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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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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兄,天已快亮了。”展昭一手支颊,半撑起身子,凑近躺在身边的白玉堂,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白玉堂不悦地嘟噜几声,翻了个身,明显是要接着睡。展昭看着觉得好笑,心知昨晚上他又是应付又是装醉的确然很累,不然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在这草地上睡得不愿起来。可是河边就快热闹起来了,叫这地方的人们看见他两个大男人躺在草丛里一脸靥足,那成什么样子!因此展昭继续试图叫醒白玉堂,最后以挨了白玉堂一肘拐从而达到目的告终。
白玉堂是先狠狠地出招,然后才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到展昭本来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生生染上了几分痛苦,不由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展昭无奈,道:“若不是以花冲的功夫,我们难以跟踪他太久而不被发现,哪有这两个时辰的休息?如今白兄既已醒了,还是尽快想办法去找那青楼为好。”
白玉堂不理他,径自站起来,晃到河边上,蹲下,掬水洗脸。展昭知道这就代表着他已经听到了自己不用再啰嗦,便也过去清洗。
“白玉堂!”展昭猝不及防,大叫一声,身上溅满了白玉堂朝他泼过去的水花。白玉堂笑得前仰后合:“落汤猫儿,叫你吵五爷睡觉!”
“你!”展昭绝不示弱,伸手抄了一捧水往白玉堂那边泼去。白玉堂正笑着,来不及躲,结果水倒是有一大半溅进了口里。白玉堂忙不迭地把水吐出来,叫道:“你还还手!哈,五爷怕你不成?”说罢继续去掬水。伸手到水里正准备往上发力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什么,不禁一怔。展昭全神戒备着,见状心下还是有着提防,慢慢走过去问:“怎么了?”脚下作好了势,准备随时躲开。
白玉堂脸色很不好地指着河中央。展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即也是一惊。只见那花船的残骸边上,漂着许多衣服,正是那些仆从和丫鬟的衣饰,似乎里面还有些什么东西,不知如何没有顺水流走。两人对视一眼,跃了过去。
蹲在花船的底板上,展昭用一根木头细细拨弄着那些衣服,发现原来里面裹着零散的骨头,依稀看得出是人形,都挂在船板底下。白玉堂也拿了根木头,轻轻戳了戳其中一根挂在船板下的臂骨。那骨受到震荡,与船板脱离开来,带着衣服沉到水下去了。
“花冲不回来查实,原来是知道他们必死。”展昭叹了口气。白玉堂听出他有自责的成分,安慰道:“他们先跳了水我们才走的,谁会想到是这样呢?”展昭摇摇头,表情黯然。
天色已是亮了,河边人也渐渐多起来,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站在最红的花船残骸上的两人,不禁一阵喧闹。用不了多久,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胆子大的青年跳下水,想把船板拉到岸边,刚一靠近就见到那些诡异的衣裳和白骨,吓得立马掉头上岸,一阵阵的气喘。
情形传扬开去,很快就惊动了官府。白玉堂低声道:“我们直接走吧,省得啰嗦。”展昭摇头道:“即使没人发现,我们本也该通知地方官,怎能直接走?”白玉堂不服气地想再说,却也知道说亦无用,只得罢了。
地方的捕头一来,人们都散开了。那捕头冲着河中央喝道:“尔二人涉嫌杀人沉尸,请跟去官府一趟。”
纵然身下就是森森白骨,白玉堂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展昭也有些哭笑不得,道:“上去罢。”白玉堂道:“往日里就见着你这猫儿耍官威,这次可算遭报应了么?”
那捕头见展白二人只顾自己说话根本就不理他,不由来气,提声喝道:“涉嫌之外拒捕罪加一等!”话音未落,眼前一蓝一白影子一闪,他喝斥的对象已在眼前,倒吓了一跳,犹自强硬道:“怎、怎么,不仅拒捕,还要攻击官差么?”
白玉堂抱臂不理。展昭微微苦笑地看看他,取出自己的腰牌,转身对那捕头道:“开封府展昭,请本地官员协助查案。”
那捕头细细看了腰牌,吓得急忙见礼。展昭一抬手道:“不必了。那花船下的尸骨,请代为收殓。他们本都是花船上的仆从和丫鬟,官府应该有存档,请一并通知苦主。展某还有案子要查,这就别过。”微一施礼,拉一拉白玉堂的衣袖。那捕头眼前又是一花,两人已经不见了。抬头找时,只勉强见着河对岸的两个背影越来越小。
“真是好功夫。”那捕头喃喃地念了一句。周围人们的议论声仍是不绝,只是议论的内容渐渐变了。
虽然当时眼见着花冲往这个方向去了,但谁也不知道他后来又是如何转弯如何绕道的。好在白玉堂还是有办法。
“那是什么东西?”展昭奇怪地看着白玉堂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上钻着密集的眼。白玉堂不答话,只是把盒盖拧开。就见里面飞出一只体型巨大的蜂子,围着白玉堂的手转了几圈,然后朝前飞去了。
白玉堂偏头示意跟上,边走边把盒子塞回去。展昭皱着眉头道:“白玉堂,你竟然随身带蜜蜂?”白玉堂白他一眼:“你这傻猫,世上哪有这么大的蜜蜂?跟你说了你也不会知道,你只要知道那天花冲进舱察看的时候我把香粉撒在了他身上而这蜂能带我们找到他就够了。”
天啊一口气说这么长也不嫌累。展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然后他又想起了什么:“他要是洗浴过了,岂不是没有那味道了?”
白玉堂眼睛盯着那蜂子,口里答道:“你以为那是什么香粉?你那绫君姑娘擦脸的吗?哪有这么容易洗掉!”语气里是满满的不悦。
展昭也不知自己怎么忽然又惹到他了,只得不再说话,也注意起那蜂子的动向来。白玉堂偷眼看看展昭,只见他目光锁定那蜂子,眼珠随着蜂子的移动而转动着,手上巨阙握得很紧,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白玉堂看着,忽然觉得好笑,这念头一发不可收拾,不由得停了步,笑得毫无形象。
展昭的注意力本来集中在蜂子身上,听到这一阵没来由的大笑不免好气而无奈:这家伙方还像自己欠了他千儿八百的银子,怎么一会儿就成这样了。
“白兄,展某脸上难道长了朵花出来?”
“美的你!五爷只是瞧你看着它那神态,活像要把它捉住一口吞掉似的。从来只见猫儿追着蝴蝶跑,原来你这猫儿竟有不同的口味。”
“猫想吞掉的只有老鼠,怎会有蝴蝶,更不会有蜂了。”
白玉堂陡然一僵,随即又一阵大笑:“好好,猫儿也会伸爪子打人了,不枉五爷一番调教。”
展昭正要还口,却瞟见那蜂子直直坠到地上去了,不禁一惊,两步上前蹲下细看。那蜂子耷拉着翅膀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跟上来的白玉堂冲口就问,问完了才想起来这话本该展昭问自己的。清清嗓子,白玉堂抬头看四周。那蜂子已把他们引离河岸很远,如今这地方寸草不生,放眼望去尽是一块块的大石和满地的沙土。
白玉堂皱起了眉头:“这种地方不可能有瘴气,我们两个也没啥不适,它为什么就会突然死掉呢?”
展昭也正警惕地打量着环境,听了这话道:“没有不适不等于没有问题,还是小心点好。”
“哈,有问题的话问题已经上了身,还小心个什么。”白玉堂嗤地一笑。展昭仍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若是份量多少有影响呢?”
“这里难道就是那青楼?”白玉堂直接无视了展昭的态度,非常夸张地道,“这么风流的一个名字,配上这么不解风情的一个地方,我们两个站在这里倒蛮应景的。”
展昭转眼瞟他一眼,淡淡笑道:“白兄的意思是,白兄这么一只风流老鼠,却要配上区区在下这么不解风情的木头猫了?”
白玉堂又是一僵,不屑地道:“谁要配你!”随后脚尖轻点,窜出好几丈远,弯腰做出察看地形的样子。
展昭自觉尴尬,怎么今儿就忍不住一再出言逗弄,大大超过了往日斗嘴的尺度。他甩甩头,也开始了自己的察看。
白玉堂那边也正惴惴不安,听了展昭这几番猫鼠之论,竟没有还口,实在不正常啊。白玉堂拿手使劲搓搓自己的脸,试图把心情平复起来。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很快就看遍了几乎整个荒芜的沙石地,一无所获。转了一周,又迎面撞到一起,抬头看看,同时道:“我再到那边去看看。”同时一愣,然后同时低头,擦肩而过。
“白兄,”又转了一周之后,展昭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看这地面可有问题?”
“地面?”见展昭扯出了一个话题,白玉堂也松了口气,“你是说,那青楼可能是建在地下的?也是,这淮河流域附近,不该出现这么大一块连棵草都没有的沙石地,必然是有人刻意做的了。可是,青楼若当真如此神秘,也不该做出与自然环境相差这么大的景致来,这不一看就是有异常的么?”
展昭听着他的分析,不置可否。
“喂,你说该怎么办?”白玉堂性子本就有些急躁,这半天没个头绪早就不耐烦了。
展昭抬头看看天色,道:“一个字,等。”
“等?”白玉堂一脸你发烧了吗的表情看着展昭,“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天黑。”展昭勾起一个笑容,“白兄万花丛中过,总该知道青楼的生意都是在晚上。”
瞪着这只突然又不正经了的猫,白玉堂也笑了,只是笑得咬牙切齿:“好啊,等。只是现在离天黑还有很久,白爷却饿了。就有劳展大人,去寻些食物来吧。”
“我?连棵草都没有的地方,你让我去哪找吃的?”
“呵,南侠的燕子飞可是名动江湖,终不成连这么点路都懒得走?”
展昭瞧着笑得灿烂得意的白玉堂,不知怎么就有股恨恨的舒心惬意:合着我苦练十几年的轻功是给你白五爷找东西吃的?不再说话,展昭转身上了来时的路,直奔繁华的淮河边去了。
“怎么,绫姑娘还没有放弃希望?”花冲掀起门帘进了房,见绫君凭窗而立,面上笼了淡淡的哀愁,忍不住出言刺她。
绫君根本理也不理他,甚至睫毛都没有动一下。花冲皱起眉头,道:“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绫君这才瞟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屑。想她出道以来,除了对展昭软语以待,便是对白玉堂,也是客气疏离的,此时又怎会对花冲假以辞色。可是花冲自问纵横欢场从无失手,也受不了被一个烟尘女子如此对待,即使她是花魁。但花冲心里恼怒,并不表现出来,只道:“还要你那丫头来服侍吗?”
“箫儿。”绫君喃喃念了一句,忽而转头,厉声道,“你们将她怎么样了?”
花冲仰天一笑:“没怎么样。进来吧。”
这句话是对门外说的。绫君自从离了疏影阁就没见过暖箫,这会听了这话,不由就往外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挑帘而入,向她行了一礼。礼毕,那女子抬头笑道:“多日不见,不知姑娘是否安好?”
绫君冷冷地瞟了她一眼,道:“你不是箫儿。”
那女子一愣,强道:“姑娘说笑了。难道几日不见,竟就忘了我么?”
绫君不再看她,对花冲道:“叫她出去。”
那女子愕然,委屈地不动。花冲嘴角一挑:“好眼力。只是清笛暖箫二人容貌肖似,你却是如何分辨的?”
“行为举止,差异如许之大,你莫非眼睛出了毛病,才看不出来吗?”
花冲眼里煞气一现,挥手命清笛下去,锁了门,道:“你倒是性子硬啊。清笛在淮畔也是个名角儿,竟然做你的丫头,你都看不上?不过这可由不得你,要人服侍也只有她。你那暖箫得罪了少爷,也不知还能保几日完整。”
“你们少爷是什么人。”绫君淡然道。不是疑问的语气,更多的是不屑。
花冲倒被她气笑了:“什么人?暖箫姑娘挂牌接的头一个就是我们少爷,你难道没见过?”
“就是那晚闯入我房迷昏我们的人?”绫君冷笑,“小人行径,哪里配称一声少爷。”
“好,好,好。”花冲围着她转了几圈,“依你说,如何算得上君子?”
“自然是……”绫君冲口而出,却又强咽下了,“是尔等一辈子也及不上的。”
“哼,自然是?自然是谁?展昭吗?”
绫君面色猛然一沉,又扭头去看窗外,并不答话。花冲冷笑几声,走过去,两手撑住窗沿,竟将她环入怀里:“就算是花魁,也不过是风尘女子,你难道还想为展昭守节不成?”
“你想干什么?”绫君肘弯向后狠击,却被花冲一把挡住。
“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花冲是以什么闻名江湖,何必多此一问?你虽然性子不合我胃口,怎奈长相确实入了我的眼。没办法,为了你,我也可以稍微破一破例,就不等着你心甘情愿了!”
这一番狠话说完,花冲毫不犹豫地伸手去除衣。绫君大惊,死命挣扎,却哪里敌得过。花冲唇边一抹残忍的笑容,看得绫君心惊胆战。
“放开我!”绫君剧烈的动作让花冲不得不更加用劲压制。花冲一边按下她的手臂,一边狠狠骂道:“你装什么清高?就算你尽节而死,展昭恐怕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听到这一句话,绫君忽然停止了挣扎,眼光慢慢地转向窗边。展昭,展昭……
“展某来此只为公干,还请绫姑娘见谅。”
“这猫进了官场之后便成了木头,你纵喜欢他,也还是放下罢。”
展昭和白玉堂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绫君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已经二十岁了,换了良家女子,怕是孩子都能走路了吧。可是自己还在等待一个永远也等不到的人,徒然浪费了三年的光阴。虽然自己的退让捧红了暖箫,可是焉知暖箫不会走和自己一样的路?况且如今暖箫生死不明,这三年相思,竟是换了个空空落落,一无所得。
“花爷,您何必如此心急。”绫君微微侧头,勾起一个媚笑,声音也是从所未有的摄魂。那是她从不屑为之的,原来做起来,一般的得心应手。
花冲倒被她突然的转变吓到了,反而放手退了两步。绫君朝他走来,褪下刚刚已被撕坏的纱衣,脸上仍是媚笑:“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花冲还未说话,就听门外有人低声报道:“那边派人来了,少爷叫您一起过去。”花冲应了一声,瞟了绫君一眼,急忙走了。
绫君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重又披上那已不能蔽体的纱衣,颓然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