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年纪事》甲木猫

9、神机乍现

　　三日后皇后迁回坤造宫，轩翼亲自在朝堂上将金册御印交还于皇后，并传旨为皇后设宴压惊。

　　同日，李纯懞因工作表现出色，升调尚工局，出任局下司计一职，正六品。度支衣食、柴炭之事。

　　周炳真因诬告皇后有罪，庭杖二十，贬为七品知县，即日起赴江化省开源县上任，不得有误。

　　好一个奖惩分明皆大欢喜的结果！一时间，百官都来朝贺庆祝，众人皆称万岁圣明。

　　但有一件事，因当初无人问津，导致多年后李纯懞故地重游之时，无意间听到宫里传的闲言杂语。说的是钟翠阁常年闹鬼，有个女子的声音总在半夜里呜呜的哭泣，但闻其声不见其影，实在吓人！

　　且说李纯懞升调到了新单位，这里众人早探出她和皇后关系深远，如今皇后又重掌了大权，故都来与她结交示好。但凡重活累活全不许她做。而采买柴炭，衣食等有银钱交割，有回扣可拿的活计则一概交由她管。连尚工局的最高长官，杨尚工也时不时要来向她请示汇报一下工作。

　　真可谓是颠倒混乱，莫名其妙。

　　因李纯懞背景深厚，尚工局里人人奉承，她就算再做什么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之事，量也无人敢来过问什么。

　　只是李纯懞上任后既不贪污，也不受贿。到尚工局一个多月了，十日里到有七八日不见踪影，委实奇怪。不过也好在是她，大家权当没瞧见便了。

　　说起李纯懞长期不在宫中的原因，乃是她自升调次日起便奉了一道秘旨，去宫外一处偏远的作坊报了到。这个作坊隶属于工部。

　　当日李纯懞去报到的时候，轩翼又下了道旨意，派禁军侍卫统领卫峥跟随她办事。说是在宫外好保护李纯懞的人身安全。

　　这道旨意的潜在意思，双方心里都十分清楚。就是派人监视她在宫外的一切活动，防止她逃跑。

　　这个作坊既隶属工部自然与民间的作坊大不相同。作坊里不仅界尺，圆规，槽尺，鸭嘴笔……等等绘图工具一应俱全；连同钳台，锻砧，甚至小型的熔炉等皆是应有尽有。

　　李纯懞拿出以前大学交毕业设计图的本事，不仅详细画出大炮的每个构件以及组装方法，还在原图的基础上做了修改。

　　比如那羊皮册上的大炮就没有照门和准星。而李纯懞的图稿不仅画出了照门准星，还注明了照门准星的制作方法以及安装位置。

　　李纯懞在画图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讽刺的想：轩翼到底用了什么魔法，别人的魂魄皆是不取，偏偏将自己的魂魄拘来了此处。他到底是事先打听过她的专业呢，还是就凭的巧合呢？难道真的是命？！

　　原来李纯懞在那个世界乃是毕业于军事院校工程技术专业。毕业时她因嫌分配的工作枯燥无趣，于是想方设法求她的司令老爹把她弄去《首都日报》去做了军事分析员。后来她又嫌呆在后方分析战争万分的不过瘾，于是干脆申请到一线战场去跑新闻了。

　　图纸很快画完，剩下的便交与工匠们去办。李纯懞在这期间的主要工作，就是天天领着上面派来的间谍，卫峥同志，在工部的另一个大型作坊里担任督造，并且随时提供现场技术指导。

　　她在与工匠们逐渐深入的合作中，发现这里古人的智慧远比她想象中的高很多。虽然这个朝代没有电力没有火器，但他们居然懂得用水力，风力等代替人力，制造出不要人操纵的大型熔炉来熔炼生铁。

　　这样的大型熔炉一天可以出铁三千斤。只须1天，她那吨位重达三千六百斤的大炮主体便可以实现浇注。

　　也正因为要整体浇注，所以模具的制造比浇注大炮更为要紧。浇注1天便可以完成，而浇注所用模具却整整耗时了两个多月。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随着大炮的铸成的日子越近，李纯懞的压力越大，她看着上面派来卫间谍也就越来越不顺眼。

　　其实也不能怪李纯懞当了工程师之后脾气变坏了。一切的一切实在是被卫峥这个间谍给折腾出来的。

　　话说卫间谍的日常工作就是形影不离的跟在李工程师的身边。

　　比如当李工程师跟匠人们一同进餐的时候，卫间谍是从来不吃的。他长期在一旁只看着李工程师吃，然后自己偶尔从怀里摸出两块干粮嚼着，一点也没有要给李工端茶递水的觉悟。

　　又比如当李工内急上茅房的时候，他每次也是要跟去的。当然决计不是去送手纸。人家只是在茅房外四周转转顺便看看风景，直到李工方便完毕，再陪她回来继续工作。

　　这一日李纯懞验收完炮身模具，已是夕阳西下了。她虽可以不用在尚工局里坐班，但晚上还是不可能留宿宫外的。所以她每天傍晚都要在卫间谍的陪同下返回皇宫。

　　他们乘坐的乃是一辆轻巧的马车。为了防止人多嘴杂，卫间谍也亲自担任了车夫的工作。

　　卫峥一如既往的赶着马车进入皇城，又一如既往的将马车停好，再一如既往把李纯懞送到尚工局的大院里面，这才转身离去。

　　然而这一天李纯懞却一反常态的打破了那一如既往的沉默。

　　“卫统领，请留步。”李纯懞站在屋前的台阶上，出声喊住了他。

　　卫峥闻言便慢慢转过身来。

　　夕阳斜斜地照射在他身上，金红色的光线映得他五官一半明一半暗，更显出他轮廓深邃犹如雕刻一般。

　　“卫统领，你护卫的工作做得这么出色，我时常想，皇上只怕已经把另一件工作也交由你来做了吧？”

　　“什么工作？”卫峥的声音温润而平静。

　　“哈哈！？你竟然会说话？！”李纯懞有些不怀好意的笑道。看着卫峥脸色一黑，李纯懞耸耸肩，道：“也不是什么艰难的任务。就是杀掉我而已。”

　　“什么？！”卫峥眉头一皱，低声喝道。

　　“你既然不哑，想必也没聋。”李纯懞眼神凶狠的盯着卫峥，但口气却轻描淡写“就是杀掉我啊！”

　　两人目光对峙。相对于李纯懞凶狠的眼神，卫峥的视线一如他的声音，始终温润而平静。

　　良久，卫峥率先移开目光，淡淡的道：“姑娘早些休息吧。告辞。”说罢，他转身向外走去。

　　望着卫峥挺拔的背影，李纯懞大声道：“我倒想见识见识卫统领的手段究竟如何！”

　　卫峥的脚步只稍微缓了一缓，但旋即恢复速度一拐弯便闪出了大门外。

　　李纯懞面罩寒霜转身进屋，一头扎到床上，抓住被子，银牙咬紧，握手成拳。

　　是的。随着大炮即将竣工，李纯懞的日子也即将走到尽头！

　　那日她跟皇后合力杀了宫女，一旦事发自己也还罢了，但皇后却必死无疑。她终于还是把唯一保命的东西献给了轩翼。作为交换条件，轩翼没有追查杀人的事情，连带还恢复了皇后的身份。

　　可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如果大炮造好之后，自己若再无别的用处，最终还是难免一死的。那时皇后的性命必然也岌岌可危。

　　该寻个什么办法来延长自己价值呢？

　　李纯懞翻过来仰面躺在床上，眼珠漫无目的的转着。

　　忽然，她翻身下床，从书柜里出木尺纸笔能工具，铺在桌案上，挑灯画起图稿来。

　　李纯懞作图的速度极快。只一个时辰的功夫，几张简图便已然画成。她将这几页图纸用牛皮纸袋装好，加了火漆封印。末了，她又唤来一位小公公，命他将这个封袋交给乔副总管。

　　当夜，轩翼便从乔忠顺手上接过了这个加了火漆封印的纸袋。

　　而轩翼并没有着急打开。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莫名的感觉有些紧张。以至于捏着纸袋的手掌心，竟然渐渐潮湿起来。

　　“宣皇后到御书房觐见。”

　　乔忠顺领命告退。

　　一会功夫皇后銮驾至御书房。他夫妻二人一同拆开漆封，将里面的图纸缓缓抽出。

　　只见最面上一张图上画着一样奇怪的事物：一快楔形的长板上端，横向连接着一根细细的长杆子。楔形板子的下端则画着一个小小的半圆弧，里面还有个月牙形状的小弯钩，似乎是个某种机括。

　　随着这张图纸的全部展开，他们这才瞧见，图纸正上方用浓墨自左向右的书了五个大字——神机火枪图。

　　待轩翼与皇后将后面几张图纸全都看罢，两人便相顾骇然。

　　他们心下均是一样的想法：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