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降生于浮世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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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为蛇道之主的小蛇实际上是曾经那只途径神奈川的大蛇残存在此地的一缕妖气，经过过往旅者的日夜供奉才勉强生得一丝灵智，凭依这里的山野与些微的信仰，依赖地下的光脉，吞并了蒙昧未生的山神，最后才幻化出了现在的样貌。
“……在下知道、自己很弱，是个很弱、很弱、很弱的山神，”小蛇低着头很是纠结，“所以在下与西国主达成了协议，由在下在蛇道下开辟、支撑阴路，供给妖怪出行以换取西国犬妖的庇护。”
“之前西国会不定时地来处理越界的妖怪，但是……”
小蛇依旧低着头，双手扯着脆弱的御神纸，压着嗓子沉重地说，“现在的妖怪已经不单单是妖怪了。”
起初横行在蛇道周边的妖怪碍于西国的声名与蛇道的特殊，一般不敢对蛇道上过往的人类下手，顶多就变化下形态、设置些诱饵，把人带离了主路后，再想办法大快朵颐。
就菅原真悟知道的，蛇道的神主是个新生的、十分“烂好人”。
以前的惯例他不清楚，但近些年的“传闻”说，——只需要在位于首尾的两处神龛分别供奉上一朵小花，就能得到祂的庇护……
“要是这样寻常的妖怪，我直接就能把他们丢出蛇道，”小蛇气鼓鼓地揉着御神纸，忍不住跺脚生气，“那家伙！”
小蛇说起了蛇道入口边的事情，也算是整件事的起因。
“蛇口坡那儿的人家是一家夫妻开的店面，平时主要提供些茶水与干粮……”
夫妻俩原本是山中的樵夫一家，但前两年他们唯一的孩子身体不好，为了方便治疗，他们从山中搬出，把家安在了能够直面神龛的山坡上，既得到了蛇道的庇护，方便小孩的修养，又能够做做樵夫以外的营生，补贴家用。
夫妻俩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他们的孩子正处于好奇心旺盛的年纪，虽然先天不足导致她一直被拘束在房间内，她也会因为多认识一个不同的人而兀自开心上两三天，而下山后，她的身体渐渐变好不说，还能遇见更多的人，听到更多的故事，看见更美的花，——她像是出笼的飞鸟，每一天都期待着朝阳的升起……
他们的生活本应该一帆风顺，可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的：一个很普通的傍晚，来了不普通的人……
“他身上的气息就像在身上涂了一层臭鼬的尿液，又在皮肤下塞满了发酵腐烂的尸体，”小蛇忍不住干呕了下，才继续说，“自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气息，比现在的空气更加恶心！”
木莲轻轻咳嗽了下，皱着眉头用衣袖遮住了口鼻，她侧身躲过了无目的搀扶，缓缓摇头，低声婉拒：“没事。”
义愤填膺的小蛇还在形容那似人非人的东西身上的气息，“那种气息是难以形容的脏污，让在下恶心，是——比上百年没清洗过的粪池还要脏臭的垃圾……”
小蛇气恼到极致，又扯着自己的御神纸生闷气，“但他身上的气息……还是人类，虽然气息令人发指，但是他依旧是人类，是——”
祂思索了下才继续说：“是比半妖复杂，与生成姬类似，还沾染着很浓厚的杀孽，但肯定不是妖的气息。”
闻言，菅原真悟双手抱臂，皱着眉头回忆寮内的信息，而木莲直觉不对，皱着眉头却摸不到灵光的尾巴。
“所以在下虽然诧异于他为何只在夜间外出，但对于人间，在下并未过多关注……”
祂的目光已经聚集在生活在祂周围的信徒身上，一边欣喜于少女的活泼，一边骄傲于台面上的花朵，“在下看着她长大，如同灌木中最娇小的花，平平无奇却又能够告知时节的变化，看似一无是处，实则非常可爱。”
可是小花凋零了……
蛇道之主不小心撕裂了御神纸的一角，咔嚓一声轻响，伴着菅原真悟的些许诧异，祂近乎神经质地碎碎念道：“那个自称除妖师的、怪物，诱拐了她，把她带到了山里我看不见的地方。”
山神的目光能够覆盖祂的所有领地，不论是高山、河流，还是山谷、沼泽，祂本应该能看见的……
“我找不到她，”碎裂的御神纸如同凋零的花瓣一般，腐朽在尘埃中，“他们也找不到她，而那个怪物……他在笑，一边安慰着妻子，一边撺掇丈夫在夜间寻找。”
怪物很积极地帮助着焦急的夫妇，他白天躲在屋内安抚妻子，晚上泡在山林刺激丈夫，到后来夫妻“变心”了，——他们互相指责对方不关注自己，把生活的重担压在自己肩上……
“他在笑……”
小蛇攥着衣角，咬牙切齿地说，“他是个、以他人痛苦为乐的，混蛋，在夫妻俩失去信任后，他……”
之后的事情不用猜也知道，菅原真悟捏了捏自己额头略长的头发，侧身看向以袖口掩住口鼻，只露出颦蹙眉眼的木莲，无目安静地侍奉在她的身边，如画的眉眼不知何时又失去了清越的神采。
菅原真悟眨眨眼，思索了下后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蛇道之主身上，只是——
“他本想动手，但这个东西在他之前吃掉了那对夫妻，那东西很生气，他以为是自己的同伙吃掉了——但实际上，是刚才被祓除的……”
年轻的山神说不出那是什么，祂停顿了下，“污秽之类的，它最开始只是一缕怨气，是会随着时间消逝的，妖怪看见了都不屑于理会的东西，但后来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补充它的消耗，在在下没注意到的时候，它就已经……是在下的错，在下的失职……”
小蛇沮丧地跌坐在地，灰败的气息群蛇般盘踞在祂的身边，滋滋作响的灼烧声隐没在祂的控诉中，“它吃掉了、好多好多人，自江户的山野到神奈川的海滨……好多、好多，好多的……”
祂害怕似的收拢四肢，把自己团成了一团，纤细的手臂抱着蜷缩的双腿，大大的、破裂的御神纸几乎遮盖了祂的全部身形，“我才发现，它才是罪魁祸首，它在那人手里抢走了我的信徒。”
喜好演戏的恶鬼一边积极地参与进夫妻的生活，一边在夜晚独行时设置陷阱，不过半年的时间，他在蛇道吃掉的人就比前三年妖怪食人的总和，但比他更“有效”的却是它。
“都是我的错。”
小蛇情绪低迷，“都是我的失职……”
“喂喂！”
菅原真悟一步蹿到蛇道之主身边，伸手比划了下自闭的小蛇，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随后低骂一声，把之前小蛇丢给他的石头压在了祂身上。
熟悉的重量让小蛇越发沮丧，“我就是个废物。”
“咳，”木莲深呼吸，顺了口气，让空乏的胸腔舒缓了下后，慢步走到小蛇身边蹲下，“你说的不对。”
“就我所知，这附近报备的失踪案件不算多。”菅原真悟回忆了下寮内记录的资料，“但以这东西的活动轨迹——”
他嫌弃地扇了扇面前的空气，“被吃掉的很可能是山贼草寇之类的。”
无目点头，轻声附和：“放出谣言的也是有前科的人。”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眉目间秋水含情，“还是个吓破胆的、东西……”
“但……”
木莲叹气，胸口发闷的她有些不舒服，“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小蛇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无目只是语调轻柔地抢先开口：“我统计了下寮内的信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木莲站起身看她，而菅原真悟很直接地伸出两根手指，捻着小蛇的后领，提起四肢自然下垂仿佛咸鱼的山神抖了抖灰，把祂晃得晕晕乎乎后，才将巴掌大的小东西放在了自己肩上。
“就像小莲说的，”无目伸手呼唤胧车，多情的眉眼却笑眯眯地关注着“不给面子”的菅原真悟，“时代在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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胧车内，无目手边摆着燃煤的小炉，手里捧着茶壶，姿态优雅地为三人斟茶。
“前些日子，罗生殿下应当跟您说过，人心生鬼。”
无目虽然生着一副妩媚的身段，但不知怎么的，此刻眉目有神的她再是轻佻的动作也带着些写意的风流。
“最开始的妖魔鬼怪大多天生地养，虽然能够凭依人类母体而生，但归根结底都是与‘灾厄’、‘苦难’相伴相生……”
“这一类妖怪里，最为出名的就是各地的‘恶神’，”无目为木莲添置了些茶点，又给小蛇放了一朵纸折的花，至于一直大大咧咧伸展着四肢，像是打算用自己的长手长脚挑战胧车容量的菅原真悟，她仿佛没看见这个人的奇葩行径似的，语调悠扬地解释说，“后来，三大鬼王自人类中脱胎而生，紧接着类似于雪女、桥姬、狐妖之类的妖魔相继‘诞生’，数百年来的孕育而生才造就了此世的‘百鬼夜行’。”
被无视的菅原真悟一点都不尴尬地伸手抢了木莲的茶点，“换句话说就是，阴阳师的鼎盛时期呗～”
木莲看着缺了一角的羊羹，干脆伸手把茶碟递给了菅原真悟。
无目又顺手摸出了不知道放在哪里的点心盒，挑挑拣拣，给木莲摆上了一碟仙贝与一份温热的甜汤。
“的确是。”
“不过也就风光一时了，”菅原真悟吃着甜腻腻的水信玄饼，看了眼小小只的小蛇，又伸手从木莲那儿摸到一块仙贝，咔吧一下丢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神明隐退，妖魔四起，现在的妖怪与其说他们是代表天灾人祸的恶，不如说他们是人心扭曲的毒……”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降生于浮世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