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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惊变 ...

  •   待温绪之等人赶到时,墨宅的大门已被打开,阶上有官兵佩刀持枪站着,门里听着有妇孺哭声。
      围观的人不少,应是被官兵震慑,都未敢大声说话。温绪之觉得身侧一挤,回头就看到了曲嬉桃,小姑娘也是吓坏了,咬着嘴唇只敢凑在温先生身边。
      温绪之还没说话,宅子里就出来了人,被兵压着,暂且没有上枷锁。那人正是墨揖山,后面还跟着墨家的一众老小。
      这是事出这么多天墨揖山第一次露面,风光早已逝,前途未卜。那双彻底显出了老态的眼似乎有些昏花,让他在下阶时踉跄了一下,立刻被身侧的兵推搡向前。走在他身后的秋榆有心无力,攥着帕子抽泣不断。
      周遭议声顿起,大多都是罪有应得这样的话。温绪之拿袖稍微挡了曲嬉桃的眼,自己没转开脸,终于费劲地听到了铃铛声。墨沉霜走出来,年轻人的背脊依旧笔直,抱着哭得停不下来的墨予霖。他像是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察觉,只看着墨予霖,又轻声说了什么,大概是在哄慰。
      他将墨予霖往上托了托,偏头时顿了目光。温绪之回望过去,两人只在电光火石间匆匆对视了一瞬,墨沉霜就别开了眼。
      太狼狈了。
      这次是真的丢人。
      然而这是官商沉浮的祸福,说是丢人似乎也不对。但少年就是在这一刻生出了无地自容的感觉,他说不清这感受,但他知道他不想在此看到温绪之。
      他心里复杂,温绪之的眼中也蒙了光,一向的温润淡了下去,让人读不懂。他看着墨沉霜被前来缉捕的兵推在背后,皱了皱眉。
      尤羽乌卡也看到了,他拍在曲嬉桃的肩上,道:“是霜哥!”
      曲嬉桃被站在温绪之身后,这会儿也顾不得了,凑到跟前睁大了眼。她最终没喊出来,只小声道:“霜哥。”
      尤羽乌卡急红了眼,抬了声道:“霜哥!”
      这一声不仅让周围人看过来,墨沉霜也回了头。然而他没有看尤羽乌卡,目光只和温绪之的再次撞在了一起,就又挪开了。
      墨宅里的人悉数被清了出来,无论主仆都要被带走,姨娘和丫鬟们的哭声吵得人心慌。大门沉重地合上,被飞快地贴上了封条。
      曲嬉桃哽咽了声,却被身侧的许佑安扶了一把。他最近精神不错,人看着也不像先前似的皮包骨。曲嬉桃看着他,招呼也顾不上打,泪就要淌出来,睫上也湿润。许佑安想安慰却没说出话,只愣愣地扶着人。
      墨家人就要被带走,温绪之见押送的都是真盔真甲的兵,这不像是要去县太爷那儿的样子。可按理说,就算因那药丹而出了人命,有人状告,也要先从鹿溪镇到其所属的荞莺县上去,如何也不该在此时就惊动了郡上的兵。
      他这里稍微出神,尤羽乌卡就已经忍不住喊出了声。他是从小就跟在墨沉霜屁股后面跑的,此时格外崩溃,道:“霜哥!”
      墨沉霜没有回头,但有镇民看了过来,撇嘴不屑道:“你怎还叫他一声霜哥?宅子都封了,这就是一家老小锒铛入狱,能不能出来还得另说。”
      旁边有人点头,又见尤羽乌卡年纪还小,便道:“孩子,你休净顾念往日玩伴!墨家犯了事,墨沉霜也就不再是大少爷啦!”
      尤羽乌卡没有反驳,但他的不服气是写在脸上的。旁人嗤笑,看着押送的士兵队伍远去,道:“他爹祸害鹿溪镇,那小子也从来是横着走,长大了怕也是败类!”
      尤羽乌卡跺脚,张嘴就要反驳,却被身侧的青袖挡了下。温绪之薄衫整齐,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也丝毫不乱。
      他抬袖拱了拱手,对那时才说话的人道:“这位壮士,且不说如今此事尚未有断论,就是上面定下罪来,如墨沉霜不曾参与,那么有志者不问出处,不可凭父论子。世事无常,口德何物,多积些也是好的。”
      这话说得锋利,嘲讽和不悦都藏在文邹词藻下面,让那对面的一咽。
      然而必是有人不赞同的,当下便道:“父债子偿!就是墨沉霜无罪,那也得赔钱赔命!”他说到激动处还伸手指过来,“你是哪个,能替鹿溪镇讲话?这群小子整日厮混,连九黎族的人都往镇里带!这次的药便是玉山里的药材!我看就是......”
      温绪之闻言立刻冷了眉眼,文弱有礼的书生气质忽地被压下去,目光横扫过去,竟吓得那人一缩脖子,后半句话硬是没说出来。然而温先生连皱眉也没有,只道:“不才废人一个,却也知寒门攀登,科考入仕。如今圣上重用寒门,准许女子入学,就是要不以出身定路途。”
      别说此番言论在场的没几个能听懂,就是“圣上”二字也能让这些人吓破了胆。温绪之拢了袖,看似悠闲的动作里都是冷凝的锐气。他道:“既是壮士主动问起,不才也要问一句,你是哪个,竟能几句就断了鹿溪镇上人的出路。如今墨揖山尚未判处,妄论时政,不知你又是在替谁讲话?”
      那人脸红脖子粗,看样子就要撸袖子,却又不敢妄动。温绪之忽地抿唇,将笑未笑地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尤羽乌卡等人招了招手。
      尤羽乌卡立刻靠过去,许佑安也拉着曲嬉桃钻出人群。周围人还有些呆,那广袖飘飘的先生已经对他们稍一点头,缓步离去。

      只说温绪之带着三位少年走出了镇,曲嬉桃两只眼睛都哭肿了,抽搭搭地抓了许佑安的手一路。温绪之将三人带回了自己那儿,让许佑安淘了湿帕子来。
      几人坐院里,曲嬉桃将帕搭到眼上,露出的鼻头还是红的。尤羽乌卡也是要哭的样子,只许佑安不说话,坐一边儿看着曲嬉桃敷眼睛。
      温绪之没有说话,眉眼间冷色未褪。
      许佑安从未见过这样的温先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声道:“温先生。”
      温绪之垂眸,抿了下嘴,又是温润如常。尤羽乌卡双手握拳,道:“谢谢温先生。”
      “嗯?”温绪之看向他,“谢我做什么?”
      “谢谢温先生为霜哥说话,”尤羽乌卡头上的织珠垂饰在阳光下反着彩光,“那些人,欺人太甚!”
      温绪之道:“说的都是实话,”又像是自嘲地微笑,“若今日他们真动起手来,怕是不能脱身。”
      尤羽乌卡闻言激动得几乎要站起身,又被温绪之按着坐下了。曲嬉桃将帕子从眼睛上拿下来,小声道:“温先生,霜哥一家还能出来么?”
      温绪之喉间微动,若那药丹真出了问题,即便是无心之失,药商和大夫都要判处刑法,发配充奴成为流籍都是轻的,前提是镇上不能死人。但温先生看了看小姑娘的泪眼,就只道:“会出来的。”
      谁知曲嬉桃在这一句里放声大哭,断续道:“温先......先生......你就是,安慰......我的,对不对!”她扯着温绪之的袖子,“我、我真的,从未,见......见过、见过霜哥,那么......狼狈,的样子!”
      两小无猜的情谊,在她心里永远高大正直的墨沉霜也如蝼蚁。在鹿溪镇上有资格横着走的墨家轻易地倒塌,这一刻曲嬉桃说不上自己是伤心还是惋惜还是害怕,总之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残酷的现实,她需要哭一场,可哭完了难受还在,什么也改变不了。
      尤羽乌卡将她手里的帕子拿过来,给她揩了泪。曲嬉桃似乎清醒了一下,缓缓地松开了温绪之,道:“霜哥被、被锁在家里之后,我,我去,找过客崇楷,还有吉沛楹......可他们都,都跟不认识霜哥似的......”
      明明以前还玩得那么好。
      许佑安看了她许久,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霜哥......难受的还在后头。”
      温绪之也抬了眼,从小为吃穿发愁的少年比锦衣玉食的孩子要看得清人情世故。然而曲嬉桃最不需要就是这样的话,小姑娘蹭地站起来,湿透了的帕子扔出去,正甩在许佑安侧脸。
      “你说什么!”曲嬉桃的泪落下来,砸在桌面上时好大一声响。她愤怒地看着许佑安,道:“霜哥帮过你,你就这么说他!”
      许佑安捡着帕子,低着头道:“我说的是实话。”
      少年不知如何安慰人,但面对责怪也不会服软。他将那帕子绕在指尖,一圈又一圈。
      “我不与你说了!”曲嬉桃转身,道:“我、我回家问我爹娘去,总有办法救霜哥的!”
      她这就要告辞,温绪之出人意料地没有挽留,只让尤羽乌卡与她结伴,路上小心。他还坐在院里,手中的茶盏是空的,洁白的指尖点在里面,一起融泛冷色。
      许佑安坐在他身边,忍了许久的静默,最终道:“温先生。”
      温绪之抬了目光,许佑安微微前倾,问:“霜哥还能出来吗?”
      温绪之望向已经败落的合欢,又沉默了很久。风托起他的发丝和宽袖,微微挡乱了视线,他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他垂敛着目光,道:“能。”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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