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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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宅极大。
以前建得时候，就分东西两院。旁的地方种了大片大片的树木花草，小桥流水。
青石板的小径绿苔鲜，垂地的杨柳刺天的竹，攀枝的藤萝香暖的槐。无尽的密荫花深中，朱廊深亭此起彼伏，清一色的乌砖琉璃瓦，登高望去，只如饱蘸墨水的油笔，在这百花娇艳，古朴馨香的画卷里深深勾勒出一汪横穿楚宅的墨香长河。
月洞弯弯，飞檐尖巧。无处不是精雕细琢的潋滟风情。
又植梅花、山茶、牡丹、芍药、睡莲等物，直将一处宅邸，蓬勃出万千色的花团锦簇。灿烂得九天流云也不及。
但是这样繁丽的盛景，也只是听说而已。
现如今，已将多数花木连根刨去，在原地上起了院落。一处处房舍精巧，叫人应接不暇，却再不得见所有如画景致。
如今没被重建的，也就只有这落于楚宅西南端的‘疏梅园’和最西处的‘瑜竹院’两处。此时的红梅殷殷，流连着雪色，将鲜嫩花瓣一寸寸滤的艳红，只如女子嘴角那一点芬芳殷润的口脂。浓而不稠，淡而不薄，施施然展现于世人眼前。
轻薄的香气流转于冷冽空气中，似一管珊瑚玉珠的串子，贴着肌肤滑落，凉凉的，润润的。
赛春折了几枝梅花在手里把玩，尖尖的指尖拂去冰晶似的雪沫“大奶奶您瞧，今年的梅花开的这么好，连花骨朵儿也这样娇。”
洛越莲淡淡瞥了一眼“鲜花理当是艳丽娇美的，只是连花骨朵都妖妖的，也忒矫情了些”一句话说得赛春满脸通红，腻云更听出这话里有话，耳根子辣的通红。
一行人便沉默许多，静静行走在这满是馨香清冽的梅花从中，滚着宽边的裙角扫过油青小路，一点点旖旎的风情和挑逗。
至园中梅亭的时候，北院楚惊泰的正室殷筝已经侯在那多时，精巧的素绒绣花袄，上有绚丽精致的蔷薇，整团整团的怒放于浓郁深厚的银红浮云之上。
见洛越莲踏入亭中，才懒懒起身，握着娟帕在腰间一福，叫了声“大嫂子来了”
腻云接过小婢放在炉上熏了半日的梅花样棉垫子，搁在石凳上，洛越莲微微一笑，拂了裙身坐下去“从园子里一路逛过来，竟叫你等上了”指尖一挑亭子外头“你瞧这林子里一片一片的梅花，跟那红云无异了。可不叫人看痴了。”
殷筝的眼角眉尖斜斜往上挑去，把女人的妩媚精明悉数展尽，嘴里衔着橘瓣，说话时候，连带着空气也有酸甜的清香“那是大嫂子心情喜乐，所以啊，看什么都是好的”
“什么叫我的心情喜乐，现在润儿又添了子嗣，你应当比我更欢喜的不是。”洛越莲道。
旁人都让遣去亭外的回廊里，只有腻云同雪萧俩个人围在银炉边，煮水烹茶。手势熟稔灵巧，淡淡的热气在指尖缭绕，手腕翻转间，长长一注香茗倾泻，稳稳落入盏中。腻云福身从侧旁给二人添了盏。
殷筝眼角一挑，看着腻云的面庞幽幽笑道“大嫂子，你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妖妖俏俏的，穿红戴绿，一个个就图着润儿他们年轻不经事，等着同她们混闹呢。那送雁也是，下巴颏尖的哟。。一瞧就不是正经儿的主。”笑意凉薄而语调又苛刻。
腻云知道是说她，登时拉了脸，远远的退了下去，站在亭角上扯袖子撒气。而洛越莲到底是沉得住气，眉头也没皱，抬起手来去端茶杯，玉镯子磕上石桌子边角，喤铛一声，直往人心里钻去“也只有年轻，才经得住大红大绿的衬，想当年，我们不也是成日的簪花带银的”
“其实认真说起来，我身边的丫头，还真是，模样水灵灵的，甭提多俊俏。你不知罢，我原也是有些私心的，想着挑几个放清源房里，可你看，这不叫润儿捷足先登了。真是疼煞我也。”
殷筝托着手绢‘啐’一口吐了瓜子皮，咬着银牙开口“清源外头指不定几房呢，就不敢带回来罢了。”
洛越莲也不计较，闲闲撇着茶沫子淡淡笑道“哪天你去捉他一他，不就知晓了。说不定当真得有个一儿半女了”
瞥一瞥殷筝脸色，立时又道“咱们两甭净扯这些，今天喊你来，可不是闲坐的，我要同你商议些正经事”
“我就知道嘛，大嫂子等闲哪里请人呢”殷筝拢一拢袖炉，勾着小指把玩炉壁上镶嵌的宝石。“是老太太做寿的事儿吧？既然都出的是私房钱，我们也允了。明日便递上去。”
“明面上虽说是出的私房体己，哪里又能真叫你同老五家出那么多。大姑姑跟小姑子孝顺的我不管，就光咱们三家，便从账上支个大头数，回头各家再意思的凑点就行了。老五家又是个寡居的，哪里忍心呢”洛越莲淡淡道。明着为了几家谋了好处，可私心里，却也是不愿出私房罢了。“今天喊你过来，只是想商议着看看，润儿同送雁的事儿”
殷筝又如何不懂，笑意一现，冷冷道“那可真得谢谢大嫂子了”
又单手提着帕子在空中一抖，似水纹波平，有兰香飘散。
举着帕子点拭唇角，声线清曼“他们两？送雁如今怀了孩子，不兴得大操大办，只叫润儿纳入房里，安分过日子便是。”
微风轻荡，卷起庭中半垂下的竹帘幽幽，光线自竹片中稀疏漏下，映在洛越莲的脸上，错落的光阴繁华。“送雁到底是我身旁的亲近人，是从我屋子里出去的，品行容貌，没一样差的，况且还有了身孕，就这么过去了，到底不好看。”
殷筝哧一声笑将出来“大嫂子也晓得不好看了，要早知道，就该好好调教调教。”啄了口茶又道“说到底也只是个出身低贱的丫头片子，攀上咱们家的润儿这高枝，也算是捡了便宜，日后好吃好喝的待着，合该知足了”
洛越莲也不看她，直直望着窗外红梅如霞“别打量我不知道这事儿都是润儿醉酒惹得祸，虽说他占个把女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送雁是我跟前的人，就算说道老太太那里，也是润儿的不是。”
殷筝脚下一踢，噌的就站起来，烦躁道“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洛越莲抬头轻飘飘看她一眼“做个侧室罢。往后。。再留给她自己过”
太阳的光渐渐的淡了下去，隐在一蓬一蓬的梅花深处，稀薄的暖落下来，在月白的缀满珠玉的鞋尖上跳跃，蹁跹若蝶。殷筝的嫣红裙身一漾，如满绽绚丽的团花怒放于眼前，她的语调尖尖的，决绝的“大嫂子好心思。只是到我这，便打住吧。侧室是万万不能了，说顶天了，也就是个妾”
脚步一转，直直往外走去，不过两步，又折回来，取了桌上的丝帕别在襟下“大嫂子以后再喊人，选个好地方，寒天腊月的，白叫人在风口冻”
洛越莲看她身影消失在密密花树里，朝腻云抬头一笑，目光悠远“妾室，也就够了。咱们也回吧！”
腻云应下，举手拍了两声，众人一应入内伺候。
后来觉得手心滑腻腻的，摊开一看，全是汗。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