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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剔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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鲧拈诀行至九霄,正发愁怎么过了九霄天门,就正好瞧见禺疆一路行来。心中暗喜,师兄来的正是时候,赶忙迎了过去。
“师兄。”鲧幻化回浊尘的模样,有些讨好地冲禺疆笑着。
禺疆见着他,眉头一皱,于是不悦地问到:“你怎么来这儿了?”
浊尘更凑近了笑着:“许久未见师兄,心中挂念,便来寻师兄叙叙话。”
“叙话?”禺疆冷哼了声,“瞧你方才那副模样,明摆着是有事相求吧?”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鲧也不羞恼,只是嘿嘿一笑,凑着禺疆说:“师兄可知我现在在做什么?”
禺疆心想,你除了不学无术,浮夸自满还能做出什么来?我虽然有些时日未曾关心外头那些事,但你这家伙,我可看错不了。尽管心中腹诽,但禺疆脸色淡淡,不言语,等着浊尘自个往下讲。
“我在人界被那帝尧擢为治水大臣,就要将那重雨兴风作浪而起的天洪治理好了。”浊尘略带骄傲地挺着下颌说。
“你治水?”禺疆仿佛听了一个很可笑的笑话般,确定地反问了遍。
浊尘点头,然后眉眼示意禺疆,将自己带入九霄云宫,然后好好与他夸赞夸赞。禺疆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下浊尘,哼笑着转身走向九霄天门,与那看守天门的侍卫耳语几句,然后转身向浊尘挑了挑眉。浊尘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择了个僻静的地儿,浊尘就开始大肆吹嘘他在下界如何领导着群民治理水患,如何发现修筑拦洪长堤之法,还有如何如何又如何……禺疆听着听着,听到重雨一挥手就毁掉了他堵洪水的土堆子,讽刺的冷笑勾了起来,心中想着,就知道这个家伙做不出什么成果来,只会夸夸其谈。
“然后呢?治不了洪水,你就畏罪潜逃到天上来了?”禺疆斜睨着停下夸词、面露难色的浊尘。
“不,我不是治不了,只是我缺一样什么东西。”浊尘摇摇头。
哦,原来是来借东西来的。禺疆闲闲地掸了掸袖子:“你想要什么?”
浊尘四下环顾了会儿,才神秘兮兮地凑在禺疆耳朵边上说:“息壤。”
“什么?”禺疆坐直了身子,阴阴地扫过浊尘的脸,他居然要来借天帝的宝贝息壤。
禺疆望着浊尘期盼的神色,沉吟下来。许久才望了浊尘一眼:“有了息壤,你当真能治的了大水?”
浊尘点头,神色坚定。
“这九霄云宫不仅景致奇佳,美不胜收,西南角的乾元阁更是藏纳了世间无数神物宝贝。最近天帝身体微恙,都不怎么去那儿赏玩,结果那儿的守卫也惫懒了,下次要好好整治一番。”禺疆状似无意地絮叨。
浊尘心领神会地一笑,拈诀消失在禺疆眼前。
盗得息壤的浊尘急匆匆地幻化为鲧的模样逃到了人界,不屑地望着肆意的洪水,脸上都是笃定的神色。
皋陶见消失多日的鲧终于出现了,不禁怒气冲冲地质问他是否是治不了水,想要逃匿。
“鲧,帝君就是不放心你,命我来监督你治水。我可是千保你万保你,你胆敢出一点岔子,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鲧嘁了声:“我若想逃,此刻还会回来么?我要是逃了,你们谁也别想抓住我。”见皋陶不再说话,鲧一脸喜色地拍了拍怀中的木匣,冲皋陶说:“我是去寻这宝贝了。”
“宝贝?”皋陶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那方古朴质美的木匣,疑惑问到。
“这可是天帝的宝贝息壤。洒下去能迎风生土,用这个堵这天洪,洪水永远也不可能涨过息壤。”鲧得意地炫耀着息壤的厉害之处,吹得唾沫星子飞溅。
皋陶听闻这宝贝这般好用,心中也是一喜,表面却板着脸催促鲧去治水,毕竟宝贝不宝贝,看了才知道。
鲧正要用这息壤去治水,却被一个有些形容枯槁的老人捉住了衣衫。
“大人,可否听老朽几句话?”
那双满是泥污的手捉在鲧的衣衫上,鲧有些厌恶地扯了扯衣衫,不耐地望向老人:“有什么话快说,别耽误了本大人治水。”
“大人,老朽认为,这洪水宜疏不宜堵啊,越堵这水涨的越高,迟早会爆发更大的洪水。”老人捏了把稀疏的胡须,诚恳地建议。
鲧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愚民之见。你可知这息壤是何物?洪水是漫不过它的。”
说罢,鲧就带着息壤四处洒了去。这息壤的确是个罕见的宝贝,不过细小一撮的土沫子,洒在河道决堤处,迎风生长,迅速地就长成小山般,挡住了汹涌的洪水,也隔开了大河和被淹的低洼地。
人们望着那神奇的土壤果真拦住了洪水,均欢呼着奔上那息壤生长成的小山,好奇地到处踩踩,石斧石镐丢的遍地都是,只有那老人摇头叹气着离了人群远去。
重雨看着鲧用息壤堵她的洪水,将原来大片的湖泊荷泽汇成的汪洋隔断成一片一片封闭的水洼子,冷了脸色,不久又变成一缕嘲讽的笑意,笑他得了这等好宝贝却不会用。前些时日,她在阳山收了一种名叫化蛇的妖邪,此蛇其状如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见则其邑大水。如今正好拿来用用。
从怀中掏出一颗淡蓝色的珠子,重雨轻吟咒诀,指尖点在那颗珠子上,瞬间蓝光四射,在蓝光中幻化出一条张着翅膀的蛇,叱呼着卷在了重雨的手臂上。
此妖蛇刚一出现,天空便阴云翻滚,黑沉一片,隐隐的雷声轰鸣在耳际,瞬间数道闪电狰狞着劈裂青黑色的天际,大水倾泻般的雨落了下来。
雨水落在大河和拦堵住的满是洪水的低洼地中,一连数日,就见那洪水日益漫涨,而息壤也不断的生长,仿佛在叫着劲儿,比谁涨得更快。
鲧得意地看着重雨如何也不能叫那洪水漏半勺出来,悠哉地躲在雨棚中,听雨声,好不自在。
披就着雨蓑斗笠的舜站在高地,望着阴云怒雨下,被堵得四分五裂的大河与平原低地,摇了摇头。这简直就是胡闹么。这个鲧到底会不会治水,就是息壤再厉害,也不能如此穷堵啊。
“这果真是我父亲治的水么?他简直就是胡闹。”一个沉稳温厚的声音在舜的背后响起,听清他所言,舜有些惊诧地回头望去,一个被斗笠遮盖了大半容颜的男子站在那儿望着下方的洪水泛滥之地,非常不满地说。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艳若桃李的女子和背着弯弓的男子,仔细一看,那身负弓箭的人却是那箭术神准的后羿。此时,后羿也注意到了站在前方的舜,便走了过来,躬身一礼。
“后羿见过虞舜大人。”
那女子看到舜时,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但转瞬就消失了。舜却察觉到,她的疑惑竟与当日青鸾神君眼中划过的讶异一般相似。
后羿将那两人引至舜的跟前,一一介绍:“他是鲧之子,夏禹。那位是天帝之女,丹姬神女。”
丹姬神女,天帝之女……舜打量了下那女子,思量着最近他频繁地遇见神界的神,可是有什么预兆?但他更多的心思是放在了夏禹的身上。得知他是鲧的儿子,舜还是微微惊奇的,那般的一个人,会有这么气质不凡的儿子?而且听他所言,治水的想法却与自己不谋而合,比之那个自夸虚浮的鲧,更有远见卓识。
“那你们这是要前往何处去?”舜望着夏禹,淡淡地询问。
夏禹恭谨有礼地答曰:“回虞舜大人,夏禹此行是前往都城,寻我父亲大人。”
舜点点头,吩咐着后羿:“那你们便与我一同随行吧。我亦是前往都城。你的父亲此刻正在这洪泽对岸治理水患,你先在都城安顿下来,待他治水回来之日,便与你相逢。”
后羿望了望夏禹,丹姬也未曾言语,两人都瞅着夏禹,等他做决定。夏禹想了想,抬眸望了眼一脸平淡,没有喜怒之色的舜,轻点了头,一路跟随着舜去了都城。
临行前,丹姬又瞧看了眼那拦洪的土丘,分明是父神宝贝的息壤,这浊尘是如何花言巧语借来的,自己的父神又怎么会借给他呢?
鲧盗取息壤之事,最终还是被天帝知晓了。九霄宝殿上,震怒地天帝冷盯着跪在下方的禺疆,怒气从周身喷涌出来,压迫在禺疆的胸口,憋得他脸色赤红。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我闭关清修的时日,助浊尘小儿盗取息壤!”
“儿臣并未相助。只是在向他说道云宫景致时提及了一下,却不想他存了那份心思。如果儿臣早知晓,是万般不敢让他有机可乘的。”禺疆垂首,努力平顺着呼吸,稳着嗓子解释。
“儿臣?呵,你都自称儿臣了?”天帝冷笑,“即便我放了你母神,给了她她应该有的地位也不代表我承认你这个孩儿。”
禺疆身形一僵,神色没有波动,只是盯着玉石地面,攥紧一边膝盖。一旁的西王母念禺疆在山谷那日助他们脱险,便拉住了盛怒的天帝,好言劝道:“何必这么动气,禺疆也没有犯多大的错,不要一味苛责他。不若去瞧瞧那浊尘如何用息壤治理天洪,洪水被治理好不也是你所想么?”
天帝督了一眼西王母,然后拂袖怒哼着跨过跪在那儿的禺疆身边,急匆匆走向外面。西王母走过时,轻轻拍了拍禺疆的肩,然后追上了天帝的步子。
禺疆知她替自己解了围,连忙站起身,也跟了出去。
天帝从云端望了眼下界,顿时被气得一掌劈向那满满望上涨洪泽.息壤这般的宝贝,像他这么乱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而且,照这么发展下去,那洪水岂不是当真要漫上天际。重雨那日冰冷刺骨的言语至今仍回荡在他的脑海中,如何也挥之不去。他不知为何,对于面对重雨,想到重雨,心中就会有丝恐慌,而那山谷一战,他的身体……
鲧忽然感觉天空一道炸雷,山河一阵。他的心头涌出不详的预感。
天帝指了指禺疆:“你,给我下界取回息壤,并剔了浊尘的神骨,私自盗取天家的宝贝,足够他死一千回,一万回了。要不是看在他父神伐楼上神的面子上,我一定不饶他。”
禺疆领命飞向了下界,冷漠地站在云头,俯瞰着被浊尘治理得图他糊涂的山川河流,然后手一招,原本拦住洪水的息壤忽然消失不见,连鲧成天抱在怀里,睡觉也舍不得搁下的木匣也转瞬出现在禺疆的手上。
被挡住的汹涌洪水在息壤消失的那一刹那,奔涌而出,一泻千里,惊涛怒卷,白浪滔天,人们惊恐地你推我挤的攀爬上高坡,望着高高在上的禺疆,又望向呆愣在那儿的浊尘,不知所措,惊慌不已。
“师兄你……”鲧不解地望着禺疆,拈诀行上云头,想要去夺过那木匣,却被禺疆一掌打在胸口,跌落在洪泽中一处冒头的高岗坡上。
鲧苍白了脸色望着禺疆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仗棍,指对着他,唇角吐露着那个令他心颤的咒诀。
禺疆要剔他的骨,禺疆要剔他的神之骨!如果骨被剔掉神骨,他与凡人何异?想到此番治水失败,天帝收回息壤,而自己也落为凡人,岂不是任人宰割。他脑中突然记起皋陶与他说,他若治不好水,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阵好似被利刃剥离血肉,然后剜除骨髓的疼痛将胡思乱想的浊尘拉回现实,迎接这剔骨之痛。琥珀色的光芒闪动,由强变弱,最后消失在浊尘的眉心处。望着虚弱无力,气息微弱的浊尘,禺疆没有感情地叹了口气:“浊尘,勿怪我心狠。这是帝君的吩咐,我不得不听从。怪只怪你浮夸无能,得了息壤尚且不会治水。”
浊尘无力地抬了抬眼皮,眸中满是怨恨,可身上连丝挣扎的力气都无,只能眼睁睁看着禺疆抱着息壤扬长而去。
躲在一旁观看许久的皋陶见禺疆一走,就闪身出来,对于知晓他眼前的鲧曾经是个神心中自是惊诧万分,可如今,身子像一滩软泥般的瘫在地面上的鲧,他皋陶可不会畏惧。
“鲧,你可是承诺过会治好这大河之水的,不然就拿项上人头来见。”皋陶半蹲在那儿,瞅着鲧,眼里一分幸灾乐祸,一分叹惋,更多的是恨恨。毕竟是他力荐鲧治水,现如今他不但没有将水治好,反倒使洪泽面积愈来愈广,帝君可定是饶他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