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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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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除了闵秀秀,其余三人都瞠目结舌。江宁女只是惊讶这个一模一样,展昭和白玉堂却惊讶之外更有忧虑:该不会是暖箫吧?
展昭不及多想,急忙叫王捕头带路赶往现场。白玉堂抬腿欲追,想了想,又坐回去:“这人怎么老是吃饭的时候来!”他看看桌上的菜,拣顶饿的夹了几筷,三两口扒完饭,然后抄了俩馒头出门。
“喂,展大人走了有一会儿了,你知道上哪找去不?”江宁女在后面叫。白玉堂挥挥手,没答话。闵秀秀端起碗:“嗨,出了命案,还怕找不到地儿?”
“也是。我这可老糊涂了。”江宁女叹了口气,也端起碗,“你说他们两个,怎么就成天消停不了呢?这样子查下去,非得累垮了不可。”闵秀秀停了停,没接话。
白玉堂很快就循着骚动找到了现场。王捕头带着几个捕快站在一边拦着看热闹的人们,展昭皱着眉头蹲在地上用一根竹签拨弄着。真的是在拨弄。那些残肢散落得乱七八糟,每一块肉块长度都在八寸左右,只有头颅稍大点。除头之外,所有的肉块都与骨头剥离开来。死者本来是头发散乱,满脸泥污,现下头发已经撇到一边,脸也早清洗干净。乍一看,她确实和清笛长得很像。但仔细看来,便可发觉她二人容貌的诸多不同之处,如她眼睛要小一些,人中也短几分。至于和暖箫,那更加有差异了。
一见不是暖箫,白玉堂心放了一半。与暖箫好歹算有交情是其一,怕李惜寒又受到刺激是其二。因此白玉堂吁了口气,跳入捕快们围成的圈子里,把一个馒头塞到展昭口里。
展昭一手接住馒头,一手仍拈着竹签:“白兄,你看可有什么异常?”
他嘴里在嚼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白玉堂本来看着这景象觉得恶心,这时又忍不住好笑。迅速扫了一眼,道:“没有血。”
“不错,没有血。说明她已死了有一段时间,而且不是在这里死的。王捕头,”展昭把馒头咽下去才叫人,“有没有人认识她?”
“回展大人,她一直在这一带乞讨为生,也不记得是几年前来的了。因为她脸从来没洗干净过,所以没人注意到她和清笛姑娘长得相像。”王捕头躬身答话,眼睛可不愿再看那堆尸块。
展昭没说话,因为他正在咽第二口馒头。王捕头不敢贸然直起身子,心里直嘀咕:“面对着这些还能吃得下东西……展大人实非常人……”
“也就是说,没人见过她的样子?”展昭问,“那怎么能确定这死者是你说的那乞女呢?”
“她身上很多伤。”王捕头道,声音里有点愧疚和胆战,“您知道,她这种人,总是会遭人追打的。不止是店家,小孩子们也会欺负她——我们也没法管这事。她的尸体被、被碰碎成这样之前,从头到脚,都和人们印象里的一样。当时有好几个人看到的,不过、不过只剩这两个没被吓昏了。”他指了指身后的两个人。那两人战战兢兢地肯定了这一点,回话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
展昭嗯了一声,道:“王捕头,那画过义庄情况的师傅,你请他来把这里也绘下来。尤其是死者的脸。还有仵作,也速请来。”
王捕头应了,随手指了捕快回府衙去请人。展昭站起身来,转头看白玉堂。白玉堂耸了耸肩膀,道:“要说这种变态手法当然有可能,可是这和清笛的死不一样……连怀疑莫然的迹象都没有。”
“不一定。”展昭道,“肢体断面非常不平整,决不是刀斧所致,只有头可能是刀砍的。其余的,”他沉吟了一下,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倒像是好几枚针并在一起戳开的。”
仵作和画师很快到了。验过尸之后,仵作擦了擦手,摇摇头,道:“这种情况真是奇怪。骨肉虽然剥离,可是分得并不彻底,骨头上还连有筋肉。肉块之间也像是勉强分开的。要说作案工具,似乎是又小又尖的东西,对准了某几个点,先戳烂,再用劲划开的。至于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今天寅时左右。”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点傻眼了。白玉堂把手搭在展昭肩上:“猫儿,你不错啊,这也看得出来。不过我觉得另一件事更奇怪,”他放下手,踱了几步,“暖箫和清笛长那么像,但又不是双胞胎,之前也不认识,这本身就够巧的了。如今又出现一个和她们有相似,却不是那么像的女孩,和清笛的死相差不到一天。你又说过,暖箫和七年前的一个什么夫人长相如同母女。这中间肯定有问题,那凶手——不管是不是莫然——的动机多半也就在此。”
“你是说——”展昭不敢确定,尽管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可是抓不住。白玉堂拍了拍他:“你啊,凡事都要确定无疑了才行,全不懂得猜测。”
展昭低头看看那乞女的头颅:“如此请白兄做个猜测如何?”
白玉堂瞟了一眼四周的人,绕着尸块走了两圈,道:“那李鹤轩说,当年的小丫头,是因为和夫人长得甚像才被选中的,是不是?那就是说,那夫人重病在床,家人到处寻找和她相似的女孩,这是为了什么暂且不论,但若如暖箫所说那是家大户,那么有人刻意讨好也是正常的。可是容貌天生,要找同夫人没有关系却又长得相像的人该多么困难?所以,”他猛地停住脚步,直视着展昭,“我的猜测就是,暖箫也好清笛也好,都是当年有人照着那夫人容貌塑造过的;而这个丫头,是那时塑造的失败品。”
他这番话声音不大,只有展昭听得清楚,不禁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以此推来,早上苏青和李鹤轩争执说什么‘我再也找不到她了’,那个‘她’指的就是那夫人?”
“我想是这样,”白玉堂道,“不然他们为何要大动干戈地劫了暖箫,甚至不惜以劫持朝廷钦犯作掩护?不然苏青听说清笛死了的时候为何那么惊讶愤怒?”
展昭目瞪口呆地盯了白玉堂一会,方才摇头道:“这猜测未免太过大胆了。倘若以此为基,之后的追查恐怕会受到误导。”
“我就说你麻烦。”白玉堂狠狠敲了他一下,“似你这般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几时才能走完?”
“展大人,”一直专心绘图的画师放下笔,抬头道,“小的已经画完了。啊,还有这个,是今天早上的那副。”
展昭点点头,一手拨开白玉堂的扇子,口中道:“那么劳烦王捕头,呃,把这尸体也送去义庄,同清笛姑娘放在一处。”
“啊?”王捕头张大了嘴,斜了眼那堆尸块,喉结滚动了一下,苦着脸答应了。白玉堂嗤地一笑,心道:“叫你再来吵我们吃饭!”
展昭接过清笛和那乞女的尸身画像,扫了一眼,问白玉堂:“展某记得,卢夫人会验尸?”
“当然会。”白玉堂很不屑地四下乱瞟,大有你竟敢瞧轻了陷空岛本事的意思。展昭也不在意,微笑道:“那么可否借白兄信鸽一用?”
“信鸽?干吗?”
“将这个捎给公孙先生。”展昭挥了挥手里的图像。
“有大嫂在还找那狐狸……”白玉堂嘟哝了一句。
展昭转了个身,低声道:“若真如你所说是什么失败品,肯定不会只有这女孩一个。”他不待白玉堂恍然的神情露出来,紧接着提高声音,“那么白兄你借是不借呢?”
“借。”白玉堂挑起眉毛,“不过可不是白借的。”
“啊?”展昭一怔,“你要什么?”
“我要……”白玉堂忽然停住,扇子一挥,扬长回向江宁酒坊,“到时候再跟你说。”
闵秀秀蹲身察看着清笛的尸块,耳中听着展昭的叙述,一句话也不说。白玉堂皱眉打量着义庄内满屋的尸骨,有些后悔刚才回去酒坊之后何必又跟出来。
“你是说,她本来在那柴房的棺材里,只过了一夜,就被搬到这里摆放成那种样子,而且你们都没听见?”等展昭说完,闵秀秀抬头问。
展昭想起早上发现清笛尸体不见之前的尴尬,又想起昨晚一夜没睡的原因,不由偷眼瞟了下白玉堂,这才答道:“是。”他还是不敢说自己其实醒着。
“那棺材可有封好?”
“盖是盖上了的,只是还没封棺。柴房的门也是关着的。”
“酒坊后院,自然也不会有外人大模大样地进去了。那么他是怎么把尸体运走的呢?”闵秀秀一手撑着下巴寻思着。
“哎呀大嫂,”白玉堂忍不住了,“我们是请你来验尸的,你管它怎么运来的干什么。”他声音在闵秀秀的瞪视下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噤声。
见白玉堂闭嘴,闵秀秀才收回眼光:“照展大人所言,这姑娘的尸体第一次被你们发现时,她的头和四肢就已经与躯干分离了。这也就是说,搬尸的人若是单身一人,没有器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它们一次拿走的。而如果使用袋子或者箱子,则不可能不被你们几个高手听到。老五,你倒是想想,要是你想从棺材里运走这么六块尸块,又不能给人发现,你该怎么办?”
“我才没那么无聊呢。”白玉堂不假思索地张口就道。
闵秀秀这次没瞪他:“对啊,这事是够无聊的。”她站起身来,指点着尸块,“死因仵作都已经说了,没有错,是受刑致死。不过,她的头颅虽然重新化过妆,四肢可没有。你们看,她的手指甲和脚趾甲缝里,都有泥土。”
展昭和白玉堂一起凑近,果然清笛十指纤纤,丹蔻下隐隐露着泥色。展昭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急忙走到门外对候着的王捕头吩咐了几句。与此同时,闵秀秀道:“老二挖地道的本事固然好,可不见得全天下就他一个人会。”白玉堂亦一拍大腿道:“地下!”
过不了多久王捕头匆匆赶回,禀道:“回展大人,那棺材下确有地道,已经派人进去了。”他话还没说完,义庄门口的台阶下发出一阵异声,一个捕快浑身是土地钻了出来,看样子被憋得够呛。
“好,”白玉堂一拍手,“方法是解决了。动机呢?难不成这人当真闲得无聊?”
“展大人,”那捕快歇了一会,爬起来回报,“地道不宽,但是土色甚旧,不像是新挖成的。看样子,总该有个三四年了。”
展昭点点头,道:“你先下去吧。”那捕快施礼退下。
白玉堂走到那地道出口前,俯身看了看,立刻举扇在鼻子前猛扇:“我的天,这味儿!依我看,这地道是有三四年了,”他嫌恶地拈起一小撮干泥,“但是应该也很久没用了。说不定,是为了运尸体才重开的。”
“也说不定是不小心发现有这个地道,才起心运尸体的。”展昭看着他表情忍俊不禁,上前把他拉了回来。
“至于这一个人,”闵秀秀斜眼看他们两个拉拉扯扯,故意提高声音道,“仵作已经说过她的分尸情况了。但是她的死因,应该是中毒。”
展昭和白玉堂被她的音量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来,齐声道:“中毒?”
闵秀秀咳了一声,掩饰住笑意,正色道:“不错,中毒。从她的血流情况来看,她的死亡时间不是寅时左右,而应该是卯时左右。仵作之所以误判,就是因为没有注意血,而只注意了肉的僵硬程度。但是,她的尸体僵硬程度被估高,正是因为中了毒。这也解释了为何她的尸身能够拼凑完好靠墙不倒。”
展昭与白玉堂面面相觑,都在想:“青楼中可有人毒药厉害?”展昭忽然眼光一厉:“白兄,前日初入青楼时,你那酒蜂莫名死亡……”
“你是说,有可能是同一人造成的?”
“我说,你们别把眼光尽锁在那什么青楼上,”闵秀秀显然听江宁女讲过几句,打断了展昭答话的意图,“万一不是他们呢?”
展昭看了看白玉堂,决定还是不对闵秀秀说莫然与青楼似属非属的关系了,何况这关系他自己也还没弄清楚。白玉堂歪头想了想,道:“那这样吧,大嫂你先回去,我和猫儿看看这地道里面可有什么线索。”
“啊?”闵秀秀一愣,望向展昭,后者眼里也闪出了惊异。最后还是展昭问:“你,你真的要下去?可是这底下……”他想说底下太脏你可能受不了,终于还是咽了半句话回去。但白玉堂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这么定了。”他盯着那台阶下的入口,估摸着差不多能适应里头的气味了,便跳了下去。展昭无奈地冲闵秀秀一抱拳,跟着跃下。
“啊啊啊!死猫你踩着五爷了!”
“对不起白兄,展某没想到底下这么窄。”
白玉堂翻了个白眼,心知上面的闵秀秀听了肯定是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展昭弯腰让到一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免得再碰到他。
这地道比起青楼地下的可就寒碜多了。别说没有油灯,就连地面也没铺平,加之闲置了几年,简直就没一处能让人稍微觉得好受的。白玉堂加快了脚步。
义庄离酒坊不远,但这地道却不是直的,而是弯弯曲曲绕着圈子,想来是要避开上面百姓挖的井和淮河在地下的暗流。很快义庄那边入口处射下的光就被完全遮住了,而前面的出口还不知有多远,地道里变得一片漆黑,呼吸也困难起来。白玉堂本想骂几句那个开地道的人,无奈力气还是省着点好。
唯一让他安心的是,至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展昭跟在后面一步也未曾远离。
“白兄。”展昭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地道里沉闷地回响着,“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的意思自然是要白玉堂等一等,同时在他弯腰去捡的时候站远一些。白玉堂听展昭说话中气十足,而自己怎么着也觉得答话有那么一点点费劲,愤愤然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不得不再次承认内力修为不如这猫。
“走吧。”展昭已捡起了那东西。白玉堂正出神,被这么一打断,下意识地举步,却不慎被不平的地面绊了一下,向旁歪倒。听得风声有异的展昭急忙伸手,一把勾住了他的上臂。
“呃,”白玉堂哼了一声,“我好像脚崴了。——不过能走。”他赶紧加上后半句。
展昭本来想说不介意的话就背他,但他既然声明了这一点,那自是介意了。因此展昭只道:“那走吧。”他放开白玉堂,依旧跟在后面,但比刚才离得近多了。
白玉堂的脚崴得并不严重,可走路时毕竟还是有些疼的。好在这地道应该已经快到头了,因为过不多久,他伸出去保持平衡的手就触到了土壁。前面没有路了。白玉堂举起手中的画影向上敲了敲,发闷的声音传来。顶上是石板。
两人直起身来,运劲上推。石板上面正压着棺材,本该极为沉重,但因之前那捕快从此处下去,大约已移开了棺材,所以没一会儿就觉得石板松动了。
“我说,”白玉堂一只脚撑着地很是费力,十分之没好气,“那家伙下来就下来,干嘛把这东西重新盖上啊?”
“也不见得是他盖的啊。”展昭边推边道,“那捕快应该没这个力气钻在底下把石板盖好。”
说话间石板已经推到一边,新鲜空气涌了进来。展昭顾及到白玉堂脚上暂时不便,打算让他先上去。哪知白玉堂还没来得及动,上面一根扫帚已经迎头痛击而下,伴随着一个极度不满的女声喝斥:“我叫你出来!叫你出来!你以为我家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