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4章 ...

  •   七日后的傍晚,淮河边,最漂亮的花船上。
      “你家姑娘怎么还不出来?”一个白衣人略带不悦地问小丫鬟。那丫鬟许是见过大场面,嘻嘻笑道:“姑娘不出来,奴家伺候爷还不是一样?”白衣人摇扇的手一停:“呵,爷照你家姑娘出的钱,却是你来伺候,爷岂不是亏大了?”那丫鬟仍笑:“买一送一,这有什么亏的?您不喜欢奴家,这位爷可对奴家满意?”
      她是对白衣人身边那蓝衣人所说。蓝衣人似乎有些拘束,并不答言。白衣人大笑道:“你别找错了人。这位爷哪是你能伺候得起的?他可是连疏影阁的花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那丫鬟“哦”了一声,嗔道:“既如此,还来我们这小地方做什么?不如奴家去告诉姑娘,也不必扮那劳什子的妆了。”说罢转身挑帘,闪进房去了。白衣人笑吟吟地看着那门帘,果然不一会那丫鬟就探出头来:“也不挽留下人家,真是狠心的爷。”然后一跺脚,放下了帘子。
      “白兄,”蓝衣人悄声问,“你为何要到这条船上来?”
      “笨猫,”白衣人也悄声答,“这条船最容易被人盯上。”
      又是笨猫。展昭心底翻个白眼,从来没看出来自己到底哪里笨了。可是白玉堂就会说“连自己笨都看不出来还说自己不笨”,所以展昭也决不会去问白玉堂这一点,也只能腹诽罢了。
      “又说我什么坏话呢?瞧你那猫眼儿转的,一准没打什么好主意。”白玉堂一口饮尽杯中酒,扇骨敲击着桌面。展昭也伸手拿酒,道:“这是什么地方,能打什么主意?”白玉堂一怔,随即将头扭到一边。展昭见了他这情状,忽然反应过来方才那句话似乎有些轻佻,不由甚是尴尬,讪讪地喝着自己的酒。
      淡淡的别扭飘散开来,两人都不看对方,却又都仔细听着对方的动静。展昭放下杯子,白玉堂知道;白玉堂仰起头看着花船顶棚,展昭也知道。想要将眼光转下来,却是都不敢。
      女子的笑语打破了沉闷而又微妙的气氛:“真不好意思让两位爷久等了,奴这就给二位赔罪。”
      展昭和白玉堂抬起头来,惊得一时有些失措。“箫姑娘?”“暖丫头?”两声同时叫出。那女子微愣了愣,盈盈一笑:“奴是清笛,爷可是忘记了?”随后又故作娇嗔,“怎么在奴这里,却去想别的女子,真真该罚两杯。”握着帕子的手便去倒酒。
      清笛。展昭和白玉堂回想起上船时的帖子,果是这么俩字,原来当真是认错了人。仔细看看,面前的女子比之暖箫,多了几分媚意,少了几分天真,倒有些个名不副实的意味。然而面容之酷似,身材之相肖,已然超过了一般巧合的程度。
      还是白玉堂先反应过来,拉了清笛的皓腕轻轻一掐,笑道:“好名字,吹一曲《梅花三弄》听听?”
      清笛拈着帕子拭了手边笛子的吹口,道:“《梅花三弄》是阳春白雪之音,奴可配不上,不如《梅花落》罢。我辈日日离别,夜夜重逢,恰似那般情调。”言罢便横笛于口,纤指在音孔上跳跃起来。
      笛声一出来,清笛原有的那股媚态竟顿时消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高洁之意,却带着深深的无可奈何般的悲哀。白玉堂听得入神,手指在膝上叩着,而不敢发出声音来。展昭于音律并不甚通,眼前竟也仿佛出现一树的落梅,一路的离人。
      笛声高亢,在夜里听来分外引人注意,何况吹奏的又是这般的曲子,吹奏的人又是这般的技艺。声音几个起伏,转得轻巧而沉重。白玉堂听着,恍惚间似乎回到三年之前,那一曲《凤求凰》,和如今的《梅花落》,意境虽相差甚远,怎么好像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
      一曲终了,清笛放下笛子,顿了一顿,笑道:“爷可还听得入耳?要说这笛子,也不是奴的擅长。奴吹箫的本事,可甚过笛子许多呢。”只这一瞬间,她又回复到那个妖娆的样子去了。
      展昭还在方才的曲子里没出来,听了这话顺口接道:“吹来听听。”清笛一怔,随即掩口而笑:“奴本事再大,一张口,可也吹不了两管箫。二位爷……”展昭这才明白她说的什么,当即涨红了脸,垂头掩饰。
      那边白玉堂已笑得直不起腰来:“笨猫儿,傻猫儿,呆猫儿……呐,你如此不解风情,清笛姑娘还是来伺候爷好了。”清笛眼波一扫,巧笑嫣然般飘到白玉堂身边:“可不是。今儿那丫头也不知怎么了,竟让两位爷同时上来,这可不叫我们为难么?”
      白玉堂一边和她应付着,一边偷眼看展昭,心道:“谁要和你称什么‘我们’了。瞧猫儿那神态,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哼,也是,那绫君姑娘当时想必也不和他说这般话儿,他难道是习惯了那样的对待,便看不起青楼女子最常见的行径了么?”不知如何,想到展昭和绫君,白玉堂本来挺好的心情一下子暗了许多,又看看仍然挂在他肩头的清笛,想道:“唉,瞧你这般作为,怪道人说花魁在疏影阁,你这淮畔花船,半分也排不上。”
      展昭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可看着白玉堂和清笛调笑,也确是心下一阵阵的不舒服。为了赶走这种奇怪的感觉,他开始潜心听外面的动静,毕竟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找乐子的,正事可不能忘了。心思放到了船外,展昭觉得好过了许多,可是耳边的声音,却是一直没有完全被关在心外。

      白玉堂醉了,醉在清笛的床边。清笛颇为失望地看看已沉沉睡去的白玉堂,又看看因为无聊早就靠在椅上打盹的展昭,顿觉自己这笔生意亏大了。
      船轻轻晃动,一个男声在外面低低响起:“睡了么?”
      清笛一震,正在挑烛火的手抖了一下。那男子便掀帘进来,瞟了一眼展昭,往他脸上洒了点什么,转身来问清笛道:“李爷可来过了?”
      清笛转过脸去,嗔道:“就知道问李爷,怎不顺便问下苏相公?”
      那男子嗤地一笑,便过去在她颊上一拧:“怎么,我多时不来,你这小蹄子便思春了么?这儿有个这么俊的,你却怎的把他灌醉了?”
      清笛也瞟一眼展昭,叹道:“可是你把他弄昏的。醉了的那一个在房里呢,却不是我灌的,我怎知道他酒量那么浅?”
      “还有一个?”那男子一惊,迅速闪进房中看了一眼,回出来道,“有床不睡趴地板,真是死了也不舒服。”
      “你要做掉他?”清笛眸子一厉。
      “不止是他,还有他。”男子指了指犹自靠在椅上的展昭,“苏相公刚刚回来,叫我现在过来,说是这船上除了你,别的人一个不留,这船也要烧了。”
      “为什么?”清笛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我那丫头也要杀?出什么事了?”
      “还丫头呢,你自个儿有条命就该拜佛了。李爷从锦毛鼠那里带回一个丫头,和你长得甚像。李爷想是要查她的来历,这才留下你来,去认认看。要不然,你恐怕也……”
      “究竟出什么事了?”清笛的声音急促起来。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
      男子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好像是苏相公对什么人说了青楼,却没经李爷同意。李爷无法,只好赶紧的给他善后。”
      “那少爷呢?少爷不是和苏相公一起去的吗?少爷没有阻止?”
      “少爷怎是苏相公的对手?”男子叹气,“何况苏相公本就看少爷不顺眼,若不是碍着李爷,只怕少爷早就……”
      清笛不禁打了个寒颤,低声道:“我不问了。走吧。”
      男子拦腰抱起她,纵上岸去,随后花船上便起了大火,仆从的尖叫声、跳水声响个不停。清笛靠在男子肩上,道:“一个昏,一个醉,好歹也没受多少苦吧?”
      “你还有心思管他们?现在去见李爷带回来的那个丫头,还不知是福是祸呢,担心下你自己吧。”
      火烧得正旺。附近花船虽多,却无一条前来相救。
      另一边的岸上,草丛里躺着两人。
      “臭猫,看把我害的!衣服都弄脏了!”
      “白兄,到那条船上好像是你的主意吧?”
      “是又怎么样?你不会反对啊?”
      展昭无语,心想哪次我反对有效了啊。斜眼看到白玉堂一身皱巴巴的衣服,又不觉好笑。白玉堂何等敏感之人,一瞅他那样知他要笑话,伸手欲打,想了一下,却又放下来,道:“喂,那男的说什么李爷带回来的那丫头和方才那女人长得甚像,莫不是暖箫么?”
      “我却在想,那个李爷,恐怕便是你提到过的李鹤轩。”展昭不见白玉堂打下来,倒有些奇怪,不过也答了他的话。
      白玉堂的脸色当时便沉了下来:“你是在怨我识人不清么?谁像你这不知什么地方炼出来的猫眼,看人贼准的。”
      “不是不是。”展昭连忙否认,“这李鹤轩能从你眼皮底下带走箫姑娘,必非常人,你说他颇投你胃口,可见得你原也有双利眼,看得出他与你一般的不同凡响。”
      白玉堂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但面色已然缓和许多。展昭又接着道:“那苏相公,自然便是苏青了;他们提到和苏青一起前去的少爷,想必是李惜寒。他们既然都以真名相告,当时劫庞煜,也并未尽全力,也许并非存有歹意。”
      “你想得倒美,并非存有歹意?五爷问你,他们的目标究竟是庞煜,还是绫君和暖箫?既然劫庞煜未尽全力,那目标便是绫君她们了。劫走两个青楼女子,有什么必要拿庞煜这朝廷钦犯当幌子?”
      展昭答不上来。白玉堂坐起身来,瞧着那花船上的大火,又道:“只为了暖箫和这清笛长得甚像,便留下清笛一条命,却要把别的人都杀光。那些仆从,还有那个丫鬟,却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么回事一般,跳水跳得还挺有秩序,那男的也并不回来查实。这最红的花船烧了,没一个过来救的。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许只有到了那青楼才能知道。”展昭也坐起来,“苏青把青楼二字告诉我们,李鹤轩却不愿意。他们管李鹤轩叫爷,管苏青叫相公,那么李鹤轩的地位当比苏青要高。而从方才的谈话来看,李鹤轩又并未为此惩罚苏青。这未必不是一个关键。”
      “说的都是废话。分析这么多,一个问题都没解决。”白玉堂颇为挫败地伸了个懒腰,忽然道,“带清笛走的那男人,我好像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是在你开封府的什么卷宗的绘影上见过的。”
      “卷宗?”展昭奇道,“这么说他于官府留有存档,必是有案在身了。”
      回想许久,展昭终于记了起来:“不错,绘影形象与之甚像,从他的行为语言来看,和卷宗也是吻合的。”
      “死猫不许卖关子!”白玉堂瞪他一眼,“究竟是谁?”
      展昭面上浮起微笑:“花蝴蝶花冲。”

      “李爷。”花冲带着清笛到了地方,躬身为礼。
      “你先下去。”李鹤轩并不抬头。花冲扶清笛在椅上坐下,微微又是一礼,退了下去。
      清笛完全没有了媚态,也没有了高洁,只剩下一股瑟缩。她抱着自己的双肩,一眼也不敢往上看。
      “抬起头来。”李鹤轩道。
      清笛怯怯地抬头,只见李鹤轩一袭青衫,神态平和,乍一看就只像个教书先生。可是清笛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教书先生,能如李鹤轩这般。
      李鹤轩锐利的目光在清笛脸上扫过,道:“许久不见了,你怎么还是这样怕我?”清笛勉强笑了笑,不答话。李鹤轩似乎也不指望她答话,对身边人道:“惜寒,去把箫姑娘请来。”
      “不去。”李惜寒干脆地拒绝了,“她见到我,不又掐又打才怪。”
      “不去也得去。”李鹤轩的语气并无多大变化。可是李惜寒不由颤了一下,踌躇一会儿,还是去了。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女子的尖声叫唤:“你!你又来干什么!放开我!”
      清笛皱了皱眉头,像是在嫌吵。李鹤轩淡淡一笑:“那丫头,只怕是第一次过得太痛苦,这才对惜寒有阴影。”清笛略为惊讶地挑起眉毛,随即又低下头去。
      李惜寒一脸不爽地拖着人进来了,推得那仍气愤的女子一个踉跄:“你哪来那么大脾气!”
      “箫姑娘坐吧。”李鹤轩眼睛往那空着的椅子上一瞟。李惜寒大步往自己位子走去,面无表情。
      暖箫本想冲着李惜寒大发脾气,听了李鹤轩那几个字,竟然怯了,乖乖地坐了过去。但她坐着也不老实,一双眼睛在屋里四处打量着,心想:“等我出去了,也好有个印象回来指认。”看到清笛时,突然怔住了。
      清笛也正端详着暖箫。听了花冲的话,她已知这女子与自己长得甚像,因此倒没有暖箫那般惊讶。饶是如此,两人眼光对上的时候,还是胶着了好一会。容貌肖似,年龄相仿,除非是双胞胎,才能得如此。可是她们分明素不相识。
      李鹤轩默不作声,仔细地比较着面前的两个女子,一时竟像是没了主意。好一会儿,道:“你看如何?”
      这话显然不是对暖箫或清笛说的,而李惜寒也并未答话。暖箫奇怪地看着李鹤轩,不明白他在干什么。李鹤轩身后却传出一个声音:“当时明明只有一个。”“我也记得是这样,”李鹤轩皱眉道,“到底是哪一个?”那声音道:“且过几日,把他们应付过去再说。”李鹤轩微怒道:“应付?若不是你多话,何须应付?”那声音也带了怒气:“我已经说了,你待如何?”
      李鹤轩默然,那声音也不再响。李惜寒冷笑一声:“好一个嫂子,这般强势。”李鹤轩瞪他一眼:“说过不许叫嫂子!”李惜寒耸耸肩膀:“好,青哥哥,行了吧?”
      隐在内室的苏青显然是被李惜寒的话语激得十分恼怒,但他没有还口,只道:“送二位姑娘去歇息吧。”李惜寒不爽地冲苏青的方向挥了挥拳头,然后大步走向暖箫,一把将她拉起,对清笛道:“跟上。”
      清笛听话地跟在她们后面,暖箫却一再挣扎喝骂不休。李惜寒被她吵得头都大了,赶紧地加快了脚步。
      李鹤轩等他们都走不见了,才叹口气,问道:“他们若真寻来了,可怎么好?”
      苏青从内室出来,往椅背上一靠,道:“来便来,又如何了?最多是一个劫持之罪。哦,对了,那是你的罪名。若是我呢,便是妨碍公务,有相救钦犯之嫌,说不定要问个同罪并斩,你也正好摆脱了我,不用为我和你亲爱的弟弟怄气了。”
      “这是怎么个说法。”李鹤轩无奈地看着他,“别和惜寒对着干了。在这个地方,他本就因不会武而自卑,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偏又不能总护着他。你何必还要……”
      “是,你是他唯一的亲人。我于他,永远是外人。”苏青不悦地打断,“好了别说了。展昭和白玉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你想好你自己的退路吧。”他往门外走去,又停步转头道:“对了,那个绫君,你也最好快些想个方法安置,总不能让她老在那房里呆着。”
      苏青出去了。李鹤轩一个人在空空的房间里沉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