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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   江宁女好不容易训话完毕,却见白玉堂脑袋直点,竟是要睡着的样子;又见展昭避得远远的,正对着什么东西发呆。她不好说展昭,白玉堂又是这般听而不闻的,不由好气又无奈,低喝道:“你们两个,还走不走了!留这儿过年吗?”
      白玉堂闻声抬起头来,一副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展昭将那手帕放回原地,往这边行来。江宁女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先行。展昭跟在后面,白玉堂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
      青楼本在淮畔,清笛的船就在淮河边上。这秦淮烟花之地,正在江宁城内。白玉堂当时只顾了李鹤轩和苏青的奇怪之处,又气愤暖箫从自己眼皮底下被掳走,竟忘了这里有他平生最不敢招惹的干娘。此时后悔已无效,只好想个法子,怎生离开江宁女才好。
      展昭瞥见白玉堂神色,又早听过他念叨自家娘亲,知他心意。但江宁女毕竟是长辈,莫说捆龙索极可能叫他们走不了,即便走得了,也不能就这么开溜。以此无奈,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江宁女在前,只要知道白玉堂跟着便行,并不去听他们讲话。展昭压低了声音,把别后情状都告诉了白玉堂。白玉堂听到莫然诸般作为,撇了撇嘴,不以为意,但听到清笛掉换暖箫意图伤人时,却是皱起了眉头:“一路上都是黑暗,她为什么要等到那屋子里再出手?”
      “我便是想不明白这点。”展昭道,“她是如何在那么短时间内和暖箫掉了个,倒也罢了,想来总是趁我击打暗器时。我虽觉她行为举止与暖箫颇不一样,也只以为是她受惊过度,并没想到是清笛。她若地道中出手,我多半是避不开的。”
      白玉堂盘算事情,脚下便慢了。展昭见自己二人与江宁女相距越来越远,怕她发火,伸手过去搭住白玉堂腰,带他加速起来。白玉堂神思专注,也没挣扎。这手法与那时地道中他带着清笛时一模一样,心境却大大的不同起来。展昭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升起来。
      “清笛地位并不高,只是因为和暖箫容貌肖似,才没被当什么下人。但是像莫然、李惜寒他们,是可以使唤她的,是不是?”白玉堂想了一阵,缓缓地问。
      “不错。”展昭承认,忽然想到什么,“你说莫然、李惜寒?你是说同时有两个人给了她指令?”
      “大约如此。”白玉堂道,“刚刚那厅里,你进去之前,有人来向李惜寒禀报事情,他就出去了。他对暖箫甚为在意,想必是他令清笛去替换暖箫的。莫然开始将你迷走,却没伤你;不过这人心思很奇特,说不定清笛的金针,便是他的命令。”
      “以你看来,莫然和李惜寒二人,谁地位更高?”
      “恐怕差不多吧。你说的那刑室,若真是莫然掌管,他该是有着司法权力了。李惜寒是李鹤轩的弟弟,却不会武,大概只能凭这层关系,却没什么实权。当然表面风光还是有的。”
      “如若是莫然授意清笛伤我,李惜寒又不能阻止,为何清笛……”
      “也许有第三个人。”白玉堂道。
      展昭手上一紧,道:“大概确然如此,只是这青楼里面也太复杂了些,也不见得比官场的勾心斗角差了。”
      他发这句感慨,白玉堂自然是明白用意的。本想安慰他几句,可正因他刚刚手上紧了紧,立时发现自己处境,不由怒道:“死猫,放开我!”
      展昭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已把白玉堂越搂越紧,吓了一跳,急忙松开,讪讪道:“你刚在想事情,我怕你跟不上江宁婆婆。”“胡说八道!”白玉堂恨恨踢了他一脚,借力几个起落,已领先了好几丈。
      展昭觉臂上压力一松,腿上又是一痛,微微怅然。

      江宁女带着展白二人到了江宁酒坊。江宁酒坊离淮河不算太远,只有约摸八里。从这边走过来,才发现它与青楼所在,相距也不过十来里。白玉堂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啊,这青楼是怎么回事啊?离酒坊这么近,我之前怎么从来没听过?”
      江宁女瞪了他一眼:“你都五年没回来过了,知道个什么?要不是这次酒蜂引路,你又要家门都不过就跑了吧?”
      “娘……”白玉堂自觉理亏,声气也低了许多。展昭不解,凑过去问:“酒蜂?”白玉堂嗯了一声,道:“我把香粉洒在花冲身上,然后取蜂引路,你可记得?”展昭点头。白玉堂道:“那就是酒蜂。我这里有,娘那里也有。只是花冲离我们比离娘远,所以娘比我们晚到。”江宁女白了他一眼:“我还没想到是你呢。我哪知道这小崽子会在五年之后突然回来了,连个招呼也不打?酒蜂异动,我还愣了好久呢!”
      白玉堂知道要是接了这个话茬,江宁女好容易才停下的教训又要开始了,因此立刻扯开话题:“那娘你是怎么认识苏青的啊?可还认识其他的什么人?”
      江宁女一边在柜台上收拾着什么,一边玩味地看了看白玉堂,道:“哟,你这是跟着展大人久了,也学会问话了啊?跟娘这么说话,审犯人呢你?”
      白玉堂立马跳脚:“这猫一天到晚婆婆妈妈没完没了打着官腔毫不爽利,谁跟着他久了!爷那是闲着无聊,才好心陪他解解闷……”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终于停了。且不说江宁女在听到他那个“爷”字的时候眉毛一挑,就是展昭那一闪而过的受伤神色也叫他心里发毛,末了竟浮出一丝歉意来。
      展昭虽然知道白玉堂向来是冲口就说的脾气,而且一向以抨击自己为乐趣,并不一定是当真看他不起,可是听了这话,心口仍是堵了一下。见白玉堂有些不知所措地住口,展昭本来的那点不舒服立时散了,微笑道:“不错。官场烦闷,展某能有白兄时时好心解语,实在是幸何如之。”
      江宁女从柜台下拿出一坛酒来,走到展昭身边,一手开坛,口中道:“展大人宽宏大量,别和这小崽子一般计较。来来,尝尝老婆子这的酒。”
      白玉堂偷觑展昭,确定他并未生气,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干娘的酒,他自然是非喝不可的,当下蹭到近前坐下。还没开口讨酒,就发现桌上只有两只杯子,一只已在展昭手中,另一只却是江宁女的。江宁女装作没看见他,只向展昭举杯示意一下,自己为主敬客,抬手先饮。展昭瞟见白玉堂神色,又瞅准江宁女正仰头饮酒,便将手微微一偏,把杯子送到白玉堂唇边。白玉堂一愣,见江宁女就要放下袖子,生怕她看见,急忙一口叼住杯子一饮而尽。展昭顺势缩回手。
      江宁女又给两只杯子满上,道:“展大人请。”这次她却不先饮,只笑吟吟地看着展昭。展昭心想这顺序大概是当地敬酒的规矩,无奈只得举杯饮干。白玉堂在旁一下子有如火烧,怕江宁女嘲笑,又不敢动,憋得难受极了。
      “来来,凑个‘三阳开泰’。”江宁女再次提壶斟酒。这回是两人一齐饮,白玉堂只好又干瞅着。瞥见展昭舌尖舐过杯沿,白玉堂感到周身热得更厉害了。
      三杯饮过,展昭放下酒杯,道:“有劳婆婆。只是展某有几句话请问婆婆,还请婆婆明示。”白玉堂听他讲到正事,才把乱转的眼光收回来。江宁女也不看他,把酒壶移到一边,正色道:“展大人尽管问,我必当配合。”

      沉吟一阵,展昭问:“婆婆与苏青似乎颇为熟稔,可否见告其中缘由?”白玉堂在一边大不以为然,心想不愧是官当久了拐弯抹角的,其实还不是“审犯人”似的?
      但江宁女显然不认为展昭这话失礼,道:“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呐,就是这小崽子走了以后。我啊,成天闷着无聊,就到处闲逛。淮河那一带,展大人也知道的,花船甚多,老婆子虽然不再年轻了,终究不好出现在那地方。因此我一向避开的。有天也是巧了,那青楼里派人来买酒,叫给送过去。我一看,来人有功夫在身,又是神神秘秘的,恐怕伙计吃亏,又好奇心起,就亲自给送了过去。不记得是淮河上哪艘花船,只记得出面接酒付账的,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人,像是不会武的。我正想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后悔自己跑那么一趟,却听到旁边有人说:‘他是不是不肯见?’那接酒的青年笑了下,说:‘当初你自己说和哥哥永不相见,怎么又来了?’那人说:‘此事与你无关。’就这么争着,那人就是苏青了。两人对峙了一阵,苏青掉头离开,那青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不好多待,接了银子,就告辞出来。苏青在外面盯着舱门,面无表情。他看到我出来,忽然问:‘可有好酒?’生意上门,又兼有好奇,我当然就带他回了酒坊。他在酒坊里醉得一塌糊涂,呐,就是你们现在坐的这位子。
      “后来一连十多天,他天天来喝酒,从早上开张到晚上打烊,一待就是六七个时辰。这么着,就慢慢地找些话来说。他也不说过去的经历,也不说去那船上找谁,只说他是青楼的人,出了点事,已经算是两年无家可归了。我问他青楼是何组织,他说,之前只不过是在武昌做些小买卖,如今首脑人物一意孤行,迁到江宁,只怕要自取灭亡。
      “他不肯多说,我也就不多问。偶尔他还在酒坊里帮帮忙。大约是两年以前吧,他来喝了最后一次酒,说青楼那首脑向他赔罪,他们就算是和好了。那时我看见他的神情、举止,与之前带的那份颓然完全不同,竟是带有了一种狠决和果断,可是也让我觉得,他这一和好,恐怕不如之前的决裂。
      “他回去青楼以后,还常常派人来我这买酒。我也送过几次,就是走的刚才那条路。只见过他,五年前的那青年我却没再见过,他口中的首脑人物我也不曾见过。我见那地方太诡异,行事在正邪之间,就劝他把他们多往正面引导点。他答应了,只是没有行动;我不见效果,后来又多说了几句,他虽没当场发作,可显然极为不悦。老婆子又不是不识趣,此后就没再去过,对他的印象也就慢慢地淡了。”
      江宁女说完,屋子里一时静下来。她去花船上送酒时见到的青年自然就是李惜寒,和苏青起了争执后又言归于好的当然是李鹤轩。展昭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婆婆说青楼之前是在武昌?那是什么时候?”
      江宁女想了一阵,道:“从苏青话里话外来看,大约应该是七年以前。”
      七年?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又是七年。难道青楼的迁址,他们找暖箫的原因,也和李苏二人的争执原因有着联系?
      “老板娘啊快来看看!”后面有伙计失声大叫。江宁女一皱眉,道:“这些小子们真是的,就不能让人少操点心。展大人,我去去就来。”说罢起身向后去了,一路走一路念叨。
      “哼,娘对你真是够好的!”白玉堂不满地嘟囔。展昭一笑,道:“婆婆分明是把白兄放在心尖上啊。”
      “才没有咧,老是和我对着干。”白玉堂显然是不领情。展昭叹了声:“你想,苏青和婆婆的相识到相熟到淡漠,都是婆婆的‘好奇心’引起的。那么多人,婆婆为何独对苏青有好奇?”见白玉堂一脸不解,展昭续道,“还不是因为你那时刚刚离开。就我看来,苏青的性子和你有几分相似,婆婆想必也是这么认为的,这才那么关注他。”
      白玉堂无语,沉默了一会,道:“娘说,李鹤轩和苏青有过矛盾,严重到决裂的地步,是不是?”
      他转了话题,虽然突兀,意思也明显,展昭只好依着他的思路,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虽然和好了,可是嫌隙还在?”
      白玉堂点头。又一阵沉默,白玉堂忽然喃喃地道:“五年没回来,娘这次虽然骂我,可是确实也是好高兴的样子呢。”
      “是啊。不像我,多久不回家,也不会有人来骂我一个字。”展昭轻轻地感慨了一句。白玉堂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屋子彻底陷入了沉默。

      “天!”江宁女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出来,摇摇欲坠。展昭和白玉堂同时站起,奔去相扶。
      “娘,怎么了?”白玉堂素知自己干娘,连他锦毛鼠都服的人,断不会如寻常女子,遇到一点情况就大惊小怪。眼下她这般惊恐,自然是出了大事。展昭察言观色,问道:“可是婆婆出去的这段时间,酒坊内有变?”
      “废话!”白玉堂瞪了展昭一眼,当先往酒坊后冲去。江宁女阻止不及,自扶了柜台喘气道:“展大人……这恐怕……要报官。”
      展昭皱眉,道:“婆婆若身体不适,且在此休息,展某去看看。”江宁女点头道:“你正该去看看。可……可莫冲动,也压制着那奶娃子些儿。”说罢手抚胸口,显然是还没怎么缓过来。
      “展某明白。”展昭扶江宁女坐下,循着过道往酒坊后面而去。过道不长,又没多少岔路,展昭很快就走完,来到一所院中。对面正屋当为江宁女居所,侧屋是伙计们所居,柴房则兼做粮仓。只见伙计们四下奔走,口中哭着喊着,一个个都是受了极大刺激的模样。相比起来,江宁女无疑镇定得多了。
      “白兄?你在哪里?”虽是白天,可这情况看上去十分诡异。白玉堂比他先来,此刻却不见踪影,展昭不由担心起来,又不好乱闯,便出声相唤。话音刚落,就见那柴房的门晃了两下。
      展昭一掠而至,推开房门。饶是他频出外差,见多识广,看清了之后,也不禁暗暗吃了一惊。白玉堂倚着墙壁,眼中蕴着暴风雨前的宁静,听他进来,缓缓转过头去,低声道:“怎样?”
      展昭不答,细细观察着这柴房。房中一半堆着木柴,一半堆着稻谷,为方便起见,极为整齐。木柴和稻谷中间大约三尺来宽的通道上,靠着后墙,赫然半躺着一具尸体——不,那简直已不能算是尸体。
      这尸体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双手手心朝上,指尖还涂着丹蔻,一双腿半屈着。单看手臂和腿的姿势,倒像是邀请和诱惑。由四肢来看,死者是女性无疑。可这女子的身子却有异样:她胸口处一片平坦,几乎甚过男子,而且怎么看怎么透着奇怪。只有仔细看得清楚,才会发现,原来她本是身材很好的,只不过此时从颈至腰、除双臂以外的这一截身子,给人生生地翻了个个。也就是说,如今她的脸向着背脊,左手凑在右肩上,右手却凑在左肩上,膝盖也是朝背弯着。头和四肢都如正常人半躺时的一般,只不过胸口却压在了身后靠着的墙上,脊柱的弯曲方向被折得相反,显出异样的致命妖娆。一眼望去,竟不像死人。想来发现她的人不过是走上前去想问姑娘怎么躺在这里,却见到她被拗断了又拼凑起来的颈腰及四肢关节,这才大惊失色,冲出去叫人。
      “是什么人?”展昭走近那女尸,想查知其身份。哪知白玉堂答道:“你我都认识的。”
      展昭一愕。拿根木柴拨开脸前挡着的头发一看,木柴差点掉到地上。这女子眉梢眼角媚态如生,竟然是清笛。
      白玉堂走过来,指点着她的关节道:“她的伤我看过了,头和四肢像是给人活生生扯下来的,而后翻转上半身,以金针钉拢。”他顿了顿,又道,“扯下来时要以绳索之类的东西缠住手脚,可是看这痕迹,绳索不粗。但细了的绳索,又绝难在自身断掉之前扯脱关节。”
      “只怕是……软鞭。”展昭静静听白玉堂说完,挑开清笛臂上衣服看看痕迹,涩然道。地道中清笛虽欲伤他,终究是奉命而行,何况又没伤到,展昭对她只有同情。谁知她竟忽然死在这里,连当时究竟奉了谁的命令也再无法说出了。
      “软鞭、酷刑、金针……”白玉堂看了展昭一眼,“你想是谁?”
      展昭没答话,只回看白玉堂。四目一对,心里彼此都明白。若不是有人障眼嫁祸,则凶手,当是莫然。
      吁了口气,展昭道:“婆婆说要报官,我看也该如此。白兄,婆婆恐怕受惊未复,你去陪陪她,展某去通知地方官,将清笛之死与昨晨花船白骨并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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