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年纪事》甲木猫

7、皇后卞氏

　　庆祥四年三月外廷统管女官的冢宰周炳真上奏弹劾皇后卞氏。罗列诸如勾结外臣，独霸后宫，徇私枉法等罪状共计七条，经查实，罪当论处！

　　一时间举朝哗然。

　　外戚一派纷纷上书为皇后开罪，梁太后亦出面为皇后辩解。最后轩翼念在与皇后十多年的情分上，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将皇后打入冷宫。

　　皇后之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李纯懞知道皇后因袒护自己开罪了轩翼才遭此下场，她因受皇后关照良多，心中甚是不安。

　　她寻思着即使无法相助好歹也要去看一看皇后。她知道所谓冷宫只是一个俗称，并无固定的所在。没奈何只得暗中托相熟的女官打听皇后关押的地方。

　　皇后遭到弹劾后，上面自派了人到六尚收集罪证。曾经奉皇后之命关照过李纯懞的一干人等俱都被请去刑部喝茶了，连王尚宫私扣饷银的事也被捅了出来。不过好在她事发前经高人提点，将李纯懞的饷银补齐了，因此才堪堪逃过一劫。如今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们人人自危人心惶惶，生怕跟皇后的事扯上半点干系，如何还肯告诉她冷宫的所在？

　　然而李纯懞在底下的活动却正合了上面的心意。于是当她找到一位蔡姓女官的时候，那位女官便故作神秘半推半就地将皇后关押的地方说了。李纯懞大喜，拿出钱物欲重重酬谢，但那蔡姓女官无论如何却不肯收下。

　　皇后犯了案便从坤造宫搬了出来，住到到御园西角的钟翠阁。因她是戴罪之身，刑部要办她的案子，所以钟翠阁有侍卫把守，禁止她一切出行活动，跟坐牢没有多大区别。在这样的环境下，外人是很难进出探访的。即便是刑部的办事人员也必须出示了相关手续后才能够提审。

　　李纯懞多少也知道这些关窍。三日后轮到她休息。这一天李纯懞便早早起来换上宫装常服，又提了食盒扮作送饭的宫女去看望皇后。

　　她进到御园，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怎生想过法子骗过看守。转眼到了御园的西角。但见两名侍卫饧着眼歪着身在院子门口站着，俱都一副彻夜未眠的疲惫摸样。李纯懞大大方方的走过去，请了个安，笑道：“军爷好。我是来送饭的，烦劳军爷给通报通报。”

　　其中一个侍卫看也不看她，只是不耐烦应道：“有什么好通报的？快去快去。”

　　李纯懞哎了一声，也不多话埋头进了。刚走出几步，忽听得身后的侍卫咕隆道：“昨天来的那个可没这么罗嗦。”李纯懞心中一跳，脚下不觉又加快几分。

　　好在那侍卫并没有将她叫住，待得她进到堂屋，但见里面冷冷清清并没有人出来接待。再转进内屋，只见里面熏烟弥漫，皇后披散着头发，穿着中衣，手持念珠，正跪在一座木佛前念经。

　　李纯懞倚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半晌，她抿了抿嘴唇轻声唤道：“娘娘。”

　　皇后慢慢转过头来，待看清竟然是她，不禁惊呼道：“你怎么来了？！”说罢起来一把拉住李纯懞的手，细细将她看了一回，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眼圈一红，却滴下泪来。

　　李纯懞见状，心想：眼前这个表姐倒还比那个世界的自己小了好几岁，而自己却像个傻瓜一般处处受她关照，那也还罢了。如今却连累她至斯！

　　李纯懞心下亦十分难受，但她不忍再添皇后悲伤，少不得岔开“娘娘，先吃点东西罢。”说着挣脱皇后去拿食盒。

　　皇后在一旁看着她摆弄，柔声问道：“他们怎么肯让你来给我送饭？”

　　“没人让我来，我自己来的。”

　　皇后一听吃惊不小。忙道：“那怎么行？万一被发现了你可是要受牵连的。”

　　李纯懞淡淡一笑，只说无妨，便劝皇后先吃点东西。皇后不应，一味焦急的赶她“你快些走吧。一会真的送饭的来了，可要穿帮了。”

　　李纯懞叹了口气，道：“娘娘不必担心，我真的不会有事。”

　　皇后摇着头只是不信。

　　李纯懞也不欲多说，便服侍皇后把东西吃了。她收拾好食盒，转身对皇后道：“娘娘我改日再来瞧你。”

　　皇后上去拉住她。万分不舍的道：“如今我成了这个样子，你在下面做事他们有没有再为难你？”

　　“娘娘放心，并不曾为难我什么。”

　　皇后凝视她半晌，又垂下眼帘，哽咽道：“你当我不知道么？他们现在正在查我的案子，下面人自然不敢做什么手脚。等过些日子刑部的人走了，你怕是要吃苦了呀。”

　　李纯懞心下感动，喊了声姐姐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后见她神色酸楚，便强打精神反过来劝慰道：“妹妹不必担心，你如今做了女官，且再忍上几年。按律，凡内廷女官服满三年便可以放回了。”

　　“他们不会放我走的。”李纯懞黯然说道。

　　皇后一怔，随即勉强笑道：“妹妹过滤了。待这样过上几年，这宫里头没有人会记得咱们姐俩的。”

　　“并不是这样。”

　　皇后见她说得郑重，只得问道：“那妹妹担忧的究竟是何事？”

　　李纯懞咬着嘴唇，心中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将轩翼和自己的事情说出来。正决断不下之际，忽然皇后说道：“妹妹不要忙着走，看这天色恐外面正在换班，再过不久真正送饭的便要来了。”

　　“那怎么办？”李纯懞到不是害怕穿帮了被处罚，她担心的是万一穿帮了，以后要再来看皇后只怕很艰难了。

　　皇后沉思半晌，然后盯着李纯懞嘱咐道：“妹妹先去床帏里躲着。一会送饭的来了，不论发生什么事，妹妹切忌不可弄出响动。”

　　李纯懞看着皇后，心中砰砰乱跳“姐姐，你？！”

　　皇后转过头不再看她，淡淡的吩咐道：“你快去吧。”李纯懞看了皇后半晌，终于一咬牙，提着食盒往床帏低下钻去。

　　皇后平静的走到佛像前，点燃三炷香，跪下来轻声祝祷。只听得她念的并不哪段经文，而是一串另人动容的忏词。

　　“今罪人卞氏以贞，不思悔改欲起凶祸，只为救吾妹于危难。然则吾妹年幼懵懂一无所知，此皆是吾一人作恶，与吾妹无关。如若佛祖怪罪，吾自甘愿受那业火焚身之苦，剖腹剜心之痛，永堕地狱，不得往生......”

　　这一字一句宛如一把大锤重重的撞在了李纯懞的心上。她伏在床下怔怔的听着，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

　　她正自心怀激荡之际，忽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屋外传来。李纯懞心头一凛，不敢稍动，只静静地伏在床底倾听屋内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