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狮子]快跑，恋！》果灯阿珀

3、第 3 章

　　吉乃的第一个念头是：孙子莫不是做梦了。冬司这孩子从来都无欲无求的模样，早年赢了棋还会露出笑容，但也都是老头子在时的事了。她想着会和他一辈子住在这里，哪天她走了以后，玉子还在，说不定能关照孙子一二，帮助这个在生活上显得笨拙的孩子度过往后时光。

　　梦到一个奇怪的女人翻墙进家里，吃了响喜欢的奶油口味小圆面包、蟹□□，喝了响今天早晨要喝的牛奶，只好用冬司拿来加入咖啡的鲜奶替代。

　　“真的不是你自己吃掉的吗？”吉乃问。

　　毕竟孙子尤为不擅长应对他人，尤其是孩子，说不定对响多有积怨，在昨夜终于爆发什么的，吉乃没法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孙子听后，满脸不快的表情，比响还像是孩子。

　　“我知道了，”吉乃说，“既然发生了这种事，要不要和巡警先生说一声啊。”

　　“她说今天还会来。”宗谷接道：“不如抓个埋伏。”

　　“我倒不认为她今晚会来。”吉乃慢悠悠地翻了一页报纸：“听上去像是和猫一样的人，会食言也正常。”

　　宗谷冬司没法反驳奶奶的话，但他还是下定决心，今晚对方若来了，他一定要将人绳之以法。奶奶却跃跃欲试，出于不同的原因，像是想知道是个怎样没有礼貌的家伙。

　　没人来。

　　宗谷冬司一旦面对棋盘，就会忘记所有，偶尔蹦出多余的思绪，在意识到前就会忘记，回过神来，又是深夜了。今天他有好好和奶奶她们一起吃饭，在饭桌上，奶奶还问他是不是要熬夜。宗谷熬夜是常事，因而没明白奶奶这么问的理由，想了一下才记起来。

　　玉子没有听到早餐时两人的对话，带着好奇看着祖孙俩，不过没有多问。她从以前就是个乖巧的小孩。

　　宗谷走出了屋子，站在寂静无比的院中。昨日碰见人的草丛没有东西在，今日的厨房一片漆黑，他穿过房间，忽然又有声音，心里的扳机被打开，却是一旁的门开了一条缝。

　　奶奶迷迷糊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来了吗？”
　　“……没有。”宗谷说。

　　“那就快睡吧。”吉乃说，重新关上障子门。

　　她是忽然醒来的，没有人叫她，也没有订下闹钟。孙子逐渐学会照顾人了，自己从担心人的一方逐渐转变成被担心的一方，想不到还会有和今天一样，心中记挂着他的日子。

　　宗谷冬司是天才，而天才和疯子，正如天使与恶魔，并没有确切的界限。吉乃也曾担心过这孩子太投入，好在他的确投入，可依旧是一个能够和现代社会共存的人。

　　“穿着黄色裙子，扎着马尾，个子高挑的女孩，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吧。”

　　今日，吉乃将人形容给玉子听了，问她是不是见到过。玉子摇了摇头，表示没印象。

　　“说不定真是梦呢。”吉乃说。
　　“我不认为冬司先生会吃掉响的零食。”玉子说。

　　两人都沉思了一会儿，吉乃出门买东西，玉子留在家里教学生，宗谷则一如既往在房间里。可能遭遇了那晚如梦似幻的刺激，他总觉得自己的听力忽然灵敏起来，任何一点儿声音都会引起他的注意，要他抬头往外看。棋子落在盘上的声音也清晰无比，重复的声响让宗谷吐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一个声影便从不远处飘了过去。

　　今天是一条蓝色的裙子，在有着大太阳的天气，这条裙子包裹住了全部的身体，照旧是一双凉鞋，好像刚从度假地回来。见到推开窗的宗谷，女人愣了一下，扬起了手。

　　“嗨。”她说，带着假笑。

　　怎么可能是梦，窗户作响，宗谷要直接跨过去，又说：“你等一下。”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你站住”。

　　宗谷终于发现这个女人像谁了。她不仅是闯入家里的陌生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他不喜欢的小孩里最讨厌的类型，混乱而不受控制。

　　眼下同样，她朝他走过来，站在两扇窗户的中间。

　　“那晚打扰了，抱歉。”她说。

　　“……”宗谷拧着眉头，从里到外都无法任何她的话：“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

　　女人愣住，然后朝他比了个手势，笑了出来：“我喜欢你这句话。”

　　宗谷冬司不知道怎样是大发雷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立马将这女人赶出院子里。就算要他朝她倒上一整盆将棋也可以，只要能让她消失。

　　“但是，名人先生，”女人又说，“我不是来找您的。能不能也请您，假装没看到我呢？”

　　宗谷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名人”这一将棋头衔和“先生”连在一起，她用古怪的称呼叫他，却说着最高级的敬语。明明是她强行找麻烦，这个时候又要和他拉开距离，果然，实在是，令人讨厌。在此之前，宗谷不记得自己对谁有过这般抗拒。

　　“你，立刻出去。”他用不容置喙的声音说：“离开我家。”

　　他的话音未落，女人忽然仰起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她没有理宗谷，而是往另一个方向看去。要说前一刻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宗谷想了想，是没有听见琴声了。

　　“你认识玉子吗？”宗谷脱口而出。

　　女人的表情变了又变。宗谷忽然发现，她好像没有他那晚见到的年纪大。她好像还是个女孩。她抿起了嘴唇，神情是古怪的，带着抗拒。

　　“名人先生，”她转向他，再一次说，“你知道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宗谷没有回答。他当然是不知道，奶奶或许清楚，而他努力回想，才能记起，好像听说过，响的父亲是玉子留学时遇到的人。当然只可能是在欧洲遇到的，她的孩子有一头漂亮的红褐色头发。

　　但眼前的女人是谁呢？宗谷冬司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也只有一个答案了。

　　“你，”他说，“你难道是玉子的妈妈？”

　　当然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他见到西原太太，没听说过西园先生离婚，更没听说过他再娶。可是除了这个，还会是什么。

　　玉子来到奶奶家后，没有一个曾经的熟人来看过她，可能是刻意避开了从前认识的人。她在京都长大，却好像连一个熟人都没有，宗谷也不认为这个女人会是玉子的朋友，她们两个一看上去就没法相处地来。玉子是兔子，这个女人就是猎犬，只有前者被后者耍弄得团团转的份吧。

　　他问出这问题，女人没再笑。她默默地垂下眼眸，她有一双能称得上漂亮的眼睛，比玉子的细长的浅色眼眸，低垂下时她的脸上又露出了宗谷那晚叫她离开时看到的神情，好像是做错了事。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是已经被她影响了吗。他实在没必要生这么大的气，想到这里，宗谷的心情也缓和了。他可没有体力和精力，消耗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她还好吗？”她又说。

　　“见到以前认识的人，玉子会开心。”他看了一眼时间：“她的课应该快结束了，你很快就可以去找她。”

　　跑掉了。

　　他的话没说完，女人就迈出步子，消失在了树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