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求索》粥小录

3、不知山2

　　映入眼帘的是一派仙景。
　　四面竹树环合，佳木茏葱，奇花闪灼，隐约若有水声。牵牛花攀上了篱笆，仙鹤悠悠然在庭院觅食。
　　若能登高远眺，便被山中烟云遮望眼，自觉逍遥快活胜神仙。
　　好山当有好景。
　　再看身后的竹木屋就显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败。谁能想那屋内是别有乾坤。
　　见到顾远之，刚止好鼻血的任天星冷哼一声就转身，就差没对着他翻个惊天大白眼。
　　顾远之：“……”误会啊！恩人！
　　乐益看起来是好说话的，但四下张望没见他人影。
　　顾远之尴尬地摸摸鼻子，凑上去好声好气道：“对不住恩人……我刚刚真不是故意的……”
　　任天星还是后脑勺看人，显然没打算理他。
　　顾远之弱弱道：“那……恩人救我时，可有看见同我在一起的人？他也受伤不轻……”
　　沉默。
　　顾远之更尴尬了。正准备悄悄后退，不去触这位的霉头，就见任天星挥手指了指屋内，没好气道：“不是在屋里呢？”
　　在屋里？刚刚竟没发现。
　　顾远之轻声道谢。
　　“爷叫任天星。左一个恩人右一个恩人的，听着真闹心。”说完迈步向山下去了，不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这恩人的脾气……还真是一言难尽。顾远之暗叹。
　　但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任谁被冷不丁地来一拳也不会好脾气的。更何况若不是人家救了自己，他现在就该担心有没有人替他收尸了。
　　回到屋内才发现，他方才睡的床后有块屏风，一屋被分为两间。
　　绕过屏风便是另一番布置。
　　与安置顾远之的那间房比起来，这间就显得过于清冷。第一眼竟似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床上只挂着轻纱帐幔，素色被衾更显朴实无华。
　　他先前背着的人便睡在此处。
　　面色依旧苍白，薄唇毫无血色，山眉海目间尽显虚弱，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顾远之就要以为这谪仙般的人儿撒手人寰了。
　　可别死啊……
　　顾远之呆呆看着这人的脸。一时间竟不想走，干脆坐下来。
　　他的目光细细地描绘着这人的轮廓、眼睫、青丝，不知不觉睡着了。

　　顾远之是被乐益唤醒的。
　　睡得迷迷糊糊，正想抬手揉揉眼，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牵住了，不是床上的美人还能是谁？
　　顾远之一个激灵，却见人并没有醒，不知怎的心里还舒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将手抽出，又将那人的手塞回被窝。这才跟着乐益绕出了屏风。
　　“很久没吃了吧？”乐益说着，打开一个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莲藕排骨汤、红豆薏米粥和几块山药糕，香气四溢，教人食指大动。“来尝尝。”
　　菜品虽普通，却都是养胃的好汤好粥。怕吃不饱似的，分量也格外足。
　　顿觉腹中空虚的顾远之眼角有些湿润了，明明素不相识，乐益不仅救他于生死存亡之际，还如此细致入微地给予照顾。这叫记忆全失的他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这是……你做的？”良久，顾远之才艰难开口。
　　乐益摇头：“是任天星下山买的。”
　　顾远之顺着乐益的目光，与躲在外面偷看的任天星来了个对视。任天星冷哼一声，逃也似的走了。
　　“他性子有些别扭，人却不坏。你多多担待些。”乐益无奈道，“快趁热吃吧。”
　　顾远之拿起筷子，忍住了快涌出眼眶的泪珠，“谢谢……”
　　“不必谢我，”乐益笑着说，“其实，你真正该感谢的人是他——”
　　他指指屏风那头。
　　顾远之不解，乐益却只字不再提，只让他等那人醒来，便什么都知道了。
　　走前，乐益给了他一块龙蟠令牌，说有事找就轻叩令牌三次。还没等顾远之弄明白，就去无影了。

　　接下来几日，乐益和任天星还是常来，无外乎是送些吃食和给昏睡中的人喂药。任天星不知从哪弄了几套衣裳和些家具，看着都挺值钱却被他随意堆放在屋里，一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样子。
　　二人次次都是匆匆来又匆匆去。显然是有事要忙。
　　顾远之便向乐益讨了药方，自己担起喂药的“重任”，又拍拍胸脯说，这山这么大遍地是食材，不再麻烦任天星买吃食送来。
　　刚开始乐益还不太放心，看到顾远之的确游刃有余之后，便来得不那么勤，但还是叮嘱顾远之保管好令牌。
　　顾远之应下来，将令牌贴身携带。
　　这些天顾远之心里早就存满疑虑，又不好问乐益和任天星，只好压在心底，盼着屋里的人能早日苏醒。
　　此山名“不知”，倒是奇特。起先顾远之不敢走太远，后来胆子大些，顾远之才知道此山之大、之高。说是“六龙回日之高标”也不为过。
　　只是，任天星每次下山买回的吃食都是热气腾腾，饶是他脚力再好、食盒的保温效果再好想来也是不可能;二人的穿着用度看起来非富即贵，也不知怎的能恰巧碰上不知倒在哪个荒郊野外的他还费这么大心思将他救起;乐益显然对自己先前的事有所了解却选择避而不谈;还有屋里昏睡着的人，明明并未受外伤却昏迷不醒;而他又是为什么被埋在土里……
　　此类种种，在顾远之心中形成了一个个谜团。每次努力搜寻脑内关于过去的零碎片段得到的都是一片空白，这让他很不安，也对自己丢失的记忆越来越执着。
　　对于乐益和任天星，他是打心底里感激的。现在的他一无所有，都不知道该拿什么去报答才好，只是尽力少给二人添麻烦。
　　屋里的书他没敢翻，任天星带来的衣裳他仔细收好叠起来，随意摆放的家具也没搬动，只是来回小心避开以免磕碰坏。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迎来了转机。
　　顾远之熟练地烧了热水又挑拣出药丸，等水温了后端进屋里。
　　本该好好躺着的人此刻靠床而坐，低垂着头，发丝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神情。一动不动，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
　　听到有人来，他也没有抬头。半晌，才沙哑着开口：“失败了，对吗？”
　　顾远之慌了，呆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没人回应，那人才缓缓抬眸，看到了僵在不远处的顾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