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笔录》笔墨画温良

53、【王权篇】引魄咒

　　门突然被推开，风夹杂着雨丝刮了进来，一个人影伴随着一股寒气窜进屋中，小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十五先生眯起眼看过去，来人是上次送少年过来的黑衣人。

　　只见木河鱼匆匆拍了拍身上的雨珠，便立即将门关上了，寒冷冰雨被阻门外，屋里瞬时又暖和起来。

　　木河鱼见赵真躺在桌案上，脸上被画了歪七扭八的眼球的形状，心中不免有几分怒意，他强压着怒气道：“先生，您这是何意啊？”

　　“他现在成了活死人。”

　　“活死人？怎么会！”

　　“他受伤严重，失血过多，脑部又受到撞击，怎么不会！”

　　“……”木河鱼不在言语，他走上前，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赵真，然后转身恳求道：“先生，请你务必竭尽全力，人只要能救醒，无论多少银两。”

　　十五先生嘴角划过一丝戏谑，为今救这少年所花费的又岂是区区银两算的了的。

　　“不用你说，我正救着呢。”十五先生用下巴挑了挑，示意木河鱼近前来看。又继续道：“这些珠子，我给碎了啊。”

　　“这是些什么珠子？”木河鱼看向已经碎掉的珠子，不明所以的问道。

　　“绿幽灵，皇家之物，这少年随身带着，你难道不知？”十五先生停下手里的活，盯着木河鱼道。

　　“……”长久的沉默后，木河鱼道：“先生，你既然知道这是皇家之物，碎了它，可知有什么后果？”

　　“呵！我只当它用来救人，管它是什么皇家的！又与我何干！”十五先生对于皇家二字不提则已，一提掩饰不住满脸的鄙夷。

　　木河鱼抱拳道：“是我唐突了。可是先生，救人为何非要用这珠子？”

　　“懒得给你解释，你别管就是了。”十五先生语气淡淡的回道。

　　十五先生能感受到黑衣人身上自带的血腥气，既然黑衣人知道这珠子的来历，自是与皇室脱不了干系。若说他平生最不愿打交道的便是皇家，没想到此番却是阴差阳错。

　　“先生，你可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木河鱼强压着怒意问道。

　　“没有，你就好好坐着吧，别打扰我救人！”十五先生耸肩道。

　　小童见状，连忙端茶倒水，谄媚的示意黑衣人坐下来。他虽然还小，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那黑衣人身侧的刀透着森冷的寒气，若是任凭先生冷言冷语，惹毛了，终归是不好的。

　　小童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请问，这位侠士，你贵姓呢？”

　　“木！”木河鱼嘴角冷冽，那个木字极不情愿的从嘴中迸出。

　　“木侠士，你从何而来？”小童继续问道。

　　“烟云城。”

　　“烟云城不是被占了吗？”

　　“嗯。”木河鱼不耐烦的回道。

　　“哦。”小童咬了咬手指，对于木河鱼的敷衍，也没了继续询问的劲头。

　　一会儿，小童看向桌案上一动不动的少年，瞬时又来了精神，他指着少年的方向，朝木河鱼问道：“那躺着的小哥哥叫什么名字？”

　　“问这做什么？”终于，木河鱼冷冷的反问了一句。小童被他盯着胆寒，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倒像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十五先生看在眼里，心中不悦，眉宇间隐隐皱了起来。随即插话道：“我们救了那少年十几天，把他从阎王那里拉回来，难道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不配知道！”

　　小童赶紧道：“木侠士，你不必介怀，不想说就不说了，先生脾气直率。”

　　“他叫赵真。”木河鱼看了眼一旁正在研磨的十五先生，冷声道。

　　“哦，这少年的名字是个好名字。真实，真诚，真性情。”十五先生像是自言自语道。

　　屋内又陷入良久的沉默，只能听见碾子研磨的声音。桌案上的少年，脸色慢慢的恢复如常，原本伤痕累累的身躯也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

　　“拿干布，给他擦擦。”十五先生站起身，放下手中的碾子，嘱咐道。

　　小童得令，立即拿了两块干布，认真的擦起赵真身上的汗珠。

　　“先生，怎么汗越来越多啊。”小童边擦边拧干浸湿的布。

　　“天蚕受红柳汁液的影响，正在全身游走，打通经络时的正常反映。”说罢，又道：“你现在拿这几天的药过来，用竹签给他灌一些。”

　　“传闻中的天蚕”，木河鱼在听到天蚕两字时，心中隐隐触动，他朝十五先生的方向看了几眼，脸上虽未有所表情，但漆黑的眼眸中多了分幽深。

　　十五先生指挥完小童，又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黑衣人，冷声道：“这位！你也别闲着了，给他擦擦身体。”

　　“擦身体？”木河鱼不可置信的问。

　　“嗯，对，擦身体。”十五先生别过头，将碾子中的粉末倒入石碗中，继续磨起来。

　　木河鱼接过小童手中的粗布，轻轻擦起来。

　　“他可是有什么惦念的人？譬如家人，亲人，友人之类的……”十五先生边磨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木河鱼不明其意，也不接话，只是停下了手里的擦拭，看着十五先生。

　　“对于活死人来说，多说些他在乎的人与事，有助于他早点醒过来。”十五先生淡淡道。

　　说完，他便将那碾磨后的细粉，轻轻倒入红柳汁液中，而后将其涂满少年的全身。

　　这神秘莫测的仪式，让木河鱼呆愣到一旁，都见过日常医者望闻问切，十五先生所用医术实在诡异。

　　“别看了。你快说些他以前的事，好助他醒来。”十五先生大声道。

　　这一时，到让木河鱼呆愣原地，赵真的事他竟不知从何说起。

　　原他本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此刻十五先生的话竟然像是再难为他。木河鱼沉默半晌，开始喃道来。

　　“赵真，醒一醒。你想吃王都桥头下的那家糕饼吗？就是上次你给我的那块，其实味道是不错。你说那糕饼有家的味道，可我怎么当时吃了就觉得齁甜呢。”

　　“我其实不太爱吃甜的，家啊，一个太遥远的存在了……”

　　“还有，你送我的那个木雕，样子实在太丑了，你醒来给我重新刻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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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寂的沉默，少年依旧毫无知觉的躺在那里，木河鱼心头凝滞，如同压了一座大山，越发沉重。

　　他故作轻松，继续道：“门口就拴着你的小马丛生，它应该很想吃你亲手喂得红萝卜。”

　　“我觉得你做的菜，味道应该也不错，就不知道你平常会做什么菜呢？如果是炒红萝卜就算了，丛生肯定会抢食的。”

　　“不过，你有时候很像我过世的弟弟。要是他活着，可能也和你一般大吧。但是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木河鱼见赵真依旧毫无反映，他转而看向一旁的十五先生，脸上多了几分担忧。

　　十五先生会意，淡淡的摇了摇头道：“楼兰有引魄咒，你再试试，若是还不醒，那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引魄咒。先生，何为引魄咒？”木河鱼追问道。

　　“楼兰的引魄咒，是用当地语言咏唱出这个人的生平经历。我想这与你现在做的如出一辙，都是通过叙述人的经历来刺激脑经络的。只不过楼兰引魄咒有词曲律动，而你只是口述回忆。”

　　十五先生抚了抚白须，继续道：“不过，你刚才说的事，可能对于赵真，还不够深刻。他手上带的手串被小心翼翼的保存着，如果你能说一说那串珠子的来历，或者说说赠他珠子的人，也许会起些作用。”

　　木河鱼听毕，心中已了然大半。赵真在昏死前口中一直喊着“家主” ，必然“家主”对于他的经历可谓至关重要。

　　随即，木河鱼想了想这几年赵真的经历，思绪已然万千，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若是从长计议，那必然是最初的斗兽场。

　　“赵真，你还记得斗兽场吗？家主把你从那里带到竹林，你那会儿干瘪瘦小，眼里却依旧是纯澈如水。你说你以后长大了一定要报答家主的救命之恩。你现在长大了，可是还没报恩，所以，你快醒来吧。”

　　“家主让我带你去看你父亲的墓碑，碑是他立的。他每年都会在你父亲的祭日前去祭拜，但这些他从未让我给你说。”

　　“家主他一直带着你送的木珠做的手串。睡觉吃饭，从未拿下来过，我想他一定很喜欢这个礼物……只是，偶尔他看到你的珠串会莫名生闷气，我想他一定也希望你在他的身边。”

　　“家主对你不声不响的离开，看得出有些难过也有些失望。他大概觉得你本应该应该当面跟他拜别。”

　　“赵真，家主为你火烧竹林。他是刻意让我说些不中听的话，故意让你走的。当时被旁人知道你的存在，你就危险了……”

　　“赵真，我从未将你看得低人一等。你和我，家主也从未低视轻贱。”

　　“赵真，家主知晓你在烟云城，暗中派人带你离开，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执拗，说什么也不离开。”

　　“赵真，家主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你可以安心的留在他的身边，尽心去辅佐他，报答他。所以，你快点醒来吧。”

　　“赵真，你父亲的事快要平反了……”

　　木河鱼眼眸低垂，他依旧喃喃自语。赵真的手指却是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他紧闭的眸子，此刻有一行清泪，从眼角划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