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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   展昭并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许久,暖箫才道:“从我记事起,我就是独自一个儿。六岁那年,我进了一户人家当丫头,年纪比别人小,干的活却不能比别人少。后来他们家破落了,我便被卖到了另一家。不记得有过多少个主人了,直到十二岁时被卖进疏影阁,伺候了姑娘三年才挂牌。”
      她说来平淡,展昭却听得暗自唏嘘。细细算来,他初次见到暖箫时她是十四岁,多话而且精灵古怪。谁会知道在那之前,她辗转流离了那么久。想来,那也是一段辛酸的日子,让人不堪回首。
      “去过的地方多了,自然稀奇的东西越来越少。若不是展大人提起,我决不会注意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七年前,我十岁,到了一个挺豪华的地方。当然了,对我们这些下人,再豪华的地方,我们的条件也不好,除非是老爷夫人的心腹。只是我比较幸运一点,我是一进去就到了上房,这是以前很少出现的。本来我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才知道,我和那家的夫人长相甚像,简直如同母女一般。”
      展昭微微愣了愣。他想起李鹤轩的话:“可能性很小,也不是没有。当初那小丫头不就是因为和她长得像才被选中的么?”那就是说,暖箫当年到那里去,是有人刻意安排了。
      “夫人有着重病,我在旁伺候,从来没见过她的面。她一直躲在床帐后面。大概一个月以后她就去世了,差不多当天下午,所有进过上房的下人都被遣散了。我当然也被赶出了门,以后再没回去过。”
      暖箫说完了,并没有用很久。可是展昭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夫人去世的当天下午,贴身丫鬟就被遣走,这也太不合常情了。何况暖箫既是被刻意带到那里,并且是因为相貌和夫人相像,那户人家对她本该有亲近感才是。
      “你还记得是什么人带你到那家去的么?”展昭决定从头开始问。
      暖箫歪着脑袋,很是想了一会儿,才道:“好像,是一个喜欢穿披风的男人。脸上有很多胡子。啊对了,他说话的时候很喜欢挑眉毛,而且喜欢自称本将军。”
      虽然她描述得不详尽,展昭还是抓住了重点。这必然是涂善无疑,不仅因为他那个颇为得瑟的自称,还因为这七年本就是涂善在追查这件可能和暖箫有关的事。并且李鹤轩和苏青的谈话提到过,涂善上次见到那丫头时,她是十岁,这也是吻合的。
      “那家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我一直在夫人床边,只有睡觉的时候到外间去。但是,几乎没离开过夫人的房间。”
      贴身丫鬟不许离开夫人的房间,这倒没有什么,毕竟夫人重病。展昭想了想,又问:“夫人在世的时候,从未和你说过什么,或者你从未见她有任何反常举动么?”
      暖箫这次想的时间更长一点,最后道:“没有吧。如果一定要说有,就是她有时候会半夜叫醒我,让我在屋中央点灯,点上一阵子再吹灭。可是灯亮的时候,她也没有把帐子掀开什么的。我和其他人提到过,他们都说,那是夫人在梦游,她有这个毛病。”
      “都是些什么人到上房去过,除了伺候夫人的以外?”
      “只有一个每天去复查的大夫。”
      展昭把她说的这些都记下了,只是一时还是没有头绪。房间里静了一阵子。展昭忽然想到白玉堂,也不知他和绫君谈完了没有,更不知他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怎么样,不禁着急起来:“箫姑娘,他们既没有为难你,你可知除了那门以外,还有什么通道?”
      “有啊。”暖箫指指墙边,“那里有个洞,下面是一间很大的房间,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有时候李惜寒会从那里上来,也会带我从那里走,不过那房间好像从来都没有人,就是黑漆漆的一团。展大人要下去,我给你提灯吧。”
      “有劳箫姑娘了,展某自己来就行。”
      但是暖箫坚持要给展昭提灯,理由是她好不容易见到除了李惜寒之外的人。尤其她听说展昭是要去找白玉堂,而白玉堂在绫君那里时,她就闹得更厉害了。展昭一来不好打击她与绫君的感情,二来也怕声音太大被人听到,只得应了。
      “只是你且让展某在前面……”展昭一句话还没说完,暖箫已经打开了那个洞口,一只脚伸了下去。

      姑娘们来了之后,那妇人便躲了开去,像是不愿再和白玉堂多做交谈。白玉堂自然不去管她。但白玉堂也未管那些姑娘们,任她们叽叽喳喳说个不了,自喝自的酒。那些姑娘虽有怨言,却不敢说出来,只是时候久了,脸上笑容都僵硬起来。
      白玉堂本是想把事情理理清楚,谁知道越理越乱。
      “要是那死猫在就好了。”白玉堂嘟囔了一句。才说完,猛然发现自己一直理不清的原因。原来是因为展昭么。白玉堂颇有些愤然,将酒杯狠狠往桌上一放,吓得姑娘们俱是一缩。
      正在这时,忽听头顶上响动了一声,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咦?怎么灯是亮的?”白玉堂和那几个姑娘俱抬头看去,只见天花板上露出一个洞,方那说话的女子正站在墙边的梯子上,只露出腰部以下。
      她很快就跳了下来,落地后转身朝白玉堂一看,惊道:“二爷?”
      白玉堂刚刚听到她声音就是神情一僵,此时听了她对自己的称呼,更是面色阴沉:“暖箫,那只死猫呢?”
      暖箫不由更是惊讶:“二爷怎知展大人在这里?”
      “白兄。”跟在暖箫之后跳下来的展昭一脸苦笑。他刚刚是想要找白玉堂没错,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个状况。看看围在白玉堂身边的几个姑娘,展昭心下突然有些不好受:“不知白兄和绫姑娘谈得怎么样了?”
      白玉堂冷冷一笑:“疏影阁花魁失踪,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来?找到了花魁,为什么是我去和她谈,你却在那自顾自的风流?”
      展昭听得糊涂。当时来青楼本是白玉堂的提议,去和绫君谈话也是白玉堂的决定,怎么现在都成了自己的错?听到最后一句时展昭更是莫名其妙,瞧现在这温香软玉环绕着的是谁啊,难道是自己不成?
      “白兄你……”展昭“在说什么”四个字还未出口,白玉堂已厉声问道:“你方才是不是一直和暖箫在一起?”“是,但是我们在……”“是就是了,还有什么但是!三年前绫君已失身给你,如今你又要了暖箫,难道是想把疏影阁的姑娘们一个个地睡下来不成!”
      这话说得未免太过难听,展昭再有涵养也不由动怒:“白玉堂你不要胡说八道!展某和箫姑娘刚才是在一起没错,只不过在谈话,并无半分越礼举动。倒是你,现下这境地,竟说我自顾自风流?”
      白玉堂手掌一紧,茶杯碎了一桌:“好好,我问你,五爷去和绫君说话,你本该在底下等着才是,为何不见了?又是为何与暖箫在一起?”
      “我……”展昭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到暖箫房里去的,只得道,“我等你时,来了一个叫莫然的人,然后我便不记得了。等我醒过来,已在箫姑娘房里。”
      “莫然?他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他从头到尾都裹在衣服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哼哼,说出来谁信!告诉你,我下来之后不见你,却也是见到莫然了。哪里有裹得那么严实?何况,”白玉堂猛然站起身来,画影直指展昭,“他带我去到一间房外,我亲眼见你和暖箫缠绵不已。难道五爷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直听得迷迷糊糊的暖箫本是怔怔提着灯站着,这句话却听得一清二楚,急忙叫道:“二爷,刚刚展大人确是只在和我说话,没有做别的……”没说完,白玉堂已喝道:“住口!我怎知你为了他,说的是真是假!”
      展昭那厢已气得脸色铁青。白玉堂竟不信他,倒去信那个什么莫然带他看的什么所谓缠绵,简直是岂有此理!可是他又拿不出证据,说自己和暖箫未越雷池。何况白玉堂口口声声道是亲眼所见,他怎能说白玉堂将两个人都看错了。
      一时屋子静得吓人。几个姑娘受不住,又不敢退下,更不敢说话,只好躲到角落里去。

      李惜寒冷冷地看着莫然:“你好本事。只是未经哥哥同意你便这么做了,难道不怕怪罪。”
      莫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无意识地屈伸着:“你不怕他怪罪你和暖箫的事,却担心他怪罪我,我是不是该感激你?”
      “你说话倒和苏青越来越像了,怪不得哥哥对你另眼相看。”李惜寒显然是努力想刺到莫然,只是结果并不如他所愿。莫然还是不看他,只是指了指墙。李惜寒愤愤地看他一眼,凑到墙边,正好看见暖箫急急地想要解释,却看着白玉堂阴沉的脸色不敢开口。
      莫然玩味地瞥了一眼李惜寒,伸手在墙边一按,露出那道暗门来。李惜寒吓了一跳,急忙躲到一边。他可不想现在被暖箫看见。
      暗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但光线变化却是明显,因此那边屋里的人都往这边看来。莫然假作惊讶地看着白玉堂:“五爷如何和人吵起来了?”
      白玉堂瞪着他:“与你无关!我问你,你说代李鹤轩尽地主之谊,为何自己却不见了这么久?”莫然一脸无辜:“五爷可真冤枉人。这几个姑娘难道不是五爷自己选中的?既然选中了,在下怎好在此打扰,自是要回避了。过了这许久,在下以为五爷已经完事了,这才过来,哪知五爷竟与人争执。也不知这位兄台从何而来,怎么与青楼的贵客起了纠纷?”
      他指的是展昭。展昭听他声音明明便是莫然,却既没有裹得只剩一双眼睛,也没有表现出见过自己,不禁皱眉。白玉堂听了莫然的话,冷冷看着展昭:“猫大人,莫兄根本就没见过你,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叫五爷怎么相信?”
      展昭看着白玉堂和莫然,一个冷冽逼人,一个敛眉低目,都针对着自己,面上不动声色,不似方才那般和白玉堂剑拔弩张的气氛。莫然转身对角落里的几个姑娘斥道:“这么多人竟伺候不好五爷,还不快下去!”那几个姑娘唯唯诺诺,赶忙地溜走了。经过展昭身边时,却都停了停。白玉堂见状,更为不悦,眉目间已聚满了煞气。
      莫然脚步一错,向刚刚进来的那道暗门滑去,口中道:“五爷若要见李爷,不如跟来。”白玉堂更不答话,脚尖一点便跟了上去。展昭本想追上,但白玉堂一出门,那门便迅捷无伦地关上了。展昭愣了一愣,低头看看,忽然平心静气地一笑。
      室内只剩下展昭和暖箫两人,暖箫手里的灯还亮着。借着微光,展昭瞥到了什么东西,便走了过去。暖箫跟过去提起灯替他照亮,低声道:“展大人,二爷他……”
      “箫姑娘不必担心,”展昭指了指旁边一个凳子示意她坐下,“白兄脾气向来如此,过不了多久便好的。而且,”他又笑了,“你改口叫他五爷吧。”
      暖箫嗯了一声,看着展昭温和的微笑,心想:“姑娘三年痴恋,也不是没有道理。想来展大人看完了这个便会带我去找姑娘了。姑娘见到展大人,一定也高兴得紧。明明都是第一次的人,为什么我就摊上李惜寒那个变态!还是个冤魂不散的变态!”
      想到李惜寒,暖箫恨恨地咬牙。墙外透过小孔偷看的李惜寒见了这神色,撇撇嘴,转身走了。李鹤轩和苏青想必已经到正厅去了,他这个少爷要是迟到,一准被苏青冷嘲热讽一番,那可不是什么好滋味,比起暖箫的又骂又掐,还要难受多了。
      展昭抬眼看见暖箫的神色,无奈地摇摇头,接着低头研究。

      莫然在前引路,心下颇有些奇怪。展昭和白玉堂是何等人物,怎么这么容易就被自己挑拨开了?瞧白玉堂的样子,也确实是为展昭“不顾正事自顾自风流”生气,可是,莫然总觉得有些不对,似乎白玉堂生气的重点,和自己安排的不一样。
      白玉堂跟在后面,看不到莫然的神色,因此也没有觉得异样。地道仍是弯弯绕绕,白玉堂已经懒得去记方位了。走不多久,莫然按机关开了门,道:“此处即是正厅。方才在下代李爷招待五爷,不甚周到,还请五爷见谅。”
      “好说。”白玉堂跨进正厅,抬头看去。
      李鹤轩一袭青衣,淡然安坐在上首,神色完全不像疏影阁初见时那样木讷,也不似小镇酒肆重遇时那样亲切。他面上带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像拒人于千里之外,教人不愿也不敢与他多说一句话。李鹤轩的椅背上斜靠着苏青,于玩世不恭中透出对一切的讽刺,不正眼看任何人,但任何人都觉得他在看着自己。打横处是李惜寒,还有些气喘,显然是刚刚赶到没多久,眼睛一直盯着李鹤轩和苏青二人,似乎别人都与自己无关。李惜寒身后侍立着花冲,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两人对面的位置是莫然,脸隐在阴影中,已看不真切了。
      白玉堂与苏青只见过一次,还是救暖箫时交手了几招,这已足够他记住苏青。白玉堂没见过李惜寒,不过看李惜寒对李鹤轩的神情,倒也猜出了三分。
      果然李鹤轩已经起身含笑招呼:“五爷,这么快又见面了。苏青,”他朝苏青摆了摆手,“舍弟李惜寒,”他朝李惜寒一指,“莫然你已经见过。那位是……”
      “花蝴蝶,也不是什么好名声。”白玉堂截口道。
      花冲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把思绪从不知哪儿扯了回来,怔了一怔,认出白玉堂,不禁一惊,暗想:“原来他是白玉堂,那么那晚另一个必然是展昭了。这么说……这么说他们是见过清笛的……”
      展白二人见过清笛,这件事似乎非常不妥,可是花冲一时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妥。正费力想时,李鹤轩又开口:“原来五爷识得花冲。”这句话说出来,莫然突然抬眼看了花冲一眼,花冲蓦地打个寒战,瞪回去时,莫然早已把眼光移开了。
      白玉堂淡淡一笑:“识得可不敢当,不过是听许多人说起过罢了。白某可没那本事,让那么多的女子又恨又爱的。”
      “五爷何必自谦。”李鹤轩也一笑,“当初在疏影阁,五爷一曲《凤求凰》可是妙绝,只怕绫君姑娘一听之下,一颗芳心便系在五爷身上了。”
      白玉堂闻言挑眉冷笑不语,心下却飞快盘算开了:绫君暖箫二人已在此多日,他们没道理不知道绫君心心念念挂着的是展昭,可是李鹤轩眼下这般说,又是什么用意?
      “你可糊涂了,让五爷站了那么久,也不给客人看个座。”苏青低头玩着手上的什么东西,漫不经心地飘出一句。
      李鹤轩以手抚额,道:“这可真是……五爷莫怪。”他抬手示意一下,便有人搬了把大大的交椅,安放在正厅中央。白玉堂也不答话,径直走过去坐下。李鹤轩这举动,处处透着做作,与他开口之前的举止截然不同,这是何必?白玉堂想着,一双眼睛盯定了李鹤轩,后者却只作不见,作个手势,方才送了椅子进来的人便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正厅上,只剩下他们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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