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笔录》笔墨画温良

52、【王权篇】医者仁心

　　此刻，也到了引魄入体的第二步，当然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少年是彻底死亡，还是能够苏醒，全凭于此。

　　喝罢茶，稍作休息，十五先生便站起身来。他先将少年额头的艾草粉用木刷刮掉，而后将少年的额头用丝薄擦拭干净。

　　那额间原有的针眼，因被艾草粉填充，被擦干净后，便成一个小小的圆形结痂，如同少年眉心间原有的一颗红痣。

　　这到是让少年的面庞，不由的平添了几分神圣之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这份神圣红痣的加持下，少了些苍白，多了分红润。

　　接下来，十五先生再用朱砂代替楼兰所用的血染的红沙，用右手食指做笔，沾上朱砂。他便在少年的额头上，画了一颗眼睛的形状。

　　之前，天蚕钻进脑颅的针眼，此刻看上去，正是所画眼球中心的眼仁。

　　少年额间，被画出来的第三只眼，源于楼兰流传下来的定信。

　　楼兰国，自古便相信前生来世之说，前生造业后世因果，而人的眉宇之处便是第三只眼存在之处。

　　天眼开启，可看前世今生，亦可以看到世间肉眼所不能看到的事物，包括灵魄。

　　据楼兰人所述，世间所有2岁以下孩童，智残且不能语的人，以及有些道行和修为的人，便是那些天眼开启的人。

　　但是，只要孩童开始讲话之日起，那天眼便自行关闭，故而所有留存脑海的记忆也随之消散。

　　同样，这天眼便是灵魄栖身的泉眼，天眼关闭则意味着凡人开启凡尘俗世，入生老病死的轮回。而天眼枯竭，则意味着灵魄离体，意识散去，人虽生如死。

　　为今，少年不醒过来，便是天眼枯竭之兆，也意味着灵魄不在少年的躯体上。

　　用天蚕作为引子，进入少年的脑海，意在打通经络。用楼兰的话来说，天蚕是异世界的产物，是沟通凡眼与天眼的媒介。

　　之后，再用朱砂画出天眼，便是要施行那传闻中楼兰的招魄之术，以天眼为池，吸灵魄入体。

　　此刻，朱砂在少年白皙的额头上格外醒目。那鲜红的颜色，透着些许莫名之感，到是让十五先生想起来泥塑的神佛。

　　十五先生看着少年的面庞有些恍然，凭借着记忆里的东西照猫画虎，他心中忽尔萌生了些许敬畏和胆怯。

　　毕竟，没有见过事物，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对于西域楼兰人关于天眼的定信，十五先生虽然不见得赞同，但心中的敬意却油然而生。

　　能让活死人醒过来，无论是出于何种民族，何种解说，以及何种信仰，这都是对生命的一种敬意。

　　作为医者，更当虚心受教，看似独步天下的中原文明，并不意味着一切都凌驾于其他文明之上，这其中，便也包括医术。

　　做完这些，十五先生又将新鲜的红柳枝剥皮，用石碾子将红柳枝碾碎了，取出其中粘稠的红柳汁液，装入一个类似于汤婆子的圆形瓦罐中……

　　之后，十五先生又重复若干次，那圆形的瓦罐终于沉甸甸的被装满了一大半。

　　瓦罐的盖子上，总共有10个小孔。将瓦罐加热后，那孔里冒出的气体便是疏通经络的红柳蒸汽，用蒸汽去炙烤经络阻塞之处，效果甚佳。

　　红柳在西北极为常见，多数人会将新鲜的牛羊肉通过红柳枝串起来，进行风干或炙烤后，而后在集市上买卖，红柳烤肉风味独到，去除了羊肉的膻味，更是在西域备受当地人的喜欢。

　　这红柳虽多用于处理食材方面，但其药用价值却并不为人所知。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一方水土也养一方的药材，楼兰人把红柳汁液加热，做为舒筋活血的药材，也是十五先生后来得知。

　　十五先生将瓦罐置于少年的颈椎之下，颈椎是大脑连接四肢的关键经络，若是少年灵魄归于天眼，那么第一部便是要通过颈椎，将意识转化到四肢上。

　　“他来的时候，身上可带了什么？”十五先生做完这些，忽然发问道。

　　小童一时不解，没有回答，只是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

　　十五先生不闻小童回答，便转过身，对着小童又重复问道：“他被送过来的时候，身上可是带着些什么东西？”

　　小童这才反映过来，连忙回道：“小哥哥身上也没什么的。之前，他身上的铠甲还在，但被刀砍破了，现在放在我的屋子里。”

　　十五先生摇了摇头，耐心道：“我是说，他贴身带着的东西。不是那些战场上带下来的，免得占了不知哪儿来的戾气，招来不属于少年的灵魄。”

　　小童恍然大悟，他想起之前看到少年手腕处的绿色珠串，这珠串之前被他拿下来，细看之后便随意放置在门口……

　　“先生，你等等，我知道有件东西。”说着，小童便朝方外跑去。

　　天色渐暗，远处，荒原之上，逃难的流民又多了一些。小童只是瞟了一眼，便低头寻找那串珠子。

　　那绿色的珠串静静的置于门前，幽幽的透着些许寒意，被小童拾了起来。

　　想起少年身无长物，却有一串看似价值不菲的珠串带在手上，若不是拆取腕带，任谁也不会发现这珠串藏匿于他的身上。

　　小童要找少年的贴身之物，没有什么能比珠串更符合的了。

　　十五先生刚接过小童手里的珠串，凭借触感和第一眼，他的瞳孔却不自觉的收紧了些。

　　那份珠子传递过来的凉意让他有些不敢置信。随即，他又将珠子贴近眼眶，近距离的看了起来。

　　果然，珠子内暗含乾坤，一副水墨画赫然展现在他的眼前。

　　“这居然是山水绿幽灵。”十五先生大惊道。

　　“先生，何为山水绿幽灵。”小童问道。

　　“这是琼海产的水晶，虽算不得名贵，但琼海的水晶矿石自开采以来，尽数都上供于王都，普通民众皆不可自用。故而，在一般情况下，琼海水晶都是皇室贵胄来用。因水晶在夏季不传热的功效和特性，便被王都皇家的工匠拿来做了一些珠串，用做避暑。”

　　“怪不得这珠子会这么冰。”小童啧啧舌道。

　　“是啊。像是琼海的白水晶，因为产量较多，并不罕见，故而以前还被皇家用来做棺材，毕竟水晶棺可以防止尸体过快的腐败，对于皇室大丧，停尸7日不下葬可起到防腐之效。”

　　十五先生看了珠串，继续道：“但这少年手中的绿幽灵，琼海开采出的并不多，通常是被用做一些首饰挂坠之类的，供皇室的人佩戴把玩。”

　　说完，十五先生又看了少年一眼，皇家之物在少年身上，那么就意味着少年的身份并不是像普通士兵那样简单。

　　“先生，你的意思，小哥哥是皇室的人？”

　　“应该不是，至少皇室的人不会在第一战场同敌人殊死搏斗。因为，皇家……那些人……都是怕死的。”十五先生语气冷冽道。

　　“那小哥哥是什么人？”小童追问道。

　　“他现在就一个身份，我的病人！”

　　说罢，十五先生将那看似不菲的珠子把玩起来。

　　这绿幽灵并不可在市场随意买卖，若是私下收售，如被告发官府，则是泼天大祸，轻则被杖刑几十大板后没收家产，重责流放琼海，终生做那开采水晶的旷工。

　　而此刻管它是皇室的，还是哪里得来的，现下这绿幽灵唯一的作用便是引魄入体。

　　十五先生无奈的苦笑，对着紧闭双眼的少年，自语道：“你啊你……用了我的长白山老山参，又用了世间罕有的天蚕。这不，再凑一个皇家绿幽灵……这具躯体，真是奢靡的不得了。要是你再不醒，就是暴殄天物啦！”

　　说罢，十五先生将连接珠串的细神剪断，将珠子尽数倒入碾具中……

　　“先生，这……”

　　“救人啊！小傻子。”

　　“可是，这珠子是小哥哥的。他醒来，要找他的珠子怎么办？”

　　“到底是人命重要，还是珠子重要？”

　　“人命。”

　　“那就闭嘴！”

　　小童噤声不再言语，他见十五先生拿来金刚石做的碾子，朝碾具走去。

　　十五先生看了小童一眼，还是心有不忍的拿出一颗珠子，递给小童道：“其实，好像也不用那么多珠子。你给他留一颗吧。”

　　小童拿起珠子，脸上也露出欢喜之情，他见十五先生松口，连忙道：“先生，要不你就碾一颗，其余的也可以留着吧。”

　　“我看，你是嫌手里的珠子多？”十五先生冷哼道。

　　小童见状，自知没戏，便连忙道：“先生，我看就留这一颗也挺好的，哈哈哈……”

　　说罢，他连忙离十五先生远了些，将手里余下唯一的那颗珠子包裹起来，随身放置在自己的荷包中。

　　十五先生摇了摇头，便用金刚石的碾子，将余下的珠串逐步碾碎。

　　“啧啧啧……今天真是奢靡的一天。”他边碾边自语着。

　　转而他朝案台上的少年喊道：“我把你的珠子碾碎了，你可心疼？心疼就赶紧给我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