。
他想抬手直接往脖子扎一针。
奈何手没力气,啪嗒地就将那只抑制剂掉在了地上,碎落一地。
注射药剂全部流了出来。
看着满地狼籍,夏煦也苦笑。
怎么会变成这样,发生了什么,好像中间他失忆了一样,夏煦重重地捶着脑袋,狠命地捶到耳鸣为止。
他还是感到混沌不清。
直到他瞟见碎了的那只抑制剂,针头还在地上。
于是夏煦捡了起来。
没有什么好犹豫,他伸出左臂,用针头扎进去,开始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划开皮肉,划出一道露骨血痕。
唯有痛苦,方能自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皮开肉绽,连着血肉也翻滚。
针头刻在血脉里、骨头上、经络深处,一点点鲜血淋漓地划开一切。
血腥味是最原始的清醒剂。
夏煦已经痛得狰狞,但手上的力气完全不减,是心里憋了一股气,他很委屈也很难过,他需要发泄。
刻骨的痛,但是清醒。
一条从手肘几乎划到腕口的痕,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但是神经畅快,大脑清醒。
只有血水流下,混合痛出来的汗和生理性眼泪,滴答,融为一体。
地上,一滩血水。
也是梦醒时分的止痛剂。
房门被啪啪啪地拍响。
外面一群佣人,是听到了行李箱砸落连忙赶过来看看的。
只是门被反锁,打不开。
夏煦就这么跪坐在地上,呆了好一会儿,手上紧紧攥着的针头也就这么深深插在另一只手臂的血肉里。
片刻之后,他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夜色,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站起来,走过去,开门。
彼时门一打开,气流涌动,血腥味冲天,一群佣人们正要慌乱起来的时候,站在门内的夏煦却笑了。
他用针头扎着手,笑着问他们:
“今晚有月亮吗?我要去房顶,我要去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