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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合欢 ...

  •   温绪之离开后墨沉霜又在原地坐了许久,等进屋时温绪之已收拾完毕上了榻。卧室的烛还没有熄,温绪之坐床边,口型告诉他后边儿有热水沐浴。
      墨沉霜到屏风后面收拾,出来后与温绪之一起躺下。两人在墨予霖身侧一左一右,温绪之睡里面。
      温绪之将被子拉上来,墨沉霜吹了烛,室内就只剩下月光,银亮地照出几人的影。墨沉霜面朝里,隔着墨予霖的小肉脸,正能看见温绪之的侧脸。温先生平躺着,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
      但墨沉霜知道,温先生还醒着。墨沉霜枕着自己的手臂,脸贴着墨予霖。这小崽子睡得熟,墨沉霜越过他,能清晰地看到温绪之,还能闻到混了酒香的合欢味。
      他潜伏在昏暗中,时刻都不能放松,像是只兽。他紧盯着温绪之,看到了那睫毛的颤抖。
      然而他并没有出声,他只是这么盯着人。温先生的胸口随着平缓绵长的呼吸而微微起伏,那脖颈修长,下面没有掖紧的领口处掩着胸口,白皙的颜色隐隐约约,被月光点亮了一点。
      墨沉霜口干舌燥,犹豫了半晌终是没有下床喝水。他也翻成平躺着,闭了眼呼吸沉重。
      然而就是闭了眼,脑中也还都是温绪之。
      有温先生读书写字时略带冷色的专注和博学,弹琴时微抿的唇,与他讲话微笑时的温柔,以及被他困在身前时的惊色和慌乱。总之就是温绪之,怎么想都是温绪之。
      墨沉霜并不会不承认他心底的热烈,尽管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原先想是微醺的缘故,但他此刻承认不是,他会喝酒,远没到醉的时候。
      这令人诧异的滚烫名为悸动,此刻燃烧在腹中,让少年清晰地面对自己的欲望。年轻人的心简单又诚挚,他知道温绪之身上充满了不确定性,那不拒绝也不能更进一步的暧昧让他有点烦躁,还有点胆怯,但他不会退缩。
      他又看过去,那边儿的温绪之已经睡着了。墨沉霜又翻回去,身侧的大胖小子被他压了下手,动了动,朝温绪之那边挪了挪。
      墨沉霜刚想将这小子拉回来,墨予霖却翻了个身,彻底滚到了温绪之身边。温绪之被这温暖软糯的小孩儿一贴,也转过来,手无意识地伸揽了一下,将墨予霖抱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手在月光下越发显得白皙,搭在墨予霖的小胳膊上,细长的指垂下来,几乎就在墨沉霜眼前。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了手,触到了温绪之的指尖。
      温先生的指微凉,但十分柔软。
      墨沉霜闭上眼,就靠着指尖的触感来臆想。两人之间的所有回忆,温绪之的所有神情和举动,以及少年对未来的幻想,都在这一触之间涌入心间。
      到底还年轻,趁着温先生睡着占到了便宜的少年很满足,一夜安稳好眠,还做了美梦。

      翌日墨沉霜醒时阳光已经刺目,他拿手遮了下眼。墨予霖趴在他手臂上睡得流口水,温绪之那边倒是空着,人想是已经起了。
      墨沉霜用被子和枕头将墨予霖围起来,起床快速地洗漱。他没在书房见着人,一开门果见温绪之在树下。
      今日温先生穿了件天蓝色的衫,发还没有束,坐在一树盛开浅\粉的合欢下,好看得不像话。他面前的小案上放着七弦琴,人闲懒倚坐,正在看书。
      所谓真雅士左琴右书,就是这般了。
      晨风不小,吹着镜海湖面上的霜雾过来,到院儿里就已经薄了不少。墨沉霜站门边,看了温绪之许久。
      昨晚的酒太烈,昨夜的花太娇,总之墨沉霜是生出了不正经的心思。他并不是隐瞒心意的人,只是一直没能确定,可这不确定也在昨晚的妄动间变得坚定。
      他走过去,温绪之抬了一眼,随即合了书,道:“早。”
      “早。”墨沉霜蹲身在案前,见他没穿外衣,就伸手过去贴了下温绪之的手,问:“冷不冷?醒了怎没叫我?”
      “不冷。”温绪之微笑,同时快速地收回了手,他已经恢复自若,昨晚那一瞬的溃逃无迹可寻。他拢着袖,道:“醒来时见你还睡得熟。”
      墨沉霜“哦”了一声,垂手拂走了落在琴上的合欢叶。
      温绪之放了书,没有压石,风推着书页翻动,里面夹着的一页纸被吹出来。温绪之要去捡,被墨沉霜抢了先。
      竟是张襞花笺,上面用小楷写了句诗。
      遥忆春色栖春暮,奈何花上无蝶留。
      信笺在指下被攥出了痕迹,墨沉霜皱了眉又舒开。他念出落在诗句后的名字:“何栀晴。”
      温绪之本看着他,却在那名字被念出来时挪开了目光。他想起了什么,勾抿唇角时露了苦涩的味道,向墨沉霜伸出手。
      墨沉霜没将东西立刻还给他,反而抬起手,道:“好悲伤的诗。”
      温绪之脸上没了笑,他没有起身,但伸了手,道:“还我。”
      “是女子的名字。”墨沉霜像是没听见温先生的要求,他一手扶撑在桌面,蹲身的姿势很带攻击性。他看向温绪之,问:“这是温先生的什么人?”
      温绪之缓缓放下手,道:“故人,”他的眼落在面前的书上,手不自觉地抚着页脚,“是我从前认识的人。”
      墨沉霜将那襞花笺展平放桌上,就在两人之间的位置,道:“你喜欢她。”他忽然露了笑,“或是,她喜欢你。”
      六月的风已带暖意,带着温绪之柔软的发垂落在书上。温绪之长久地看着那张襞花笺,慢慢地道:“都已经过去了。”
      季暑晴空下的酸涩烦闷只有少年人才懂,墨沉霜松了手,看着温绪之将那纸重又整齐地叠好,夹入书中。那缕发被温绪之垂手拨开,末梢扫过墨沉霜的掌心。
      他忽然在这轻微的一下里起身,越过桌案,一手扳住温绪之的肩,一手从侧边抬起。他颇为满意地看着温绪之仰身,面上露了和昨晚一般的惊慌。
      这样的蓦然靠近的确让温绪之不知所措,他甚至觉得整个人都要晕眩在墨沉霜身上的味道里。他看着少年的目光倏地垂了一瞬,正瞄在他的唇上。
      这一下让温绪之大惊,然而他并没有推阻或者躲闪。几瞬的安静像是恒远难捱,墨沉霜缓缓俯身,就在温绪之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撤了回去。
      那原本用力握在温绪之肩上的手也收了力道,另一只手飞快地掠过温绪之侧颈,然后回到面前。
      他盯着温绪之的双眼,像是解释般张开掌心。
      温绪之垂眸,见是朵稍零散的合欢。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墨沉霜跟前面热,他缓缓伸手,从少年手中捏走了那朵花。清香从未如此清晰地扑鼻而来,花朵如丝,被风轻易地托起来,温绪之松开手指,目送了一程。
      墨沉霜单膝点地,道:“温先生知道吗,合欢树又叫有情树。”
      温绪之闻言挑了长眉,墨沉霜又道:“就是位小姐与秀才的故事,秀才爱慕小姐,正逢小姐生病,他便用合欢入药治好了小姐的病。而后小姐一家助他进京赶考,再然后——”他笑了一声,“就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这话他说起来一点也不脸红,可温绪之觉得他并不是因为不通人事而单纯地口无遮拦。察觉出暧昧意味的温先生轻咳了一声,道:“那真是......佳话。”
      “这故事我不喜欢,”墨沉霜摇头,一本正经道,“如若真是心上人,又何必等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天?爱慕就是爱慕,表明心意,在一处便是了。”
      完全被撩拨到了的温绪之垂眸,见手边的书翻开又合上。不过他不愧是文人雅士,再抬眸时眸中又没剩下什么情愫,只道:“你说的是。”又若无其事地问:“早点想用什么?”
      墨沉霜静默了半晌,站直身道:“都行,你做的就行。”
      他在温绪之起身时带了一把,两人一起往屋里去。正巧墨予霖醒来正准备哭闹,便是一通忙乱,谁也没再提先前那茬。

      此后的日子倒也平常,墨沉霜还是每日来,不时带着墨予霖。因许佑安也是常客,所以两厢撞上,倒让温绪之有些忙,有时给许佑安讲书时也让墨予霖坐腿上。墨沉霜看着倒是挺开心,带着这小子,他得以胜之不武地争宠。
      不过小崽子是真的黏温绪之,总是还隔得老远就张开手臂要温绪之抱,连他亲哥也不要了。
      墨沉霜看着墨予霖贴温先生,心里再怎么想也不行,因温绪之也喜欢这胖小子。但若是离得太近少年还是会伸手拎人的,不让他弟弟在温先生怀里乱拱。
      他问过温绪之是否家中也有亲近的弟弟妹妹,温绪之说有,却不曾与任何人亲近。他在谈及家事和过去事的时候无一例外地会露出冰冷的神情,就是逗着墨予霖也会逐渐收了笑,所以墨沉霜没有再问过。
      转眼就到盛夏,镜海边的院子里仍然很平静,镇上却不是。这段时间墨氏药堂推了新的药丹,都是以玉山和不庆山深处的草药,由九黎族人采摘制药,对于健筋体补气血有奇效。然而因是新药,价格非常低,一时间成为热谈,有不少人争相采买。墨沉霜自己不会用,但觉得挺有意思,还给温绪之带了一颗。
      温绪之本不想要,因是已放在市面上卖的,他白拿自是不合适。
      “无事,”墨沉霜直接给他放柜里,“我既接不了家里的生意,那跑的那些趟货都得算工钱。如此看墨老爷还欠我的,这药也只能抵一部分。”
      温绪之笑,道:“行吧。”他正抱着墨予霖在窗边晃,又回头道:“多谢了。”
      不过这药丹他也没打算吃,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他很清楚,何况是经过化炼的药丹。价格又压得低,这不多见,什么缘故谁也说不清。温绪之是怎样的人,对这样的事很敏感,虽不好与墨沉霜说什么,却暗自留了神。
      他原先只觉得此时别扭,却不想只过了才几日就出了差错。镇上人服了药丹后开始腹痛心悸发热,再之后就是高热不退,有的还呕吐不止,四肢酸痛整日下不了床。这些人闹到药堂去,墨家的人只说先让大伙儿停了药,却也不见好。
      此事初发时墨沉霜便找了温绪之,看到温先生无事才放下了心。
      然而镇上买药丹的人不少,逐渐都发了病,几乎无一幸免,而且再吃什么药都难见效。眼看要闹出人命,镇上人都去墨氏药堂讨说法,还一应而起地砸了店。谁知墨揖山闭门不出,药铺也不要了,锁了墨宅的门,拒不与人打照面。
      这就是承认了药有问题,又解决不了这问题。
      这些都是许佑安说给温绪之听的,因墨沉霜与墨予霖已经几日都不见人了,大概是真被锁在家里出不来。温绪之很担心,去了趟镇上,见那往日气派的墨氏药趟被砸开了大门,门板断裂歪斜,堂中昏暗里可见摔得粉碎到处都是的瓷器和零落的草药。那阶前更是惨不忍睹,烂菜鸡蛋腥臭,也不知被扔了几日来泄愤。
      温绪之在药堂门口站了许久,许佑安跟在后面觉出了温先生身上的冷意,没敢上前。倒是有位老头过去说了两句,是劝温绪之趁早离远些,这家药铺的药吃坏了人,现在老板却龟缩不出,实在可恶。
      周围有人附和,说的话越发难听。温绪之面无表情地一一听了,还拱手谢过,却动了到墨宅去一趟的心思。
      谁知先在路口撞上了尤羽乌卡。
      “温先生!”尤羽乌卡还是穿着九黎族的小褂,跑了一头的汗,神情很焦急。他顾不得那么多,拽着温绪之的袖,道:“不、不好了!”
      温绪之拉住少年,压着心跳,问了缘由。
      尤羽乌卡喘息不定,道:“官府来了人,都到了霜哥家!要把,要把霜哥一家都抓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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