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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近参天的巨树在夕阳下泛着朦胧的暖光,木莲仰望着树上的森蚺,只笑着说不出一句答复。
北山有些奇怪地看着木莲,“大人?”
“没事,”木莲回头对着北山笑,接着牵起注连绳,在森蚺森冷地注目下,动作缓慢地替换了树上朽败的绳结,“时间真是奇怪的东西呐……”
她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唇角的笑容看得北山揪心,辅助木莲的手一顿,北山抿嘴,难得严厉地询问:“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木莲在树上打了个活扣,用魔法再次加固后发现森蚺吐出的蛇信子正僵硬着,而她只笑了笑,又从小荷包里摸出御币,心灵手巧地折出了一只蝴蝶后,动作轻柔地放在了森蚺的面前,看着它将折纸圈到树上,随后转身招呼北山,“我们该启程了。”
“殿下。”
北山看着乖巧停步的木莲,握紧拳头后叹气放松,“你什么时候能够学会依赖我们?”
闻言,木莲神情微愣,“我不是一直在依赖北山吗?”
北山没有说话,她只遗憾地看了眼木莲就直接在前带路,她知道木莲没有说错,但是她想说的依赖并不是衣食住行之类的信任,而是更为微妙的“亲近”,——对亲朋好友的亲近、信任,乃至依赖。
她原本以为木莲是宫中走出的贵女,本身就多疑独立,但后来北山发现,木莲并不是多疑,她只是太过独立,独立到什么事情都觉得只有自己处理才是最好的。
她在踏足人间时,身上依旧带着飘渺于世的孤独。
来时的路走得轻松,回去的路走得沉默,等木莲跟着北山回到营地时,车马已经集结完毕,而随行的人员已经做好了启程的准备。
“夫人,下次外出请带上我,或者源赖诚。”
平千代一见木莲就叮嘱说,“这山野不知藏了多少蠢物,您与北山巫女都该保护好自己。”
“嗯,让你们担心了。”
木莲笑眯眯地敷衍了平千代的话,转眼就看见车马之外还有些陌生人正背着简易的行囊,“他们要跟着走吗?”
“……”平千代回头看了眼那群蠢物,眉眼颦蹙,不甚高兴地答复,“是。”
原本还不愿意离开的镇民莫名其妙就有小部分的人决定跟着他们离开,而那个被木莲关注的一家三口却还端端正正地坐在门前,老妇人抱着小宝宝柔声地哄着,癫狂的男人捧着一块红布,神情恍惚地说着自己不会离开她。
愿意离开的小部分里都是一开始就冷眼旁观的人,在同伴们“热情招待”时,他们躲在屋子里暗中观察,而等木莲打算带队离开时,他们只每人带着一个空瘪的包裹,神色紧张地等在车队边。
他们习惯站在阳光下,胆怯的年轻男女更是惶恐地拉拽着自己的家人,很明显他们中的某些人听懂了木莲未出口的“要求”,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可他们似乎已经被吓破胆了,哪怕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不安,无助的眼神还是聚焦在了最靠近阴暗处的领袖,这人随意盘扎的发髻歪歪斜斜地团在脑后,身形不高,但四肢还算难得完整,发现木莲打量也是毫不羞涩地回望。
略显英气的眉眼与突出的喉结这时才展现在木莲面前,木莲略带迟疑地问,“……你好?”
“您好,我们能跟着您的车队离开了吧?”略显沙哑的嗓音带着艺妓特有的语调,他对着木莲福身,姿态优雅,只是左袖尾端有些空落落的,“我们本来是——”
“可以哦,”木莲不需要他为自己的来历作解释,“只要想走,就都可以跟着。”
说完,她对着这人笑了笑,随后转身看向走过来的源赖诚,他沉默着点头,无声地询问是否现在出发。
木莲迟疑了一瞬,回头看向老妇人,她正与咿呀作声的小宝宝笑着说话,她的儿子这时正捧着红布看着小宝宝哭。
“……我们走吧。”
数百人的队伍再次启程,木莲坐在马车内听着车马行径时飞鸟惊走的声响,闭上眼睛,良久叹了口气,翻出地图,对比了下路线后决定到了下一个城市就直接沿着海边走。
她已经好久没看见海了……
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事物,但在走出城镇边缘时,跟上来的那群人就已经欢呼着拥抱在了一起,发髻歪斜的男人随意地站在车马的阴影中,看着自己的伙伴在阳光下欢呼哭泣。
他对视线似乎非常敏感,在木莲看过去时就已经转头看了回来,脸上的表情轻松而疲倦,颔首低头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其他人也跟着他一起向木莲跪下,有人更是直接哭泣着说着什么,围观他们的下属也跟着看向木莲,她正坐在马车的前室,一身并不华丽的服饰也没能压低她的半分颜色。
“你现在的表情像是要哭了,”菅原真悟突然出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走到了木莲的马车边,银白的发丝柔顺地耷拉着,湿漉漉的水汽让他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不少,“你到底背负着什么?”
北山也跟着走到了他的身边,一身巫女服用襻膊系起,温婉动人的巫女也变得飒爽强势,“你到底怎么了?”
“我……”
木莲揉着眼睛,良久只笑着下了马车,自己走向那群跪拜着的人,语调温柔地询问他们接下来的目的。
为首的男人低着头说他们要准备绕路去神奈川,说话时他们都看着木莲,眼神亮闪闪的,像是黯淡的珠宝被磨去了粗糙的外皮,“我们跟不上您的脚步,但——还有时间能够等着为您接风。”
“是啊是啊,”活泼的女孩有些羞涩地露出头,“现在的我们不好看,我们还想为您展现一部新剧,一部只属于您的新剧。”
其他人异口同声地笑着附和,哪怕他们跪在地上,可神色间也满是轻松雀跃,木莲点头,“我期待着。”
之后他们就停留在了最近的城镇中,找了几家旅店休整,而正在房间中整理床被的木莲看着直接堵着门的北山,心有戚戚地转移了视线,自知原因地安抚说,“真的没有事情的。”
“是没有我、们、的、事情吧,”菅原真悟拿着个小马扎坐在门外,“安倍晴明说了,你现在肯定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
大侄儿背后偷袭!
木莲心痛,悄悄地瞥向北山就见人虽然笑容满面,可背后似乎有咒力在浮动滋生,原本还想狡辩的木莲瞬间安静如鸡。
可北山一点都不在乎她此刻的乖巧,“大人能跟我们好好谈谈吗?”
“……我只是有点难受,”木莲乖巧地跪坐在地上,挺直了腰板,眉眼低垂,声调压抑,“作为神奈川的主人,我似乎没能保护好我的子民——德不配位的我,不值得被感谢……”
说着,她低着头叹气,“我一直享受着他们的宠爱,付出的东西却满足不了他们最基础的需求,我给不了他们安全感,所以被讨厌也是——”
“您在说什么呢?”北山打断了木莲的话,第一次伸手捏上了木莲软乎乎的脸颊,语调凶恶地问,“是谁跟你说的,你被讨厌了?”
木莲不敢说话,视线偏转向菅原真悟,他正摸着下巴提醒了一句,“那个谁,武藏几郎?”
北山捏了捏木莲的脸蛋,随后放手仔细检查了下,确定没红没青才说,“他没有资格讨厌大人。”
菅原真悟不置一言,只挑眉看向捂着脸不说话的木莲,笑眯眯的表情看着有些欠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似乎知道什么。
“咒灵作恶与大人有什么关系,”被加茂普及过咒灵原理的北山也知道了那次祸乱的原因,“自身的恐惧导致的结果,怎么能强行将原因捆绑在大人身上?”
“他们啊,”菅原真悟表情微妙,“普通人不是最擅长推脱责任了嘛~”
说完他也不等北山反驳,自顾自地关上门,自己拿着小马扎就下了楼,而木莲看着气呼呼的北山,见她依旧凶巴巴地生闷气,半天都不敢说话。
她知道北山是为了自己好,但是有些事情真的不需要太多人知道,——在离开茨城将军府时,她都直接利用魔法清除了真田三人的相关记忆——毕竟她也不能确定这世上有哪些人会探查记忆的异能力。
而且……
木莲神情沮丧地低下头,看着北山用恨铁不成钢的奇怪眼神盯着自己,越发沮丧的表情瞬间就让北山心慌了。
“啧,”心慌人不慌的北山动作麻利地铺好了木莲的被褥,自己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最后憋出了一句,“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明天就好了。”
“谢谢,”木莲乖巧道谢,在北山的注视下乖乖地脱下外衣窝进被褥,随后闭上眼睛,小声说,“早些休息。”
北山吹灭烛火后就关上了门,自己守在房门外,听着里面没有多余响动才稍稍放了心。
而木莲咸鱼瘫在被褥里,再次感谢自己身体现在非人,不会感受到多余的冷热后,就再次垂头丧气地迷茫了。
她以为这次降生是来放松的,带着好友们的祝福与注视,在这个神秘未消的时间段里当个无忧无虑的富婆,等自己寿终正寝了就回去找他们玩,可现在的状态是——朋友们并不想等她寿终正寝,而是打算先下手为强地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哪怕付出的代价是分割出自己的神权。
像她这样的家伙,根本就不适合成神啊……
毕竟她只会给他人带去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