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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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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李鹤轩干咳一声,正要说话,忽然门上响了几下。李鹤轩一怔,道:“进来。”门轻轻打开,一个仆从模样的人悄步走进,向李鹤轩和苏青施了一礼,随后走到李惜寒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李惜寒听完,点点头,挥手命他下去,站起来道:“哥哥,我有事出去一下。”
李鹤轩颇为意外,却只嗯了一声。李惜寒像是没看到他眼中的不满,又道:“这件事和花冲有关,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去。”
花冲一直在神游,猛然听到自己名字,连忙把注意力拉过来,正好听到李鹤轩道:“去便去,不必多言。”显然是极为不悦。正在想自己最近可有犯什么错,李惜寒已经顺手将他一拉,两人出厅去了。
李鹤轩盯着他们出去、关门,这才道:“舍弟自来任性,教五爷见笑了。”
白玉堂微微笑道:“无妨。”但他已瞟到苏青暗暗翻了个白眼,显然李惜寒决非“自来任性”,而是这次任性李鹤轩碍着自己在场不得不依从而已。白玉堂想想好笑,不由得嘴角弧度越来越大。
那边莫然冷冷的目送李惜寒和花冲离开,随即重又低下头去,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啊,当时苏相公言道,要一尽地主之谊。如今地主之谊便算尽过了,若无其他见教,白某这就告辞。”白玉堂明知李鹤轩不会就这么让自己走,但表面功夫终究是要做下的。
果然李鹤轩道:“就这么一会儿算得什么。五爷近来若无事,不妨多耽几日。疏影阁一聚距今已久,上次小镇会面又是匆匆而别,不如此次一并补偿了吧。你我本就相见如故,把酒言欢岂不是一大乐趣?”
苏青咳了一声,道:“我到后面去一下。”也不等李鹤轩答话,自顾自离了椅背,在墙边一踢,转入内室去了。
白玉堂似笑非笑地看着内室门关闭,道:“我听莫兄说,青楼乃是从名苏相公,可是这里明明是李兄居长,不知何故?”
对自己和莫然,白玉堂一直以兄呼之,偏偏对苏青不同,李鹤轩早觉得别扭。这句话一问,讽刺意味更是明显。李鹤轩恍若未觉,笑道:“此乃青楼内事,却不好随便说了。要论起原因来,那也太费时候。不如说些简单的事。五爷虽然说不是为绫君暖箫二位姑娘而来,可是在下眼见暖箫姑娘与五爷同行还带走她,此事必然惹得五爷不快。五爷想是对此事难解,若有何疑问,在下知无不言。”
白玉堂微一扬眉:“你倒痛快。等五爷理理头绪。”既然李鹤轩说自己不快,他也就不再谦称白某。话这么说了,心里却想:“知无不言?你可没说言无不尽,那么说了和没说恐怕差别不大,只怕还有误导。该怎么个问法好……”
正想时,忽听一声尖叫,却是苏青的声音。李鹤轩脸色一变,道:“阿……苏青向来处变不惊,不知遇到了什么。说不得,在下只好失陪片刻。”言罢匆匆站起身,打开暗门进入内室,门闭之前犹听得他焦急的语声:“怎么了?”
白玉堂撇撇嘴,心道你不愿说就算了何必演戏,一转念间,又想:“李惜寒、花冲、苏青、李鹤轩都先后找借口出去,只留莫然一个,是何用意?”这么想着,便看向莫然。
莫然听得其余的人都出去了,这才抬起头来,见白玉堂注视自己,微一耸肩,道:“在下只不过是个小角色,五爷不妨耐心些,等李爷回来。”
话音未落,忽闻一阵铃响。白玉堂冷冷笑着,看他们又出什么花样。哪知铃响之后,另一扇暗门滑开,只见到一个人影迅速地闪到一边。那人身子避了开去,侧脸却隐约可见,自然是在窥视这正厅了。白玉堂何等眼色,哼了一声,道:“臭猫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展昭还没看清楚门那边有什么就听到了白玉堂这句话,心下也不知是何感受。苦笑了下,走进去,道:“白兄。”
白玉堂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的巨阙,闭了下眼,怒道:“死猫,你还说和暖箫之间毫无瓜葛?爷就算没见着你的脸,也见着了你的剑。不用废话!”他画影出鞘,一副要打架的样子,白光一闪,已经攻了过去。
这一番话虽不算是毫没来由,但和之前的一句终究是有些接不上。展昭抽剑挡住他的剑招,暗自寻思:“刚刚见他时,我手上可没剑,这几句话若是那时说,早便说开了,为何他那时不说?”心里转着念头,手上丝毫不缓。忽然一念闪过,他笑了笑,开始凝神接招。
展昭和白玉堂自相识以来,斗剑也不知有过多少次了,哪次不是弄得鸡飞狗跳的,彼此的招式也好力道也好,可说均是了然于心。因此两人打得狠而快却不伤到对方,纯是熟极而流之故。但这一番打斗在莫然看来,却像是他二人均有着了不得的身手。
剑气纵横中,桌椅难免受到波及,偶尔被袖子扫到,早被划开的木头就散了开去。莫然越看越是心惊,自忖接下其中一人不难,两人合力自己便难讨了好;要全身而退不难,想制胜却是几乎没门。
“展大人,白五爷,何必动武?”莫然不能任他们自顾自的打下去,上前劝架,“展大人,这事你给五爷认个错也就罢了,难道真要为了暖箫姑娘,伤了兄弟情谊吗?”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展昭和白玉堂本来相斗的身形忽然分开,齐向他扑来。霎时之间,巨阙指胸,画影横颈,莫然动也动不得了。
“咳,呵呵,二位这是开的什么玩笑?”莫然收了收喉头肌肉,立时感到画影进逼,只得干笑。
“你不知道?”白玉堂挑了挑眉毛,“想问什么就问吧,五爷现在心情不错。”
莫然眸色一冷,不再装傻,道:“五爷何时发现的?”
“发现什么?发现你在骗我?笑话,五爷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展昭。”白玉堂用的是一种戏谑的口吻,“首先,这猫一天到晚神经紧张的,决不会把巨阙挂在床头,而是放在即使躺着也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其次,就算是情热,有人窥探,他不可能等到我出声才发现。最后,南侠的袖箭何等力度,岂能被我徒手打落,即便打落,落下的方位劲道,那也全然不对。”
白玉堂似笑非笑地看着莫然。其实他心里还有一个理由:“这猫死都不解风情的,绫君才受得了他,那暖丫头会和他偷欢才怪!再说,现在即使是绫君他也没多看一眼,何况是那小丫头。”想到后来,白玉堂忽觉脸上热了下,急忙掩饰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可惜,可惜,我竟低估了五爷对展大人的了解程度。”莫然本来应该摇头而叹的,无奈眼下头没法动,这可惜意味只好大大减少。“那么,”他眼光转向展昭,“展大人又是何时发现五爷没有当真受欺?”
展昭却不像白玉堂说那么多。他只说了三个字:“我信他。”他之前明明有怀疑过白玉堂不信他,这时自然也不必对莫然讲。但他看向白玉堂时微带的一丝歉意,白玉堂还是看了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道秋后算账也不晚。
莫然缓缓地点头:“原来我还低估了展大人对五爷的信任。”这话他说得很慢,话音甫落,忽然身子后仰,避开了两柄剑,随即飞快地向后退去。展昭和白玉堂立时跟上,巨阙画影在莫然身上留下两条伤口。然而终是慢了一步,莫然的脚也已经出了剑的范围。
“来来,不如战一场。”莫然扬声一笑。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他们就是不知道莫然功夫深浅才打给他看,不然何必等到他上来劝架,此时既要战,正好摸清楚底子。
莫然在腰上一抽,手中多了一条软鞭,笑道:“点到即止,可别伤和气。”他一挥鞭,啪地甩出一响。
展白二人剑花轻挽便要迎战,可手还没递出去,忽闻一个女声叫道:“苏青!苏青!出来!”眼前一花,正厅里已多了一人。
来者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精神很好,眉间带着怒色。听了她大叫苏青,展昭和莫然还不怎样,白玉堂却大吃一惊。待得看清她面貌,白玉堂手上的画影马上收了回来,人也往展昭背后蹭去。
“小崽子你躲什么!”那妇人头也不回地斥了一声,随后又叫,“苏青!出来!”
白玉堂干笑两声,小声叫人:“娘。”
这次轮到展昭大吃一惊,立刻上前见礼:“展昭见过江宁婆婆。”那妇人回过头来,将展昭打量一番,点头道:“你就是展昭,好,好。这死奶娃子没少给你惹事吧?”展昭瞟瞟一脸尴尬的“死奶娃子”,忍笑道:“白兄行事自来潇洒,怎说得上一个惹字。”
江宁女看也没看莫然,又把头转回去,叫道:“苏青,你再不出来,老婆子可要翻脸了!”
莫然见她这般和苏青讲话,心想自己大概惹不起,收起软鞭,一言不发地退到一边。展昭想起那间刑室,不由暗暗留意了莫然几分,决意找机会问个明白。白玉堂虽还不知,但见展昭神色,错开一步,既离江宁女远了点,又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莫然出门的必经之路。
“婆婆何必动气。”内室门打开,苏青似笑非笑地走出来,李鹤轩却没在他身边。苏青向后随意一踢,关了门,道:“不知婆婆见召,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江宁女冷声重复一遍,“你说呢?你把我这奶娃子关在这里做什么?”
此话一出,展昭和白玉堂都一怔。展昭想,婆婆怎么好像和这苏青很熟一样;白玉堂想,娘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两人对望一眼,感觉情况太出乎意料,简直有些无法把握了。展昭看了看江宁女,又看了看苏青,眼望白玉堂,露出疑问,显是在问他江宁女如何认识苏青。白玉堂摇摇头,他若是知道自己奶娘和苏青这么熟,也不会贸然提出来这里了。
这两人在这里眉来眼去一问一答没完没了的,莫然都看在眼里,心下不由有几分明白:“怪道演戏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展昭既然出来,不知清笛如何了。想他素来仁善,决不至下杀手。可是清笛和暖箫肖似,又是在黑暗中,怎么会失手的?”
那边苏青已在答话:“婆婆说笑了。白五爷是在下请来做客,怎谈得上‘关’呢。您看五爷行动自如,若是要走,在下自然是好生送出。只是五爷风流天下,恐怕不舍得离开青楼啊。”
白玉堂斜了他一眼,道:“不错不错,我舍不得离开青楼,就是不知道李兄舍不舍得割爱。”
这话登时将苏青呛了个半死。他指的自然是楼里的姑娘们,哪知白玉堂竟转到他身上,不仅如此,还顺带刺了李鹤轩一句。展昭瞟瞟这毒舌耗子,暗自好笑。但江宁女却怒道:“少在这贫嘴!苏青,”她口气缓了缓,“既然不是关,老婆子许久不见儿子,这可要带他走了。”
苏青脸色已然恢复正常,微微躬身道:“请便。”
江宁女点了点头,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停下来,顺手向后一挥。白玉堂吃了一吓,急忙往展昭身后躲,然而已经迟了。江宁女笑道:“捆龙索捆了你这么多年,你总该知道跑不了的。”说罢一扯绳子,不由分说地就拖了他走。
白玉堂很想惨叫,但要顾及面子,只好龇牙咧嘴地被拖着。绫君、暖箫诸事未明,展昭本不想就此离去,可一来留下也不过处处被动,二来见了白玉堂这非走不可的形态,只得匆匆向苏青莫然各一礼,跟了出去。
莫然的手抚着鞭柄,目送三人离开正厅。苏青也看着他们,狠狠咬牙:“青楼容你们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展昭也就罢了,白玉堂……我苏青和你势不两立!”
“娘啊你放开我啊!”白玉堂被扯得跌跌撞撞的,瞅准了没旁人才开始叫唤。江宁女自然不理他,走得更快了。展昭在后面跟着,看这老鼠难得吃鳖的样子,不由得感到十分有趣。白玉堂知他在身后取笑自己,却也没发脾气——身上疼着呢。
江宁女走的本不是展昭进到正厅里的那门,门外地道情况自也不同。这条路似乎是正道,比他们走过的都要宽,也都要短。走不了多久便见着了顶上的出口。江宁女率先跃上,随即把白玉堂吊了上去。展昭怕白玉堂太痛,急忙过去托住他的脚,想让他轻松点,结果被白玉堂毫不客气地顺势踹了一下。不过力道也不大,展昭揉揉肩膀,跟着跃上。
一上地面展昭就惊了一下。入目所及是一片树林,他们三人正在一处院落之中。看上去只是个不起眼的农家小院,几间茅屋在身后,面前一道篱笆。院门也不过是木板门,毫没特别之处。而刚刚出来的地方,却是院中的一口废井。离井不远另有一口,那里面倒是有水的。
但展昭惊讶的并不是这青楼地面上的朴素,而是这景致十分眼熟。回想起来,他和白玉堂自清笛船边跟着那蜂子寻来的时候,便有经过这里;后来他折回去给白玉堂买蒸糕,更是经过了两次。哪里知道,这竟是青楼的正门。
江宁女正在斥责白玉堂,说他没轻没重只会捣乱,不知已给展昭招了多少事端。白玉堂显然是听了当没听,眼睛四下乱瞟,但面上却做出来一副恭顺听训的神情。只不过他低着头,江宁女没见着他眼神,这才没火上加油。
人家娘教训自己儿子,展昭一个外人自然不好插口,只好走到一旁暗自盘算起来。江宁女显然与苏青熟稔,从正厅到现在并不见一个巡视的人。展昭信步走向茅屋,也免得日后白玉堂想到自己见了他被训的狼狈样而来找茬。
走得越近,展昭越觉得怪异。茅屋他虽没正式住过,但多有外差,总不免在几个茅草房檐底下过过夜。茅屋特有的那种味道,现下竟然一毫无闻。而这屋子虽是茅顶,墙面却甚结实光滑,决不是普通的土坯墙。当然了,这院子既是青楼正门所在,自也不会太寒碜。只不过做成了这样子,却又只做一半,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不知屋中是否有人。如若有人,他贸然去听人家谈话,也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展昭也并没有太靠近茅屋,只在篱笆边靠着,等那边训话完毕。然而他不想听,声音要入得耳来,也是无法。听到第一声之后展昭本想马上离开,可是紧接着一个女声硬生生地把他定在了原地:“你又来做什么?”
“少爷去了暖箫那里,我不好跟着,自然就随便走来了。”先前那声音说道,语气晦涩。
“已经来过了,那么请回吧。”那女声淡淡地道,可以想见她是看也没向对方看一眼。
展昭听得皱眉。女子毫无疑问是绫君,这声音决错不了;和她说话的那男人却是花冲,也不会是旁人。展昭也听到过花冲对绫君表白,对他二人说话并不以为异。可是他和白玉堂本是为了绫君而来,青楼诸事又与暖箫有莫大关系,若能将绫君带离此地送回疏影阁,自然最好;如若不然,谈得几刻,说不定也能有什么进展。但花冲在此,这便麻烦了。
转而又想,绫君所居与正厅相距原来如此之近,可在地道里硬是不知绕了多大个圈子。诡异处必有阴谋,展昭对青楼的忌惮猜度,不由多了几分。
这么一分神,屋里对话便漏过了几句。这时花冲显然正被绫君不温不火的态度激得没法,只好转移话题道:“你不看我,也就罢了。一边说话一边绣花,你不怕扎了手?”
“不劳费心。”绫君应道,手上自然是没停。展昭早知绫君身为花魁自然有才,听得她在绣花,也没在意,却听花冲道:“你绣来作甚?给展昭吗?他此刻倒是在这里。”
绫君已由白玉堂处得知展昭在此,听了这话,并不吃惊,只嗯了一声。花冲见这竟然没使她动容,恼怒和醋意一齐涌上,冷笑道:“只可惜,你绣好了,也不过送给一具尸首罢了。”
只听一声轻呼,一时静默。随后绫君道:“那又如何?总之他是死是活,也不会再要我的东西。”
这话听得展昭一阵愧疚心酸,可是无从置辩。绫君绣的东西,他要是收了,不知又会惹来多少聒噪。想到此,展昭不由抬头向白玉堂看了一眼,随即又感到不算陌生的奇怪。好在花冲适时打断了他的游思:“你……”他声音转低,“你手没事吧?”
绫君道:“方才你还说怎不扎手。当真扎了,你又来多问。”花冲似乎歉意颇深,又不能去把她指尖的针眼如何,只好喃喃乱扯几句,道:“我……我先去了。”展昭一惊。但花冲没开门出来,想是从地道走了。
“不错,不错,你总是不会要的。只是……你不会有事的吧……”绫君轻轻地念着,身子靠在窗前。展昭瞥见她身影,闪到拐角之后。只见什么东西被她掷了出来,然后是关窗声,脚步声,窸簌声,似乎是她去床上躺下了。
展昭脚尖一点,悄没声地掩到窗下,将那东西拾起一看,不由一怔。
精致的手帕,细密的针脚,绣的,却是一只花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