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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渔歌江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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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值傍晚,日落西山,天光渐暗。江面上三三两两的渔船收网点灯,慢慢向岸边靠拢来。卫峥欲连夜渡江,便挨个去向渔船打听。因夏季江里涨水,暗流乱涌,夜间行船风险甚高,许多渔船都拒绝接卫峥的业务。最后卫峥把船钱加到二十两,才有个胆子大的中年渔夫答应连夜送他俩过江去。
这条江名叫岷沧江,发源于盘氐西北的格索齐朗山,是盘氐的最高山。佑南这边称其为崇岷山。此江流经小拓木尔海,芒泽,杜县等地,自西向东横贯佑南国,延绵万里,最后汇入佑南东面的沧碧海,乃是佑南国境内第一大江。岷沧二字便是从这江的一头一尾取来。
卫峥将胭脂儿招来,在它背上的囊袋里装进一串明珠算是对其主人聊表谢意,又拍拍它的头道:“多谢你送我们,回去找你主人吧。”胭脂儿会意,随即长嘶一声甩开四蹄,化作一道红白相间的光影,绝尘而去。
李纯懞和卫峥上了渔船,那中年渔夫便忙支他儿子去整治酒饭。卫峥正想推说不必,却忽然省起李纯懞还尚未进食,当下也就任其去忙碌。少顷,那渔家少年端上一碗鱼汤一盘蒸鱼,又装了三碗米饭在舢板上摆好。渔夫拿出一壶酒过来劝饮。
卫峥因之前吃过干粮,只略微动动筷子便陪着那渔夫饮酒闲话。李纯懞因心情不好,虽渔家的菜肴做得还算别有风味,她也只是胡乱刨了半碗米饭就不吃了。
李纯懞吃完饭见那渔家少年仍在船头呆坐着,也不进舱来,便出声去招呼他。那渔家少年转头看了李纯懞一眼,忽然把头埋得低低的,用手抻着自己的衣服角,一声不吭。
渔夫见状忙对那少年喊道:“武儿,菩萨娘娘唤你,你也应一声啊,怎生这样不懂礼?”
武儿“哦”了一声,脸涨得通红,蹑足过来在他爹身边坐了,始终不敢抬头。渔夫抱歉道:“这孩子没见过世面,不懂礼,菩萨娘娘莫要怪罪。”
李纯懞笑了笑说声无妨,便起来盛了一大碗米饭递到那少年面前,道:“我们光顾着吃了,倒忘了做饭的人。你快吃些吧。”
武儿又“哦”了一声,捧起饭碗便是一阵猛扒,嘴里塞得满满的,也不知道夹菜。
李纯懞见状便夹起一大块鱼肉,细心剃了鱼刺,塞到吾儿的碗里,笑道:“别光吃饭啊。你做得鱼味道很好,你自己也吃些。”
武儿只顾低头扒饭,却对碗里的那块鱼肉碰也不碰。李纯懞不解,转头看向卫峥。忽见卫峥正直直的看着她,两人目光一碰,卫峥顿觉脸上发热,连忙将视线转了开去。
那渔夫见了这般光景,哈哈一笑,道:“我去开船吧。”说罢,便起身招呼武儿去船尾解开缰绳,他自己把长篙在岸上一撑,小渔船便推开波浪,往江中荡去。
此时明月初升,江面渔火点点波光粼粼,一阵江风吹来,只听得那渔夫放开嗓子唱道:
“哎——
是谁人把俺的窗来舔破?
眉儿来,眼儿去,暗送秋波。
俺怎肯把你的恩情负?
欲要搂抱你,又恼旁人嘴杂眼多。
哎呀呀——
我只管看我的亲乖也,亲乖亦看着我。
哎呀呀——
我只管看我的亲乖也,亲乖亦看着我。”
那渔夫声调粗放苍凉,唱的曲子却极尽缠绵。伴着此刻的江波明月听来,竟别有一番荡人心魄的滋味。
卫峥自幼在深山习武,艺成后到皇宫当差,因他成天绷着个脸,别人从不来跟他玩耍说笑。哪里听到过这样的曲调?待那渔夫反反复复唱着“哎呀呀——我只管看我的亲乖也,亲乖亦看着我”的时候,他竟不由自主的转头向李纯懞看去。
此刻李纯懞亦转过头来看他,两人目光再度相撞,卫峥满面通红的低下头,而李纯懞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听得她拍手大叫道:“唱得好!唱得好!大叔再来一个!”
渔夫见李纯懞十分凑趣,便笑道:“我再给姑娘唱一个套曲儿。”李纯懞连声叫好。只听渔夫唱道:
“娇滴滴玉人儿,我十分在意。
恨不得一碗水吞你在肚里。
日日想,夜夜捱。终是不济。
大着胆,上前亲个嘴儿,谢天谢地。
他也不推辞!
哎嗨嗨——
谢天谢地,他也不推辞!”
李纯懞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还击掌为其打节拍。渔夫更是来劲,又唱:
“俏冤家扯奴在窗儿外。
一口儿咬住奴粉香腮。
双手就解香罗带。
哥哥呀——
你且等一等!奴怕有人来!
再一会无人了。
哎呀我的亲哥哥!
裤带儿也随你解!
哎呀我的......”
“——大叔进来喝口酒润润嗓子吧。”卫峥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渔夫。
卫峥本性素来端方严正。乍听到这种赤裸裸火辣辣的情歌,便不由得气血上冲,躁动不安。待后来听到什么亲嘴儿啊,解裤带的都出来了,若再让他唱下去,那他今晚只怕是要在江里泡一夜了,是以赶紧出声阻止。
而李纯懞来自异界,这种曲子放在她的标准里,恐怕连限制级都还不够格。只不过是第一次听到佑南国的民歌民调,她才觉得分外的新鲜有趣。
因见卫峥这般说了,渔夫便让武儿过去替他,自己走进船舱来与卫峥饮酒闲聊。李纯懞被卫峥扫了兴致,心中万般不快,气哼哼的走去船头。
李纯懞独自坐在船头吹风。她漫无目的的四下看着,忽然瞧见远处有一艘船向这边慢慢开过来。那船比渔船大了许多,却又比客船小,船上撑着一杆孤帆,桅杆顶上又挂着一面旗帜,旗上模模糊糊的一团似乎写得有字,但在月光下却看不清楚。总之这船既不是渔船也不是客船,挂着旗帜怪模怪样,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武儿在船尾摇浆亦看见那船向这边开过来,于是忙唤他爹出来。渔夫走到船舱外举目一望,大叫一声“不好!”从武儿手里夺过浆来,掉转船头,便往回开。
卫峥大感奇怪,忙问:“大叔,你这是打算开去哪里?”
渔夫一边奋力摇浆一边答道:“客人有所不知,这沧岷江上素来有些个不安生的渔家,仗着自己泼皮无赖,便偶尔在江里做些个不要本钱的勾当。因官府不曾来管过,一来二去的,那些泼皮渐渐成了气候,竟然聚在一起专心做起那不要命的营生来。
李纯懞听他说得有趣,也不觉得如何害怕,便笑道:“大叔,他们是不是专把船开到江心,然后问客人是要吃刀板面还是吃馄饨面?”
渔夫不解,问道:“什么是刀板面什么是馄饨面?”
李纯懞笑道:“刀板面便是把客人大卸八块后丢进江里喂鱼;馄饨面就是把客人囫囵绑了直接丢进江里。”
那渔夫听了后,奇道:“正是如此!但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如何晓得这些勾当?!”
李纯懞抿嘴娇笑,只说“我胡乱猜的。”
此时江面上刮起一阵大风,那怪船上的孤帆便给吹得鼓胀起来,飞速往这边靠拢。渔夫再也无心说笑,命武儿再拿出一副船桨架起,爷俩一起奋力摇动。可惜那贼船借着风力速度远超渔船,一会功夫,贼船便已跟渔船并排而行了。只听得贼船上有人对渔夫父子俩大叫道:“识相的赶紧把货物交出来,爷爷大发慈悲可放你们逃命去。”
渔夫见无路可逃,只得丢下浆大声告饶道:“小的不曾有什么值钱的货物,只是送两位客人渡江过去。”
盗贼哈哈大笑道:“爷爷来教你个乖!你船上的那位女客人花容月貌世所罕见,比那金银珠宝值钱万倍,小老儿竟然瞧不出来么?”
渔夫听得冷汗直冒,知道他们今日不肯甘休了,遂跌坐在船上与武儿抱住一团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