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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即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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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赶来时,只看见绞刑已然行了,浊尘瘫躺在那儿,没了气息,不禁身形一滞,肩膀上一只墨青色的鹏鸟似乎也感受到了主神气息的波动,有些焦躁地扑棱了下翅膀。
舜一眼就瞧见了落定在河岸的青鸾,他的肩头多了一只气势凌厉的鸟儿,莫不是他那日口中所说的收服的鲲鹏?
丹姬也看见了青鸾,有些往前站了站,半掩住了身后的大禹。青鸾只是轻扫了眼丹姬,就径直走向帝尧和舜的一侧。丹姬心中暗舒了口气,其实青鸾是如何也不可能看得出来的,可自己心里总突突跳的莫名紧张。
回到宫殿,帝尧跪地,长拜青鸾,复尔又拜丹姬,群臣见帝君一跪,均纷纷跪下。
“青鸾神君,丹姬神女,恳求您们救百姓于水火。”
青鸾扶起了帝尧,浅淡一笑:“我定当尽力。”
丹姬点头,望向夏禹说:“不过,要治水,非他不可。”
帝尧的眼神落在了夏禹的身上,那已经满是皱纹的眼依旧可以看出当年的气势,夏禹有些怔然。他会用自己么?他方才在自己的面前斩杀了他的父亲,他就不会担心他夏禹挟私报复?
“你与我说说你的治水想法。”帝尧淡淡地问。
夏禹一怔,竟脱口而出一个无比愚蠢的问题:“你信我?”
“信?呵。”帝尧哼笑,“信与不信要看你治水的策略能否令我信服。至于你父亲的事,如果你会徇私报复,那这般的人也成不了大事。我不介意你记恨我一人,但这天洪,你必须治理好。”
夏禹望着那个已然垂垂老矣的帝君,握了握拳,一侧的舜看着他,丹姬看着他,青鸾看着他,群臣都在看着他,天下百姓都在看着他,虽说那个死去的鲧已经不是儿时抱着他的父亲了,可他不可能在看着他死去时都无动于衷。
所有都只是伪装。如今,他不仅要继续伪装,还要压制一切,他需要去面对去承担的是天下苍生。
听完夏禹治水策略的帝尧轻轻颔首,这个男子果然与其父不同,胸中颇有宏图,又得神女相助,想来能胜任这治水一事。只是,他过于优秀,亦会惹来麻烦。帝尧扫了一眼舜,皱了眉头。
让夏禹在一侧候着,帝尧沉思了一下,才开口,只是这一开口就一阵猛烈的咳嗽,惊得一侧的侍从连忙递过一盏清水和赤红的药丸予他服下,抚着胸口缓了缓,帝尧才缓缓地说:“诸位今日也都瞧见了我已经老了,身子也担不起这繁重的政务,我儿丹朱亦是顽劣难教。今日,承蒙神君与神女在我都城,我便将帝位禅让于重华,你们看如何?”
帝尧突然的让位,让群臣有些惊诧,相互面觑。舜的贤能是有目共睹的,大家并非不愿,只是被突然提及有些不解。
伯夷忽然跪地叩首:“臣等愿拥立新主。”
这一跪仿佛惊醒众人,众人皆跪地叩首。帝尧满意地扫视了眼众臣,然后将视线落在缓缓跪地的夏禹身上。
夏禹恭谨地垂首,几乎贴近地面的脸庞上,双眸轻轻一闭,然后缓缓睁开,随着众人站起身,望向站在那儿的舜。
臣服于他,他没有丝毫不甘心。
舜登帝位,用群臣之所长,分别委以不同职务:弃为后稷,主管农业;契为司徙,掌管教化;皋陶为士,执掌刑法;倕为共工,主管手工业;益为虞官,掌管山林狩猎;伯夷为秩宗,主管祭祀典礼;夔为典乐,负责音乐和教育;龙为纳言,负责发布命令,收集意见。
舜站在大殿上,分封众臣,然后望向夏禹。
“夏禹出列听封。”舜负手望着夏禹,“近我封你为司空,主掌治水,当勤勉之。”
夏禹跪地受封:“臣领命。臣夏禹定不负帝君所托。水患一日不除,夏禹永不归朝。”
舜抬手示意他站起来,走下台阶,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眼眸中透着信任的光芒。夏禹看在眼中,心一阵难以抑制的波动,如此关系天下苍生的重任落在他的身上,这是这位素来以贤明流传天下的帝君给的最深沉的信任,也是恳切的委托。
天苍洪茫,他夏禹,要让这奔腾的洪水倾尽于大海,东去不复归。
庭院花园凉亭中,帝舜替青鸾倒了盏清茶:“青鸾神君上次告别前去收鲲鹏可还顺利?”
青鸾闻言淡淡地笑了笑,啜抿了口清茶,伸手抚弄了下肩膀上的那只墨青色的鹏鸟:“这便是鲲鹏。”
舜微微有些诧异:“这便是那传说中在水为鲲,不知几千里,入云为鹏,亦不知几千里,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的鲲鹏?”
青鸾点点头:“确实。此番模样只是幻化而来。”
“能收服这等神兽,青鸾神君实为不凡。”舜叹服地说。
青鸾只是抿唇笑笑,没有言语。园中轻风阵阵,坐了一会儿,舜忽然起身,拜了一礼。青鸾连忙将他扶起,询问道:“舜帝这是作何?”
舜凝望着西方的天空,忧心地说:“西方来的妖邪肆虐,被洪灾置于苦难之地的百姓还在受这些妖邪威胁,我心中担忧。今命神箭后羿去斩妖邪,还望青鸾神君能从中相助。”
“原来是为此事。我曾承诺过要前来助你,自然是不会食言的。舜帝尽管放心就好。”青鸾含笑而言。
舜得了青鸾的应许,这才松缓了神色,坐了下来。这是娥皇、女英二人从一侧走来,轻纱罗曼,身姿清丽。
“帝君,午膳已置齐,请帝君和神君移驾尚膳殿。”
青鸾这一抬眼瞧看娥皇、女英,心中一怔,她们两女的模样竟有几分向重雨,不,应该是像瑶姬。娥皇面若,女英神似。并非一个人极为像,而是像将瑶姬神形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人。
不过娥皇也只是五分相似而已,女英的神到似了七八分,独独少了那份气度与博雅。
舜看上去与二人感情极好,甚是爱怜。青鸾看着他们,心中竟有了一丝奇怪的感觉,仿佛看见重华上神与瑶姬在人间相伴。只是,天不怜他们,一个魂飞魄散,一个不知所踪。
见青鸾神色有些怅然,舜关心地问:“青鸾神君可是有事?”
青鸾摇了摇头:“无事。”
见青鸾无事,舜便邀他前去用餐,走在去的路上,舜忽然想起什么事来,猛然顿住脚步,望向青鸾神君:“我听闻鲧其实也是天上神明,因为盗了天帝的息壤所以被剔了神骨?”
“嗯。”对于浊尘的事,青鸾并不大愿意多提,毕竟,没有救得他始终令青鸾心中有些郁郁。
“难道天帝不想救人界么?为何要收回息壤?鲧临终时说的一切祸端起自天帝可是实情?那个驾赤色长蛇的女子可是被逼迫的?”
舜思索着鲧死前说的那几番话,和天帝之女丹姬的反应。不知为何,对于那个素蓝色的女子,他好似心中不仅不憎恨厌恶,反倒淡淡地亲近。
青鸾望了眼舜的神色,沉默了下才缓缓的说:“青鸾神职低微,关于帝君与上神的事并不清楚,不能妄议,更不能随意揣测帝君的神思。”
听青鸾这般说着,舜亦觉得是自己唐突了,只是心中此刻想起了那个素蓝的身影就静不下来。那个女子看上去那般单薄,孤寂,决绝,让他忍不住心疼,并非是关乎男女之情,而是一种想要宠爱她,仿若自己的女儿一般。
“你只需信你心中所想便好。”青鸾淡淡地说。
舜一怔,正抬头望向青鸾,却发觉他消失在花园中。
娥皇、女英看着舜有些恍惚,不禁轻扶住他,软语细问:“帝君身体不适么?”
舜摆摆手,宽慰她们笑了笑,瞅见侍女抱着小公主正向他们走来,便迎了过去,抱起心爱的女儿逗弄。
看着女儿摇光如团小粉球般在怀中酣睡,舜亦恬然地弯唇浅笑。忽然他抬头望了望苍穹,仿佛又看见了那抹素蓝的影子,静默地浮在空中,无所归依。
缓缓睁开眼睛,仿佛是隔了一生一世那般长远。天穹碧蓝如一汪清水,郁葱的树枝投下的阴影落在他的眼眸上,令他痴迷地盯着瞧看,恍惚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尚且活在这世间,猛的弹起身,就看见重雨站在不远处,冷淡的看着自己。
“你救了我?”浊尘有些迟疑地问。
重雨只是淡漠地望着他,而她身后的小九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为什么?”
为什么?重雨听浊尘这么一问,眉头皱了起来。她为什么要救他,她根本不用救他。所以,为什么?
重雨头疼了起来,胸口闷闷的,一旁的小九察觉出重雨的异样,连忙伸过手扶住重雨。攥紧了小九的手,重雨冷冽的眼神打在浊尘身上:“为什么?不过是为了与天作对而已。他们想让你死,我偏不。”
这个答案倒是浊尘没有想到的,不免有些怔神。这样的重雨看上去,不像是被魔魇了,倒好似在闹性子。她,应该还是善良的吧。
“谢谢。”浊尘微微一笑,眼神诚恳地望着重雨。
重雨第一次看见浊尘这般的笑容,没有在禺疆身边讨好谄媚的表情,没有跟风摇摆的狡猾,平淡的笑意透出一股洗尽尘埃的干净。看着他,重雨周身凛冽的气势也弱了下来,最终归于漠然。
“对了,重雨,有一事,我虽不确定,但还是想说。”浊尘见重雨要走,有些急切切地开口。
重雨回眸望了他一眼。
“你记得那个夏禹么,他好像……不,应该有可能是光若。”
小九看着重雨的身子猛然一僵,那两个字是他这么久以来都不敢提及的两个字。那个名字被她深藏在心中,谁人也触碰不得,一旦牵扯,那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你说什么?”重雨盯着浊尘,声音颤抖。
浊尘眼眸中倒映着重雨被刺痛的神色,心中一震:“不,我的意思是,夏禹有可能会是他转生。”
小九扶住了重雨的肩,皱眉质问浊尘:“你怎可如此胡言乱语,枉费主神救你一命,你却……”
浊尘摇摇头:“不,我不是随便说说,因为丹姬,因为丹姬护在夏禹身边,而且,我可有感知夏禹身上有光若的气息。”
光若,光若,这个名字每一次响起,就好像捶打在她心中,她满脑子都是光若消失前的颜容,还有那场惨烈的劫难,满身鲜血的坠落,破碎在空中的魂魄,重复再脑海里。重雨身子一震虚软,幸而小九扶住,让她倚靠在他的怀里。
那个夏禹怎会是他,魂飞魄散的人怎么可能转生,为什么要骗她,那一刻她差点当真相信,当真有了希望。可是为什么不说是别人,偏偏要谎称那个她见过的人。他的眼瞳纯净如孩童,即便她看着觉得心中微暖,即便她不讨厌他,他也不是光若。就算是要给她一个期盼,可不可把谎圆得更好点。
那一刻,重雨真的想杀了那个提及光若的男人,给她希望,却是狠狠将她抛入更深绝望的男人。只是,那个男人眼中分明没有欺瞒的神色,重雨颤抖着身子,始终没有抬起会要他命的那只手。
良久,重雨才努力克制下来,稳下心神,敛了周身冰冷刺骨的怒气:“往后,你就自生自灭吧。”重雨冷淡的丢了句话,便不再与浊尘纠缠,招了小九就要离去。
浊尘望着重雨离去的背影,拾起她好似不经意遗落的一块玉石,怔然,虽然她不相信自己所说,可她也终究没有让他自生自灭。这玉石是藻珪桑封,佩在身边,五毒不侵,妖邪亦不敢近身。浊尘环顾这苍山,心中寻思着不若就在此地寻一山谷,避居匿世,一生静宁。
西王母坐在九霄云宫中,望着流云浮散,神色郁郁,她知毕方创世神有神谕,让青鸾去人间界,却又不指名到底为何而去。鸾凤一族怎会愿意臣服在天帝脚下,由他肆意支配,只怕创世神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也不知青鸾好与不好。
忽然她瞧见丹姬正神色匆匆地赶往大殿,似乎是要寻她父神。她被天帝指派下界,可他们父女议事素来是不允她在一侧的,她也只是从别处听来些无关紧要的琐碎。
天帝正在大殿上翻阅着卷轴,就看见丹姬绯红色的身影冲进了眼角。
“怎么还这么冒失,不能稳当点么?难道你在下界也是这么没规没矩的?”天帝皱了眉头,将卷轴搁在桌案上,望向丹姬。
丹姬自知失礼,顿住了脚步,躬身拜礼后,才急切切地问:“父神怎么可以这么直接地把息壤收了回去?”
天帝闻言,神色不悦:“你这是在质问我?”
丹姬先失礼,又失言,在天帝渐渐浮起阴郁神色的眼眸中,跪地叩首:“小女不敢。只是父神,你耐心听女儿与你权衡利弊。浊尘用息壤治水,父神这么突然不留情面地收回,让洪水倾泻,岂不是有失民心?”
天帝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打断丹姬。
“现如今,天下人均认定,重雨是带来灾难的妖女,正祈求上苍怜悯,我们怎能在这个时候让民众对我们失去信心呢,父神?”丹姬望向天帝,神色隐隐透着不满。
听着丹姬如此说道,天帝心中翻起一阵烦躁,揉了揉太阳穴,他竟然因为重雨而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让小辈取笑。
“父神,我已将光若投生在夏禹体内,他定能治好这洪水。而且,他一定会是重雨的克星。我们可以利用夏禹,彻底击败重雨。唯今之计,父神当将息壤交给女儿,由女儿带去人界助夏禹治水。”
“你确定他能治理好这洪水?”天帝沉吟了下,望向丹姬。
丹姬目光坚定地点头。
天帝招来身侧的侍神,吩咐了几句,那侍神便匆匆地出了大殿。
“我现在便将息壤予你,同时也将碧玺赐你,息壤为山拦水,碧玺可号令众神相助,你定要让夏禹治理好这洪水,而且,我还要重雨,要将她活捉上天,予我惩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