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咒》雅阙

16、窥视之眼

　　灯吾说的好戏，即月牙公主的婚礼。
　　据说那是一场能够解脱坤旋者与人类纠葛的、伟大的嫁娶。
　　黑民从地窖逃出来，在街上与坤旋者拥抱。他们演绎着激动、幸福、和平与美满，仿佛建造了一片桃花源出来。
　　印莲与蓝孤子作为有价值的伙伴，给予灯吾一条信息。一条残忍、现实、价值千金的信息：坤旋者身体里藏着黄金果，食之可增强坤旋者自身力量。
　　灯吾将信息散布出去时添了些信息：黑民食之，七窍流血而死。
　　和平狂欢会的阴暗角落，多了无数条新鲜的坤旋者尸骸，脏腑与脑仁被掏空。
　　“今天会是个好日子，我将迎娶神权至上的公主。”灯吾穿着青色衣衫，将自己打扮得精简而体面，对着身后的印莲与蓝孤子说话。
　　“我们可是通缉犯，你让我们跟着你，不是寻死吗？”印莲没好气地开口，白了眼镜子里沉迷端详自我的灯吾，“你是害怕极端坤旋者暗杀你吧？”
　　灯吾笑了，没有回答。
　　三人此刻正在神宫的公主殿里游玩，蓝孤子总觉得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紧张地窥视着四周。印莲轻轻握住蓝孤子的手腕露出微笑，蓝孤子焦虑的情绪才缓缓压了下去。
　　灯吾留下二人在公主殿的花坊，自己则独身前往月牙的闺房。
　　闺房内，女人焦虑而不安的喘息声四散，撞碎空气中的喜悦。藏心捂着心口，掌心攥着月牙时常佩戴的发簪，嘴里似乎默念着什么，“来不及了……危机要来了……来不及了……”
　　“月牙！你在这里吗？”灯吾怯生生地喊着，一步步慢慢地挪进来。
　　藏心瞬间蜷缩着身体，藏在书柜与床的缝隙中抱着脑袋。浑身发抖，汗水从额心坠下，眼神就像被风撕开的云摇晃着恐惧，女人突然想起来什么。
　　朦胧的黑暗中，女孩剥开云雾笑着对她说，“是藏心姐姐救的我！我喜欢藏心姐姐！父亲，为我留下她吧。”
　　背叛了家族的预言，没有选择杀死月牙，藏心从未后悔过。月牙是藏心的希望，她总是认为，月牙将会成为坤旋者新的希望与方向，她会拼死守护那颗纯洁的星星。
　　“月牙殿下，预言者藏心，为您祈福！”藏心解开眼上的白色绷带，将那条长长的像蛇一样的带子扔在脚底，身体像飞窜的鸟自由而出。
　　女人抓住灯吾的肩膀，青灰色的瞳仁锁在灯吾的眼眶内，一双窥视未来的眼睛启动了禁忌的坤旋神力。她用尽一生的力量去解读，却读出了超越她一生的命运，在她读取未来的时候，灯吾仍是微笑的模样。
　　他连一丝惧怕，都不曾有。
　　预言者的力量使藏心看见了灾难一般的噩梦。
　　金黄的果实住着赤裸而妖冶的女人，人群跪在地面亲吻她的脚趾。灯吾抓住果实张开血盆大口，像撕扯带血的生肉一般撕咬着肉块，果实流下的血水尽是黑民的尸骸。其中一滴鲜血里，住着一个女孩，女孩被火焰活活烧死……
　　女孩便是月牙公主。
　　“预言者，你读到什么了吗？”灯吾轻笑起来，看着藏心瘫软的身子一把捏住对方的手腕，笑得像只狐狸，却丝毫没有笑意。
　　“毒蛇，你是条毒蛇……”藏心推开灯吾，跌坐在地，仓惶地爬向门口。
　　灯吾慢悠悠跟在她身后，抓起木凳砸向藏心的后脑勺。一下、两下、三下……直到觉得疲惫，灯吾才扔掉了沾满了血迹的木凳，地上是自己创造的肉泥。
　　提起桌面的茶壶，用茶水将手指和颧骨的血渍洗净，灯吾捧着一只精致的盒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唤来蓝孤子，下达了一个任务。
　　“他让你做什么？”印莲有些担心。
　　“他让我送一个盒子出去，送给迷行。”蓝孤子并未打开盒子，他觉得无需多此一举，以免牵连到自己。
　　婚礼隆重举行，公主与黑民喜结良缘，灯吾望着那些善良的目光、刻毒的目光与嫉妒的目光，得意地勾起唇角。
　　王座上的天行并未露出悦色，他总是用怀疑与审判的目光盯着自己，这令灯吾很不好受。他拗不过宝贝女儿，如果强迫她嫁给一个高高在上的坤旋者，坤旋者将如何看待她，又如何看待坤旋神权至上的神宫呢？
　　为了收买黑民廉价的忠诚，天行选择神宫信徒们的方案，使公主嫁给黑民中较有声望的人，以此控制奴隶领袖。
　　“潜龙湖泊，迷行大人到！呈上贺礼！”仆人捧着精致的盒子跪在月牙面前，天行盯着跪在地面的迷行觉得有些怪异，他清楚迷行对月牙的意思，这个疯子竟然没有发疯？
　　灯吾伸手接过木盒，转手递给月牙，“迷行大人还真是情深呢。”
　　“少吃醋！人家不也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了嘛！让我瞧瞧是什么……”月牙露出两颗兔牙，笑得像天边的月亮，使人睁不开眼。盒盖徐徐推开，月牙脸色惨白，吓得扔出木盒往后跌去。
　　灯吾牢牢搀住月牙，愤怒质问迷行，“迷行大人！你什么意思？！”
　　“木盒内是什么？”天行起身，怒目圆瞪。
　　“窥视之眼，瞳仁青灰，此乃预言者所有。预言者一族滥用坤旋力作无妄之言，其族曾预言坤旋必将前途覆灭。而如今，我为神宫剿此余孽，坤旋必定野蛮生长，立于天地！”迷行扬起高傲的头，对准了月牙，似乎想讨个夸奖。
　　盒内躺着，一双血淋淋的眼睛珠子。
　　月牙崩溃大哭，指着迷行的鼻子骂他弑杀残忍；迷行的眼神变得惶恐惊愕，仓惶解释，“月牙，我以为你会喜欢……世人说你力量微薄，是坤旋跌落的趋势。我将预言者杀了，预言便做不得真，对你的闲言碎语也会更少……”
　　灯吾在心底暗笑，公主不擅坤旋这种事敢当着天行的面说，也是真能耐。
　　天行的脸气得紫一块黑一块，“今日公主大婚，你献上这样血腥的东西，想做什么呢？给我出去凉快凉快吧！”
　　“你杀了她！你杀了她！！混账！迷行，你一辈子都是怪物，我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你，疯子！！”月牙红了眼睛发了疯，被灯吾束缚在怀中挣扎不得。
　　迷茫的迷行被请出神宫，藏在角落的蓝孤子和印莲暗自偷笑。
　　灯吾紧攥着月牙的手腕，月牙将手臂上抬，掌心滑至灯吾掌心相对而握，“殿下，我和月牙商议着要去神宫最高的地方——百鸟塔进行接下来的仪式！我们希望并期待着黑民与坤旋者可以真正相拥与相爱！”
　　天行同意了。
　　百鸟塔的顶端站着手拉手的新人，灯吾与月牙深情拥吻，塔下欢呼声、口哨声响成一片。甚至还有黑民偷偷擦着眼泪，爱的权利突然被赦免，让他们以为相爱自由是神宫的赏赐。其实，只是不合理的东西变得不那么不合理了而已。
　　蓝孤子抓着印莲的手腕，“你觉得，灯吾是真心爱月牙的吗？”
　　印莲没有回答，胸口似乎被什么压得喘不过起来。大家都在怒吼与欢呼，为什么感觉不到解脱与救赎？为什么觉得越来越荒诞呢？
　　“也许爱吧。只是在灯吾这种人心里，爱是最不需要去顾及的，排在最不重要的位置上。”印莲的回答模模糊糊，她佩服这样的人，也惧怕这样的人。
　　因为灯吾这种人，发起疯来，没有人幸免。
　　他脆弱，却执拗、深沉、恶毒、狡诈。
　　“啊！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是人头！血淋林的人头！”
　　“是月牙公主的头啊！！怎么回事啊？谁杀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