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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洪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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鲧见大家已经将石块混合着泥土装好在藤萝筐中,而那边的木桩也已经打入了河底,便挥手命众人抬着那些藤萝筐投入打好木桩的河里。此法的确奏效,泥土不再被大水冲走,伴随着大家日以继夜一阵阵加油的吆喝和喊号子,藤萝筐渐渐垒成了一条堤坝,拦住了不断往岸上漫的洪水。
鲧满意地看着自己搭的长堤挡住重雨的大水,这古来所言水来土挡确实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望着大河的主流和支流奔腾着涌动洪水,鲧命各处百姓,照葫芦画瓢,那儿有水就堵那儿,那儿的河水涌出,倾倒到低处就堵那儿。到处都给你堵住了,看你如何肆虐。
将这些体力活儿都交代下去,鲧自得逍遥地卧躺在半山的桃林中,喝琼浆,食鲜果。忽然一颗石子儿投在他的脸上,惊扰了他的清梦,一脸怒容地坐起身,却瞧见帝女丹姬站在桃花树梢上,凋谢大半的桃花仿佛又灼灼耀其华。
鲧立刻站起身,抚平衣衫,恭谨地拜了拜丹姬:“小神见过帝女。”
丹姬哼了声,不屑地撇了他一眼,从桃花树枝上跃下。
“你说要治水,我本想来亲自瞧瞧你如何敌得过那妖女,结果你倒在这自在。”
鲧侍立在一侧,声音谦卑:“小神已寻得治水之法,剩下的体力活交予那些愚蠢小民就可。”
听他说已经寻到治水之法,丹姬扬了扬眉头:“哦?你所说的治水之法就是那些不牢靠的泥土堆儿?”
见自己的成果在丹姬口中变成了无用的泥土堆,鲧心中多少起了些怒气,迫于她是天帝之女,不好得罪,只能抿唇忍了下来。
这时,一个褴褛衣衫的壮汉匆匆闯了进来,一眼瞧见丹姬的容貌瞪大了眼珠子,震得僵立在那儿。原本心里就不顺畅,看着这个冒失的人,鲧逮着他就一顿劈头盖脸地怒骂。
“做什么?没听着吩咐,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擅闯桃林么?是不是活腻味了你?”
骂了半晌却发觉那人只是傻愣愣地盯着帝女望,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鲧一怒之下,抬脚就踹开了那人。
壮汉吃痛才回过神,看见鲧暴怒的神色,惊恐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说:“大、大人,不好了,大水、大水越涨越高,我们快拦不住了。”
“什么?拦不住?”鲧瞟了眼正在那儿一脸看戏神色的丹姬,脸色阴沉,低低地暗骂:“一群蠢货,留着何用。”
正要一掌劈下那壮汉的脑袋解气,身后的丹姬却开口拉住了他:“你的方法无用怎能怪罪到别人头上?有空在这儿胡乱发脾气,还不如尽快去收拾烂摊子。”
鲧生生收了手,斜睨了眼那壮汉。壮汉反应过来,立刻给丹姬磕了几个头,就慌不择路地奔出了桃林,生怕鲧一个心意回转,将自己捉住杀了泄愤。
看着鲧匆匆前往治水的背影,丹姬抚了抚腰间的小玉葫芦,眼中透出浓浓的眷恋。
“他是个没用的东西,怎治得了滔天大水。马上你就会出来了,只有你能治那妖女。而且我要你,杀了她。”
又坐了会儿,丹姬才站起了身,准备离去,却发觉一颗桃树后有人隐隐地窥视着她。指尖一指,绯红的光芒劈裂了那颗桃树,就看见方才那个壮汉惶恐地瑟缩在原地,望着自己。
丹姬收了手,朝他微微一笑,笑容甜美柔弱:“不好意思,我以为是野兽。”
壮汉傻愣愣地摇头,大概是在说不要紧,摇完头,仍旧是痴痴地望着丹姬。丹姬心中已是不耐,不再搭理他,拈诀行云,离开了那儿。却让那壮汉看的更是目瞪口呆,良久才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兴奋着冲下了山头。
鲧望着洪水被堵着漫涨,百姓搭藤萝筐的速度根本不及洪水的涨势。望着大河被堵得已经高过河岸,悬在脑袋上,鲧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正寻思着怎么才能堵住这些该死的洪水,就瞧见空中多了一抹赤红的影子,鲧更是头疼了,她什么时候不来,偏偏此刻来。
重雨皱眉望着鲧将大河堵得乱七八糟,手一抬,刚刚稍稍平静的河面再次汹涌起来,惊涛拍岸,重重地打在那些木桩藤筐泥石堆就的堤坝上,激起雪沫般的浪花,一点点冲毁堤坝。
百姓惊恐地望着堤坝的裂缝逐渐变大,洪水哗地冲向岸边,推倒了大片的人。大家惊恐地争相往高处跑,绊倒的人只能被踩踏哀嚎,重雨只是淡漠地看着高涨的洪水倾泻而下,将良田化为湖泊,高岗变成小土坡,感觉不久也将会沉入水中。
“重雨,你未免也太狠了。”鲧自知不是重雨的对手,只敢站在那儿,叫骂道。
重雨睨了他一眼就转过眼眸,看着大河河面宽阔,将平原良田冲成汪洋大泽,拍拍烛九阴,离开了天际。独留鲧听着地上百姓阵阵哭嚎,家园被毁,亲人被洪水吞没,就连鲧的心中也感到痛楚,为什么那个重雨就可以那么无情地俯瞰一切而不动容。
带着烛九阴离开后,重雨忽然捂住了胸口,趴在烛九阴的背上,猛烈喘息。烛九阴将身形降落在一处偏僻的林中,幻化出小九的模样,拍了拍重雨的肩。
“主神,不要太勉强自己才好。”
重雨冷淡地拂开了他的手,靠着树干,漠然地抬眸望向那苍穹。
小九知道重雨自那一日后,心就魔魇了,被执念和怨恨裹住了心房,可即便如此,性子中原本的善良仍在,时刻与魔性相冲,每每此刻,都会让重雨的心如绞碎般地疼。
忽然发觉不远处有人盯着她瞧看,就发觉一个男子站在那儿,有些痴傻地看着重雨。重雨皱了皱眉,招了小九想要离去,那后面的人竟朝她跑了过来,第给她一株碧绿的草枝。
重雨识得这是鬼草,食之不忧。抬眸望着那个男子,他已近而立之年,可那双眼瞳却纯澈得很,清淡如水。
“你叫什么?”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握着鬼草的手又向前伸了伸,仿佛是非要她接过鬼草才肯告诉她。重雨接过那株鬼草,那男子就漾开了一抹笑,给他平淡的颜容添了一层光彩,很暖人。
“我叫夏禹。”他的声音很温厚。
夏禹,夏族部落的人么?貌似浊尘正占据着鲧的身子,就是做了夏族的族长。
重雨望了眼那个男子,勾了勾唇角,转身招了小九离去,夏禹震惊地望着一个人变成了大蛇,而那女子坐在那蛇背上就飞到了空中,一下就变成个红点,消失天际。
她是神明么?
夏禹怔怔地望着天空,直到一个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禹,走吧,到了都城就能见到你父亲了。”他才挪动了脚步,跟着那人向东而行。
小九心中浮起刚刚重雨勾起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心中一阵欣慰。有多久主神的容颜上只有冰霜般的冷漠了,那曾经笑如初阳的唇角再没翘起过。
那个叫夏禹的男子,恍惚让他觉得好似当年的光若,在重雨孤寂的心中撒了一片微阳。
鲧望着漫天漫地的洪水,除了一些稍高的土坡还露了一角在水面,大水已经淹没了这片地方。一些百姓已经被救至洪水尚未波及的地带,皋陶走到鲧身边,凝望着漫无边际的洪水,不满地说。
“鲧,你当初可是信誓旦旦承诺你能将大河的水治理好,我才向帝君举荐你的。如今的状况,你该如何收场?”
鲧此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除了息壤,再无更好的宝物能治这洪水了,于是毫不在意地对皋陶说:“皋陶大人放心,我定能治这洪水,你耐心等候便好。”
皋陶深望了一眼自信满满的鲧:“鲧,你需知如果你没有治好这天洪,那么……”
摆摆手,示意他知道,然后就转身离开了那里,寻思着怎么上那九霄借取息壤。如果想要借,那就要先去寻师兄禺疆了。
夏禹和同行的后羿路过一条小溪时,夏禹示意自己渴了,便俯下身用手去掬水喝。可刚蹲下身触碰到那清凉的溪水时,却猛然一阵天旋地转,头疼欲裂,仿佛身体被硬塞进去了什么东西,慢慢膨胀,然后一阵冰冷伴着黑暗包裹了自己。
“禹,你怎么了?禹?”
后羿瞧见夏禹忽然倒地昏厥过去,惊诧地扶起他,仔细瞧看着,发觉他仅仅只是昏厥过去,便将他扶到一旁的树荫下,用葫芦取了点清水,递他唇下,喂了些许于他喝。
良久,夏禹也没有醒来,后羿望着西沉的太阳,心中一叹,将夏禹背到背上,继续越过这个山头,希望能在天黑时找到个小村落落脚。
也算是他们还走运,当天角吸纳了最后一丝光线时,后羿在山脚找到几户人家,叩响了门,却发觉一个面若桃李,妙目红唇的女子站在房屋内,略有惊诧地打量着他们。
这女子貌美如花,后羿竟有些犹疑,心想最近这天下妖邪甚多,一个这般天姿女子独自一人居住在山里,岂不怪哉?
“壮士勿多虑,我非妖邪,我瞧你背上的朋友似乎身体不适,不如先进来休息下吧。”
那女子微微一笑,眉眼里并无邪魅引诱之色,看在眼里也不似狐妖蛇精。后羿仍是谨慎地进了那房屋,盯着那女子。
女子帮后羿将夏禹安置在床褥上,然后给他倒了盏清茶,方才徐徐的介绍自己:“我乃九霄上的天帝之女,名唤丹姬。此番是帝君派我下界,助大禹治水。”
听闻那女子自称是神,后羿有些不信地打量着她。只见她浑身流淌着绯红色的光,纯净通透,没有妖邪之气,后羿才逐渐信了几分,琢磨了她的话中“大禹治水”四字有些费解地朝昏迷的夏禹努了努嘴:“你说夏禹治水?”
“不,并非夏禹治水,而是大禹治水。他这一昏厥也是命中定数,待他醒来之时,就非往日那个愚钝的夏禹了。他将治理这天洪,成就千秋伟业。”
丹姬摇了摇头,抬眼望了望夏禹的侧颜,眼眸中流露出隐隐的爱慕之色,这却逃不过后羿敏锐的眼。
“他如何一昏迷就能变了个人?”
“因为开了灵窍。”丹姬对着这个话题似乎不愿透露太多,只是淡淡地敷衍过去。
后羿也不再多问,两人便各自怀着心事瞅着躺在床上的夏禹。烛火跳动,夏禹安睡的侧脸上闪动着阴影,后羿是探究,丹姬却是迷恋。
夏禹忽然醒了过来,惊醒了两个陷入不同梦中的人。后羿清楚地看到那双眸子翻天覆地地起了变化。原本纯澈透明的眼瞳此刻熠熠生辉,犹如吸纳了所有星光的璀璨,绽放耀眼的光芒。但也因此陷入了夜幕,不再一眼望到底,不再安静如水。那双眼眸就足以看出,夏禹不再是那个夏禹,他将不会平淡一生。
“禹……”后羿迟疑着唤了声,他不确定,现在的夏禹是否还记得他。
夏禹朝他一笑:“后羿兄弟。”
转过眼眸看见一脸激动的丹姬站在那儿凝视着自己,夏禹皱了皱眉头,望向后羿:“她是?”
“她说她是天帝之女,九霄的丹姬神女,助你治水而来。”
夏禹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她是神女是否属实,只是口中沉吟着治水二字。后羿瞧在眼里,夏禹的气质整个都变了,变的沉稳内敛起来。
丹姬握住夏禹的手,诚恳万分地望着他,模样温婉地说:“光——不,禹,我是来助你完成治水大业的。这倾淹天下的洪水将在你的手中得到治理。”
夏禹不着痕迹地抽出了丹姬握着的手,下了床榻,对于她所说的相助只是嗯了声,就站在后羿身侧说:“这房舍窄小,我等平民不应唐突了神女,我们去院落中休整便好。”
丹姬一听夏禹要出去,立刻拦住他们,说:“怎会唐突,以后我也是要跟随你们的。你们且在这屋中住下就是。”
后羿没有吭声,视线一直落在换了个人的夏禹身上,他的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都进退有度,果真是开了灵窍?
夏禹拗不过丹姬坚持的神色,见后羿好像也没什么意见,就答应在屋内地上铺好茅草,住一晚上。
天明醒来,丹姬当真跟随着夏禹和后羿一道向都城行去。原本丹姬勿虚浪费脚程,但仍旧粘着夏禹,一同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