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巫山不是云》阿清野

2、阿沅

　　“哥哥陪我玩……”那小孩抓住萧此月摊在床上的衣袖，用着撒娇的语气。
　　萧此月早已坐起，夜色中看不清小孩的脸，且能趁他浅眠时无声无息进来的，除了灵力强大的仙，就只有鬼。
　　那小孩接着说:“哥哥，我叫阿沅，我不是坏鬼，你陪我玩。”
　　“那……你说玩什么?”萧此月略微思索，实在想不出不知道他屋子周围有什么娱乐性的活动。“我可以和你下棋吗？”闻阿沅此言，萧此月只好召出他的棋盘，是棋盘，亦是他的灵器。
　　他答:“可以”，萧此月穿好外衫，便起身走出下榻的睡房去找一处能下棋的地方，那小孩紧紧跟着他，门前的院子盛满月光，有一石桌，或许是月光的原因，那小孩脸色苍白，萧此月看清了。
　　这小孩的脸和自己梦中的一模一样，瞧着他的眼睛同样单纯木然，她的话，萧此月只信了一半。
　　“小朋友，你梦里梦外都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八成是有什么执念，萧此月极尽耐心，蹲下来问。
　　“我想先下棋。”阿沅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突然流出一滴血，像流泪那般，她眨眨眼睛，随后乖乖坐在石凳上，毫不在意。
　　“好。”萧此月布好棋盘，将黑棋放在阿沅面前，白棋放在自己面前。
　　黑棋落下的时候，此时月正悬天中，亮堂堂的，他看见阿沅的手指上满是伤痕，光秃秃的没有指甲。
　　萧此月坐在石凳上拈着白棋轻轻放下，与此同时，阿沅的眼角又掉下一滴血，他瞧着她，心底涌上一种难受的情绪。
　　青琢慢慢走近，看着萧此月同阿沅对弈，此时月光就被他踩在脚底，落在他的衣衫和骨节分明捏着棋的手中，洒在他散落的头发上。
　　好像萧此月这个人本就是和月光同生同去，青琢步伐轻，没什么声音地便走到萧此月身侧，看他下棋。
　　“城主，不睡觉你也想同我下棋？”萧此月稍稍侧目，而后缓缓下一枚棋。
　　“我就看看。”
　　很明显，萧此月分外让着他面前这个小孩，连青琢这个外行都看出来，何况是这个鬼小孩。
　　“哥哥，你不可以让我。”阿沅一板一眼的说，脸上很严肃，不甚在意萧此月身旁来的人，接着往棋盘上放了一枚棋。
　　萧此月有些尴尬，不动声色执起棋颇为认真地下，步步紧逼，而阿沅下得有些困难，神色紧张，眼角流下的血也多了起来，慢慢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阿沅有几分棋艺的天赋，倒也下得不错，但还是与萧此月差的太多，越到后面，阿沅愈急，她默默流泪，血和泪一同留下，不似血色深，不似泪色浅，隐隐留下些泪痕和血痕。
　　“阿沅不哭。”萧此月说了这话之后，便起身，捏着自己的衣袖走过去想给她擦干眼泪。太过心软和温柔就是萧此月的优点，亦是缺点。
　　阿沅的血泪却越来越多，她在萧此月来给她擦干泪之前便朝他跪下，她抽噎着说:“哥哥，我下不过你，我……我……”久久说不出话。
　　“那不要哭啊，先起来，以后苦心练□□会赢过我。”一旁的青琢欲去扶 ，萧此月先一步将小孩扶起，擦干她的泪。
　　“我没有时间了!”阿沅又哭，血泪和着月光落下，瞧着很可怜。此情此景，青琢半句话都说不出只好立于原处，听他们的对话。
　　萧此月摸摸阿沅的头:“别急，慢慢跟我说。”
　　“哥哥，我听别人说，只要下棋赢过你，你就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她缓了好久才说。
　　萧此月有些疑惑，他本人并不知情。他愣了好一会才问:“那你说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求你救救我父亲，我父亲生前是一个普通县官，平生不爱财，从不行污受贿。”
　　“他被害死后遗体留在这里，遗体上面满铜板银票，最开始他的魂跟我说很难受，我就帮他毁了这些钱，可是铜板和银票却越来越多。”
　　“我无能为力，各种方法都试过了，还是不行，我父亲的灵魂要消散了，可我不求他因为你的能力活过来，只求他能不那么难受。”阿沅哭得满脸是血，骇人又让人心疼，萧此月觉得里面的实情没那么简单。
　　阿沅带着他们去了那个溢满黑色的屋子途中，萧此月听着青琢跟他轻声说:“听说你跟过一个渔夫下棋，他胜，你就满足了他一个愿望，他后来就成了商贾。”
　　萧此月不说话，却想起这件事，很久之前萧此月在捕妖归途中恰好遇到渔夫和人下棋，瞧着有趣，他赢之后，就指出了他对手失误，那渔夫看他是个熟手，就提出和萧此月比试，还要萧此月答应他一个要求。
　　结果萧此月输了，渔夫要了他一个小灵器，灵器是不能随便给凡人的，可能扰乱定下的规则，但他不愿失约，便给了，自然受到了惩罚，一道比一道重的天雷，还有骨刑。
　　萧此月现在想起，身上仍似乎泛起阵阵痛意，不是不能下棋，是不能许下自己给不了的东西。
　　走近那间小黑屋之时，萧此月没想到阿沅会带他们来这里，一进去，便看见琉璃棺木被蜡烛衬亮，而没有蜡烛的周围一片黑色。
　　躺在琉璃棺木的尸体已成白骨，被铜钱和银票包围，满满当当填满半个琉璃棺木，头部露在外面，看着有些可怖。
　　生前不爱财，而死后被如此对待，会很难受，况且阿沅说那些钱财是毁不掉的，困住她父亲尸体和鬼魂的应该是一种禁制。
　　萧此月顾不上奇怪的感觉，走近那个棺木，里面的铜板和银票并非纯粹的银票，每一个上面都有符咒，将这具白骨牢牢的困在这座透明的，明亮的棺木中。
　　青琢低声说了一句:“小心周围，有很多脏东西。”
　　萧此月闻言捏着棋，低头看向白骨的头部，两个空洞的眼孔，却亮起一点红光，看上去像是直直盯着萧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