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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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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抱着巨阙靠在白玉堂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莫名的心神不宁。尤其白玉堂仗着有个人随时听唤,没一刻消停。
“猫儿,帮我去厨房拿点吃的。”
“猫儿,水凉了告诉伙计再烧几壶。”
“猫儿,窗户边上那个钩子挂着毛巾给我扔过来。”
“白兄你能一次说完吗?”展昭颇觉无奈。白玉堂在里面嗯了两声:“下次尽量。——喂谁让你进来的!”他惊觉门开,赶紧整个身子都往水里一缩。
展昭苦笑着定住身子,手上捏着一根羽箭:“又不是我要进来。是这门被震得有点不结实了,刚刚又挨了一箭,我才跌进来的。”那根箭已经被拗去了箭头,尾羽上绑着一封信。白玉堂瞟了一眼,依旧不满:“有墙不靠你靠门上干吗?谁送来的信?”
“花冲。”展昭说着把那信取下来,“他这次倒是干脆。”白玉堂哦了一声,开始擦身子。刚举起毛巾,横了眼展昭,恶声恶气地道:“转过去看信!爷看着你的脸别扭。”
展昭本来没注意,听他这么一说,眼光反倒移在他身上。木桶上的水汽早已因为水温变低而散去,白玉堂半蹲在水里,一条手臂搭在桶沿,上面挂满了水珠,在自己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它们反射的光。他手里抓着的毛巾还没放下去,看起来十分干爽,正对他身上的水充满了渴望。
“死猫你看什么呢!转过去!”白玉堂半天没感到展昭转身,抬头一看顿时炸了。展昭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子,拆开那信读起来,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身后的每一丝动静。
但没多久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被信引过去了。白玉堂系好腰带,走到他前面,看着他那双越瞪越大的猫眼:“干什么呢你?”说着一把抽过信,抖开了自己读起来。展昭任他抢去信,呆了片刻,道:“你慢慢看,我去找婆婆问清楚。”
“喂喂等等我!”看完信的白玉堂也惊讶万分,见展昭已经出门,连忙追了出去。
江宁女此时正在收拾在刚刚的地震中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桌椅,口里指挥着伙计们把墙加固。一见展昭进来,立刻挥手赶人:“哎呀我说展大人我真不是跟你客气,实在是这儿的东西你搞不清,快出去出去。”
“婆婆,展某不是来帮忙的。”展昭有点哭笑不得,“是想问问,昨天苏青究竟和您说了什么?”
江宁女停下手中的活,甩着抹布打量着他:“怎么了?”
白玉堂刚好冲进来,没好气地给了展昭一掌:“叫你等等我的!那什么,娘,快说昨天苏青告诉你什么了?”
“我昨天已经说过——”江宁女重新擦起了桌子。一句话没完就被展昭和白玉堂同时打断了:“到底是什么啊!”
不止他们三个,就是一边的伙计也全呆了。展昭干咳两声,想要道歉;白玉堂也四处乱瞅不敢直视。江宁女将抹布往边上一扔,道:“很重要?”她看到了白玉堂手里的信。白玉堂没反应,展昭叹了口气也不做声。江宁女点点头:“好吧,跟我来。你们几个,接着干活啊看什么看!”
她带着展白二人到了自己房里,道:“坐。”
两人看看那仅有的两把椅子,又看看对方,迟疑了一会,还是依言坐下。江宁女关上房门:“昨儿苏青还说看着办,没曾想这么快。好,既然是这样——其实很简单,几句话就能说清。”她看到他们目光中有着怀疑,忽然露出了一丝谲笑,“他啊,只不过说关于我儿子有些事要告诉我,酒坊人多口杂所以要出去。你们想,和我儿子有关,我能不跟着吗?谁知道那小子七拐八绕的把我带了很远才肯说,叫我密切注意你们俩,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我问他能有什么不对劲,他说:‘你想想我和我们家李爷,就知道了。’然后他就走了。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只好回来,一回来就看到一个人都没有……”
展昭和白玉堂面面相觑,心里想的同一件事:“怪不得昨天就奇奇怪怪的今儿更是一大早的在我们房门口偷听还故意不喊起床呢!”
“哎哎我说完了,还有事呢,你们慢慢不对劲去吧。哦对了,我回来后还跟秀秀讨论过一下,她也说不清楚。要是你们不介意的话……”
“介意!”白玉堂大声岔进来。江宁女撇了撇嘴,转身出去了。白玉堂在她背后挥舞着那封信:“什么跟什么啊这是!苏青你这死小子最好别落在五爷手里不然有你好看!”
展昭摇了摇头,取过那信从头再读:“展兄白兄如晤,王妃尚在,有物交诸当年侍婢。如说箫动,当可由之见妃。吾意已示江宁前辈矣,可以询之。明午得善,再叙不迟。青。”
“他写的这叫什么东西?半懂不懂的卖弄,没一句通顺的!”白玉堂敲着桌子,显然还为苏青对江宁女所说的话耿耿于怀。展昭道:“通不通顺暂且不管,意思清楚就行了。看起来他已经确定要找的就是箫姑娘,是想从她那里得知什么东西的下落,然后就可以去见那王妃了。可是箫姑娘明明说王妃重病而死,双双姑娘也说见到了王妃故去七年的祭典。这怎么回事?”
白玉堂最后愤愤地瞪了一眼那信,道:“襄阳王虽然册封在外,可再怎么说也是个自家王爷,他的王妃活着还是死了,你不知道?”
“白兄,七年前我才刚刚出道,和朝廷半点交道也没打过,哪里会知道这事?后来进了开封府,大人也许提过;但襄阳实在太远,他又不常进京,我自然也不会去关心他的王妃了。”
“暖箫当过那王妃的丫鬟,双双也不会骗人。那她肯定就是死了。”
“可是苏青对她如此在意,打听消息必然十分上心,想来他得知的情况也该确切才是。再说,”展昭回忆着暖箫说的话,“箫姑娘说过,王妃死的当天下午,她就被遣送出府,这太不合理了。对了,她还说过除了王妃和丫鬟们只见过大夫。要是这王妃当真病而垂死,而且襄阳王在七年之后还会纪念她的话,当年怎么可能不守在她病床边?就算不守,也不至于看都不去看一眼。”
白玉堂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一拍桌子道:“不管了!她死没死关我们什么事?——明午得善,再叙不迟。我去问问李惜寒,涂善究竟想干什么。”
展昭没阻拦他,只道:“卢夫人很有可能在他房里诊视,方才婆婆好像说她把苏青的话和卢夫人提过——”
“死猫你不要再说这件事了!”白玉堂咬着牙道,脸上有几分可疑的神色,“跟我一起去,看她能怎么乱想!”“遵命。”展昭道,眼中亦有几分可疑的笑意。白玉堂斜睨着他,道:“态度不错,继续坚持。别忘了,”他忽然脚尖用力,掠到展昭耳边,低低笑着,“你可是有半条命已经许给五爷了。”
他在展昭侧头之前飞身出门。展昭紧紧跟上,道:“常人都是一条命,白兄徒然多出半条也无用处,倒不如将你那条命也分一半给展某好了。”“想得美!”白玉堂啐道,人已在李惜寒房门之外。
“大嫂不在。”白玉堂抽抽鼻子,道。展昭看看房门紧闭,房中有没有动静在外面可看不出来,不由奇道:“你怎知道?”白玉堂挑了挑眉毛:“她身上有股药味,你闻不出来,我可是从小就闻怕了的。”
展昭失笑,道:“卢夫人既然不在,李惜寒恐怕在休息,我们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白老五,你是老鼠不是狗,鼻子真那么灵?”闵秀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玉堂一惊,瞥眼见展昭脸上没半分惊讶之色,知道他定是听见了她过来却故意不说,狠狠剜了他一眼。闵秀秀横着白玉堂:“说话做事没个考虑,你就不能多学学展大人?他才歇了一天,你就指望他能隔俩时辰就和你们谈一会;你是当他铁打的还是当我华佗再世?”
白玉堂不服气地撇嘴:“我只是刚刚看到涂善了想知道他来干什么而已嘛。”“想知道涂善来干什么你去问他啊你问李惜寒干吗?”闵秀秀挥手道,“让开让开。”白玉堂让是让到一边了,但仍不服气:“我要能问得到涂善就好了,你以为我乐意来问他啊。”
“白兄。”展昭无疑是要白玉堂别再和闵秀秀争了。白玉堂把脸转到一边,不理他。然而这一转却刚好看到了房里,李惜寒正用之前拿到他床前的笔纸写着什么。闵秀秀一步抢进:“哎哎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你别折腾自己——哎?这什么?”
她把李惜寒写的字递给展昭。白玉堂扯过一半,只见纸上写着两个歪斜但清晰的字:寻箫。
“所以很明显襄阳王也想找到暖箫。”白玉堂托着下巴,“你说会不会是当年那王妃对她说过什么?或者是襄阳王也想得到苏青要找的那个东西?”
“如果说过能让襄阳王追寻她下落的话,或是给过襄阳王要找的东西,她自己就不该一点都不知道啊。况且我问过她,她说没有;唯一的反常是王妃有时候会半夜叫点灯,亮一阵再吹灭,却也从不下床……”
展昭说到这里,慢慢停住了。虽然不知道襄阳王是个什么个性,但想来位居王爷之位,谨慎严密是必须的。也许对他来说,仅仅这一点反常也足以让他追踪暖箫了。当时暖箫回忆这反常时很是花了点时间,说明她印象不深,若非展昭追问,也不会对人提起。因此尽管过了七年,可襄阳王要是意在灭口,也还是来得及的。
白玉堂见他住口,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她在床上藏了什么东西,所以总记得察看?”展昭摇头道:“不知道。”白玉堂又想了想,道:“那说点别的。假如说,清笛和那个乞女真是莫然杀的,那就意味着——”他蓦然停步,“涂善最多不过是想找出当年的侍婢灭口,莫然却是要杀掉所有可能的人。哎,那他为什么不杀暖箫呢?”
“白兄,”展昭口气有点无奈,“且不论他是否是襄阳王在青楼的卧底,即使是,至少表面上还没撕开吧?苏青也许是在确定是箫姑娘之后,也许是清笛姑娘死了之后,总之会注意对箫姑娘的保护。就算是在这之前,也有李惜寒护着呢。莫然怎能在这种情况下动手?”
白玉堂甩了甩头,抬头看太阳:“申时过了吧?猫儿你饿不饿?”
他拖着展昭往前面走去。江宁女看到他们出来,挑了挑眉,道:“怎么,苏青说的那些没有用?”
“娘啊别开玩笑了,有吃的没?”白玉堂很没形象地趴在桌子上,故意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江宁女也故意做出惊讶的口吻:“伙计说之前你洗澡的时候过一会就要点东西吃,按说不该饿成这样啊。干什么去了?”
“我……是还没饿,这只猫饿了。”
江宁女转头看展昭。展昭不知道说什么,支吾了几声。白玉堂忙抢过来道:“你看他干什么啊我说他饿了他就是饿了。”
展昭觉得再沉默不太好,便道:“白兄素喜说笑,婆婆……”“哎,自家儿子我老婆子还不知道?”江宁女笑道,“我知道他是没话找话。至于‘素喜说笑’么,我印象中好像不是,大约是在他离家这五年中变了吧。”
恰在此时,后面厨房传来叫喊声,三人俱都循声看去。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跑出来,一手挥舞着一把菜刀,另一手捉着一只鸽子。后面有个伙计跟着,边跑边喊:“放下!放下!”那小孩开始围着酒坊跑:“不放!就不放!”菜刀舞得更起劲了。
“站住!今天是怎么回事还让不让做生意了。”江宁女一把拦住那小孩,夺过刀和鸽子。那伙计气喘吁吁地赶到:“老板娘,这小子是后面刘师傅家的小侄子,刚刚才来。一来就正好捉住了这鸽子,要杀了炖汤……”
“五爷的鸽子你也敢炖汤。”白玉堂眉毛一立,瞪着那孩子。小孩被他吓住了,想哭又不敢,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江宁女挥手让伙计带他下去,从那鸽子脚上解下一个竹筒来,道:“展大人,这是开封府来的信。”
展昭接过竹筒,抽出信抖开,认出是公孙策的笔迹。上面只有一句话:“速带庞煜劫案、青楼案等相关人员回开封府。”下盖开封府的印章。字写得不甚工整,看起来写的时候有些急躁。展昭看了眼白玉堂,开口时才发现竟有些期期艾艾的:“白兄,那你……”
“我什么我,量你一个人也办不了。”白玉堂带着几分得意地挥开折扇,“正好明天中午去把涂善给弄过来。”
江宁女听出来白玉堂是又要跟着展昭回开封,也不阻拦,只淡淡地道:“我去做饭。”说着走到后面去了。
“有师傅你做什么饭啊。”白玉堂嘀咕了一句。展昭勉强笑了下,道:“我去找地方官府借点人手。”不待白玉堂答话,就出门去了。白玉堂举步欲追,想了想,又停下,返身向后面厨房走去。
江宁女直到戌时才做好饭。此时已打过了一更,酒坊里客人陆续离去,展昭也早从衙门回来。闵秀秀伸着懒腰走过来,看了一圈没见白玉堂,奇道:“哎,老五呢?”
“这儿呢。”白玉堂戏剧性地端着盘子出现在过道口,“大嫂你怎么出来了,他们都没啥事了吧?”“李惜寒睡了,李姑娘情况好一点,在后院转悠。”闵秀秀狐疑地看着白玉堂,“你在干什么?什么时候白五爷做起小二的活来了?”
白玉堂把盘子放到桌上:“猫儿闪开,说了不要你帮忙!啊,我只是帮娘做点事嘛,都五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前两天忙了点,今天有空。双双体内的毒祛尽了吗?”“好多了。说到这个,她不能再睡棺材里了,像什么话。你既然这么积极的帮忙做事,那去我那间房里整理个地铺出来,我把床让她。”
“我……”白玉堂觉得闵秀秀有种趁火打劫的意味,“等会去。”闵秀秀摇头道:“李姑娘需要休息,现在去。”这事又不能让展昭做,白玉堂无法,只得道,“猫儿你去帮帮娘。”展昭应了一声去了。闵秀秀目送着他消失在过道里,笑眯眯地转向白玉堂。白玉堂一甩袖子:“那大嫂你还站在这儿干吗,还不走?”闵秀秀依旧笑眯眯的,道:“这就走吧。”
“大嫂,我觉得你很奇怪啊。”进了房白玉堂边收拾东西边道,“以前你从来不让我动你东西的。”闵秀秀夺过他手里的被子,道:“现在也不让,我是找你来谈谈的。”白玉堂翻了个白眼:“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偏要跑进来?”闵秀秀道:“不要当着展大人的面比较好。”
白玉堂皱起眉头,隐约觉到了谈话将会引向哪里。
闵秀秀清了清嗓子,道:“我听说,苏青昨天说过……”白玉堂立刻打断她:“苏青此人心计颇多,城府也深,虚虚实实古古怪怪,他的话不能信。”闵秀秀扬起眉毛:“瞧你这么激动的样子,莫非他说的是真的?”
白玉堂一双眼睛开始到处乱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显然是心中有什么想法不愿直面也不愿抹杀。闵秀秀笑了:“别紧张,大嫂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白玉堂瓮声瓮气地道:“有什么好问?”闵秀秀撇了撇嘴:“好吧,我不问了。你不说也行,但他可不一定不说。”“什么?”白玉堂跳起来,“你是说娘在问——”他一把拉开房门就往外冲,脸色相当不好看。闵秀秀在后面叫道:“你发什么脾气,可是你自己要他去帮忙的!”白玉堂没答话,连身形都没停一下。
他冲到厨房的时候,刚好见到江宁女擦完灶台把抹布扔回原位,展昭端着六碗饭往外走。白玉堂差点直接撞上饭盘,赶紧刹住步伐让到一边。展昭亦迅速避开,道:“你出来得正好,叫下卢夫人,吃饭了。”
白玉堂嘴里随便应着,眼睛仔细打量展昭的脸,却看不出一丝异常。展昭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道:“呃,那你在这儿等婆婆吧,我去叫卢夫人。”随后往后院里走去。
江宁女洗完手也出了厨房,见白玉堂瞪着展昭的背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笑了,问:“你干什么呢?”白玉堂立马转向她,反问:“你刚刚和猫儿说了什么?”“啊?什么什么?没说什么啊。”江宁女甩着手往前面走。白玉堂追上去使劲挠她肩膀:“娘!我问你正经的!”江宁女继续走:“我答的难道不正经?——哎那个小刘,我问你啊你那侄子是怎么回事……”
她脚尖轻点,跑去找刘师傅说话了。白玉堂猝不及防,手停在半空,半发泄地道:“死猫要是敢跟娘说什么,看爷不扒了他的猫皮!”
他重重地走回前面去了。也许是正有心事,竟没听到身后展昭已经叫了闵秀秀出来,更没听到自己那句话说完以后展昭发出的一声轻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