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巫山不是云》阿清野

1、神女和城主

　　白帝空城，巫山青烟，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萧此月行到川蜀之地巫山时，已是浑身生热，抬眼望便见山边云汇成神女的轮廓，时而聚拢，时而分散，是为神女之舞。
　　他立在江畔，生了愁绪，不知如何再行，巫山境内凶，一旦入界，灵力皆不可使用，步步徐徐，皆费体力。
　　周遭忽然响起“铮”的一声琵琶声，就见萧此月面前立着一位穿着坦领，梳着双耳发髻，目送秋波，皆含深情，脖颈纤细，纤纤手中抱着一把琵琶，她立在江面，脚底的水已成冰。
　　“你是，巫山神女。”萧此月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我是。”神女眉目温柔，美目一睁一阖之间媚丽如丝，她抱着琵琶温声问:“你就是青琢口中的天主之子了?”
　　一来就叫人识破了身份，萧此月只好承认，毕竟这巫山中来过的人灵力强大，武功高强，却无一人从出过巫山。
　　神女又说:“巫山此处难行，来者甚少。我是来给你引路的，带你去见青琢。”。
　　神女有一双神足，白皙美丽，遇水水为冰，遇火火灭，她走在水面上，前行两步，水就成冰，传说不假。萧此月见此，迟疑两秒，踩上冰面，随神女而去。
　　途中有悲猿哀鸣，有虎啃噬白骨之景，山侧悬着几处棺木，灵力尽失情况下，定会没命。就这般顺着江水，萧此月似乎在记路线，被神女瞧了去，她轻笑:“此处若桃源，若没有人引路，进不来出不去。”
　　萧此月否认，用了一个敷衍的谎，说:“赏一赏若桃源的巫山景罢了。”
　　巫山境内水源充足，萧此月抬眼望去周遭如春，青山如笑，江水逆流，而两侧山脚皆是桃树，悠悠的花瓣落在水里，像是陷入幻境。
　　到目的地之后，神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青琢立在岸边，斯人如玉，萧此月轻唤:“青城主。”然后行了一礼，不卑不亢。
　　青琢眉目冷冽，唇处有一颗痣，眼眸深邃，眼睫也长，他穿着一身青衣，衬得他身体欣长，容貌是极好看的，只是性子偏冷了些。
　　他开口:“我在等你。”声若琴音流响，偏低沉，人看起来也好相处，萧此月这样想。
　　“城主久等了。”萧此月由着青琢带路，沿着江边走，他对青琢如实讲:“我此行目的，青城主应当是知道的。”
　　“我知道。” 青琢望着春水，天下大旱已久，唯独巫山界内仍四季如春，开着灼灼桃花，青山不改。若因人为，而他作为城主，有责任一同和萧此月一同寻找干旱的缘由。
　　他们就这样步步缓行，像极了散步，无人说话，四周静谧。
　　“其实我们小时候就认识……”青琢突然低声说了一句，闻言，萧此月侧目看向青琢，却发现他神情自然。
　　“抱歉，我不太记得。”萧此月从不记以前的事，他欲念很轻，不轻易沉迷高兴，不低迷于悲伤。青琢张了张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平静的江水突然涌动起来，阵阵黑气从水中冒出，不再是春水。一只鲛人突然从中跳出，摔在岸边，身上皆是伤痕，那原本美丽鲛尾布满有伤的地方渗出血液。
　　“城主，求你救我们一命。”她趴在地上，泪和血从眼眶流出，声音字字泣血，眼里绝望大于希望。话刚说完，江水里伸出一只手将那鲛人拖下水中。
　　萧此月想去救，却听见青琢说了一句:“别去，救不了的。”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水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时两人无言，萧此月脑子里都是那个鲛人，以及这江底到底有什么，为何不能救。
　　“这江水底下，是巫山独有的精怪，这里的江水常年逆流，就是因为它们。”
　　“之前就有鲛人来向我求救，我也试过去救，在这巫山之中，我的灵力是一直被削弱的状态，所以我就受了很重的伤，也没救下……”声音虽听不出什么情绪，可他的心里应该是愧疚的。
　　“抱歉。”萧此月说，是对青琢说，又似乎是对那个鲛人说。城主都救不了，如凡胎□□的他也救不了。
　　他们往前走，脚下石子多，硌得萧此月脚生疼。好在不过一段距离，就看见一处白墙林立，浓绿的竹林环绕在其周围，院子中间长着一颗参天的黄葛树。
　　这就是白帝城了。
　　路过一处从门口看进去溢满黑色的房子，面对江面的一处亭。旁边有一树，绿意簌簌落下，江上清风洗面。
　　青琢带着萧此月走进一处阁楼，那里端坐着关公的塑像，手握刀戟 ，眉目严肃，目光冷冽，仿佛可以看透人的不良之心。
　　青琢和萧此月为他燃上一炷香，他们倒是随意，坐在蒲团上交谈。
　　“城主，你在这白帝城中除了鲛人可曾见过什么异样?”萧此月是这般问，却有些坐不住，右手指尖悄悄捏了一枚棋，那是他的武器，刚进来时，萧此月就觉得这里很不对了 。
　　他孤身一人来这能要他命的巫山，面对整个巫山境内唯一能用灵力的青琢，且不知他是敌是友。
　　白帝城被划入巫山境内，而青琢就是守着这一凶境的半神，他和他父亲守了几千载，或许早就生了自立为王的心思.。
　　“暂时没有。”青琢答得淡然。
　　“我去过江水逆流的始处。”青琢不待萧此月问，主动说。他正襟危坐，低低垂眸。“那里的水就像是从天泼下。”
　　萧禫月问:“那鲛人呢，为何会从南海到长江水中?”
　　青琢不清楚，沉默一会儿说:“明日我带你去始处看看。”属于答非所问了。
　　悄悄入夜后，深蓝的天上有星点，青琢带着萧此月去了一间睡房，洗漱后，萧此月躺下，薄被覆身，眼睫轻阖，却不能寐。
　　脑海中满是鲛人绝望痛苦的眼神，还有逆流的江水，最后还有从门口看去溢满黑色的屋子。
　　萧此月慢慢陷入迷糊之中，闭眼看见流动的黑色，仿若是在梦中，有一阵吹得凄清软雅的笛声，勾着他去寻什么。
　　他看见两个年轻人，一个很像他父亲，另一个他并不认识。两人仗剑，临溪饮酒，对月狂歌，最终登仙成神。
　　但梦的最后，那个他不认识的人却躺在一棵菩提树下，嘴边有血，目光紧紧盯着萧禫月，眼里满是失望，眸光中却木然。他旁边还站了一小女孩，目光呆滞，却也紧紧盯着萧此月。
　　萧此月因着这目光，一下便醒了，他睡眠很浅，特别是在这般环境中。他慢慢翻了个身，手指却触到小孩的温软手臂，萧此月顿时生了一身冷汗，他竟没有察觉到小孩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