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年纪事》甲木猫

17、荒村夜袭（上）

　　秦放拿了银票走出白石观。他也不着急去追寻胭脂儿的下落，而是先跑到市镇上的一家饭馆要了酒菜大吃大喝一顿。待他吃饱喝足之后，又命小二包了两只烧鸡灌上一水袋的烈酒，这才醉醺醺的结账出来。秦放从骡马贩子手里购买了一匹小花驴，那小花驴生得甚是漂亮，秦放便给它脖子系上一枚铜铃铛，然后骑着它一路叮铃铃的跑出城去。

　　他走到渡口连同小花驴一起乘上客船渡江过去，下船后又行了几十里路，已到了傍晚。秦放看见道路两旁田亩连绵成片，村庄里几家茅舍升起阵阵炊烟，不觉腹内饥饿起来。于是他便牵了花驴下来欲寻家农舍吃饭借住一宿。

　　秦放牵着花驴走进一户人家，看见一个老农正蹲在院坝里修整犁铧，他走上前去唱个诺，道：“老乡有礼。”那老农见说忙放下手中农具答礼，因问道：“相公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秦放道：“小生从江南一路过来，欲到芒泽去寻访一位故友。”

　　老农一怔，问道：“江南离此处怕有万里之遥，相公一个人怎生过来得？”

　　秦放笑道：“小生身无长物，想来也不招贼人惦记，一路上甚是太平。”说着，秦放取出两吊铜钱递过去，道：“小生路经贵地，因不曾见到有客栈旅馆，还望老乡指个地方容小生借住一宿。”

　　那老农见他生得俊美异常，又谈吐有礼，心中便生了好感，说道：“相公若不嫌弃，不妨在俺家歇住一晚。俺两个儿子外出去了，正好空出房间来。”说着，老农将秦放拿钱的手推开，过去牵了他的花驴，栓在自家院中的大桐树下。他对屋内的喊道：“儿他娘，今晚俺们家来客人了，多摆一副碗筷来。”屋里的妇人便“哎”的一声应了。

　　秦放也不再谦让，对老农道了声谢，便自行去提了半桶水又讨了草料来，在树下饮驴。少顷，一个身穿蓝布衣裙的大婶从屋里走出来，招呼他俩进屋吃饭。秦放便从背囊中取出中午剩下的一只烧鸡让大婶拿去切了摆盘。晚饭后秦放到偏房中歇下。他一觉睡到中夜忽被老鼠觅食的声音吵醒，他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只觉口内干渴，便摸黑起来开门走到院子里，从花驴背上取下水袋。那水袋里尚余两斤中午没喝完的剩酒。秦放便提着水袋纵身跃到大桐树的枝丫上。

　　此时，一轮皓月当空，天上挂着几点疏星，村中万籁俱寂。一阵凉风吹来，秦放靠坐在树杈上邀月而饮，心怀舒畅。

　　他正自醺醺然之际，忽见六七条人影从官道上疾驰而来潜入村中。月光下但见那群人俱都穿着一身白衣，步法怪异，行动迅捷，犹如鬼魅。

　　秦放大吃一惊，心道：“一个小小村落，怎会来这么多武功高强之士？”他将剩酒一口喝干，把水袋挂在树梢上，便纵身跃上房顶，悄悄的跟在那群白衣人的后面。

　　这个村庄人口并不多，田亩连绵之间零星分布着几十间农舍。那群白衣人似乎是在找寻着某样东西。每到一家农舍，便要落下一人进去探查一番。秦放跟着他们在田舍间兜了个大圈子，眼见就要搜查到他所借宿的那家老乡家里。秦放伸手入怀抓了一把铜钱在手，心想如若这群武功高强的怪人要想作恶，便立时出手相救。

　　秦放正伏在房顶屏息凝视，忽然不远处一声马儿的嘶鸣划破了长夜的宁静。地上一干白衣人掉头疾奔，向传出声音的地方快速聚拢过去。

　　秦放远远的跟在后面，月光下只见一匹骏马驮着两个人，从一家农舍的矮墙里腾空跃出。秦放借着月光瞧见那马儿白底红斑，神骏异常，正是自己寻访的胭脂儿！当下秦放看好马儿奔跑的路线，提气斜纵出去，欲将这两人一马拦截下来。

　　这马正是被卫峥和李纯懞带走的胭脂儿。话说李纯懞和卫峥下船后便骑着胭脂儿沿官道疾奔了一百多里路，眼看建昌城就在前面了，两人却不得而入。原来轩翼为了在半路上截获二人便下了圣旨在沿途的各个城门驿站设置了关卡，由当地驻军派重兵把守。不仅如此，他还安排了官员必须在城门口拿着通缉榜，查验比对过往的行人。真可谓是严防死守密不透风！李纯懞因前面在庞渡县大闹过一出，把人皮面具给丢了，所以现在单凭她这张脸，也逃不过检查官员的眼睛。李纯懞和卫峥远远的合计了一下，决定先返回农庄借宿一晚，等卫峥一个人先进城里采买些服装用品，回来乔装改扮一番，次日一早再入城不迟。两人计议已定，晚间便在农户家中歇息，不料此刻却突然遭遇到一群白衣怪人的夜袭！

　　卫峥驾着胭脂儿往前疾奔，欲借宝马的脚力将一干白衣人远远甩开，忽然他看见一条人影从旁斜串而出，正好封住了他的去路。来人正是秦放！

　　卫峥一提缰绳，欲让胭脂儿跳起来从秦放头顶越过。哪知秦放料到他有此打算，掌心里扣的铜钱顿时激射而出，分取卫峥的左右手腕。卫峥见铜钱来势凶猛，竟不敢硬接，忽然白光一闪，“叮叮”两声响起，铜钱被磕得飞了出去，再看卫峥手里已多了一条银白色的软鞭。

　　“阁下是谁，为何阻我去路？”说着一条软鞭翩若蛟龙向秦放袭来。秦放纵声长笑，身躯一侧，五指成抓，向前疾探，登时将鞭梢抄在手中。笑道：“太玄峰上一别十年，卫兄不认得小弟了么？”

　　卫峥一怔，连忙收回软鞭纵马站定，借着月光凝神向他面上瞧去，忽然喜道：“秦兄弟！果然是你！”

　　两人正相认的片刻功夫，那群白衣人已然追上。卫峥叫道：“秦兄弟，此事与你无干。快走！快走！”说着他又驾马向前奔出几丈。

　　那群白衣人见胭脂儿神骏非凡，因卫峥被秦放阻了片刻，这才好不容易才追将上来，生怕卫峥再纵马逃走，当下纷纷掏出暗器，向胭脂儿射去。

　　“休要伤我师弟的宝马！”秦放大喝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洒将出去，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大半暗器被秦放的铜钱击落，但仍有几枚暗器势力强劲，直射到胭脂儿的腿脚上。那发暗器之人自非庸手，胭脂儿登时痛入骨髓鲜血长流，它悲嘶一声四蹄一软，竟然曲腿跪了下来。白衣人大喜，过来将卫峥三人团团围在当中。其中一个声音苍老的瘦高者往前踏上一步，问道：“卫师侄因何叛逃，背弃师门？”

　　卫峥见今日一战无可避免，便下马来将秦放和李纯懞护在身后说道：“自古忠臣不伺二主。在下既授命效忠于太子翀，便不得再侍奉今上，何来背叛一说？”

　　瘦高老者道：“郕王早已被废，又何来太子一说？”

　　卫峥冷笑道：“昔日梁太后密谋筹划陷害郕王才使得轩翼顺利夺位。朝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瘦高老者叹了口气道：“我太玄一派自开国以来便不问朝政，只一心护卫陛下及其嫡嗣的安全。”瘦高老者向李纯懞看了一眼，接着道：“如今你带着这个女孩儿投奔郕王，已威胁到陛下的安危，我们奉命行事，卫师侄，得罪了！”说着将手一挥，七个白衣人俱都从腰间解下软鞭，稀稀落落的站开，卫峥看了一眼这七人的站位，忽道：“且慢！我朋友与此事无关，你们先放他出去。”

　　秦放在背后捅一捅卫峥的肩膀，低声笑道：“卫兄你真不要小弟帮忙么？”

　　卫峥侧头道：“此皆系我师门与朝廷之事，秦兄弟素来旷达不羁，实在没必要卷进来。”

　　秦放点点头道：“说得也是，不过——”秦放忽然指着胭脂儿大声说道：“不过几个臭老头伤了我师弟的爱马，我受师弟之托前来找回，还收了他的银两。可如今一匹好好的宝马，硬是给他们打成了瘸腿的残马，跑起来只怕比我那小花驴还要慢三分，若我将这样的马儿牵回去交差，我师弟怕多半不依哩！”

　　那瘦高老者转头向秦放看了一眼，忽然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十年前上山来偷药的小子。”

　　秦放嘻嘻一笑，道：“正是在下。不过我可没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