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岸》訾清流

30、魂散

　　
　　重雨毫不畏惧地抬头回瞪高高在上的天帝，天帝眉宇间跳动着翻滚的怒气，光若可以感觉到，他的怒气凌厉到震疼肺腑。
　　猛然看见天帝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转动，光若转手迅速抱着重雨一滚身，躲过了那束紫气翻滚的光刃，可是避得一回，却避不得接踵而至的第二回，眼见着就要劈在他们身上，突然一道苍蓝色的光环支在了他们头顶，硬接下了这猛烈的一击。
　　重雨与光若朝身后望去，看见离朱上神匆忙落下，神色紧张，直到看到他们尚且无事，才暗暗舒了口气，冷淡地扫望了眼天帝。
　　“帝君何必为难我的徒儿呢？他们尚且年幼，不懂事。”
　　天帝望着离朱挡在了他们身前，收了手，眼角督了眼陆吾，他原本正松了口气坐在金虎上，被天帝这么一督，复又绷直了身子，望向离朱。
　　收回看陆吾的目光，天帝对地上的离朱轻笑：“不懂事，自然就需要好好训导了，不是么？”
　　离朱神色一凝，这么说，他是绝对不打算放过重雨和光若了？隐在袖袍下的手轻轻动了动，离朱与天帝间的气氛冷冽起来，周身散发的气息你推我挡地对峙。
　　“看来，上神是非要护着不懂事的徒儿了？”天帝看似浅淡地问到。
　　离朱一笑：“我的徒儿，我自然要护着，若他们有什么过错，也理当由我这师傅教训才是。”
　　天帝闻言脸上原本的客气消失无踪，陷在眉额阴影下的眼眸露出嗜血的杀伐之色，原本晴好的天气忽然阴沉下来，怒云翻滚在雪峰上头，慢慢扩散到整个山谷的天穹。
　　“今天，我势必要得盟约，取水凝珠的。”天帝一脸狰狞地俯视着下头身形微小的他们。
　　狂风吹打着离朱的衣衫，重雨和光若震惊地望着因天帝而变色的天地，那个神明的力量到底有多可怕，刚刚他不过是在勾勾手指地戏弄他们么？
　　离朱的身形慢慢浮起，渐渐上升到与天帝齐平的高度，负手望着天帝，浑身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苍蓝色的光圈波动着扩散，在阴云下撑起一片明亮。
　　“那么，帝君，得罪了。这两徒儿，我离朱今日势必要保住。”离朱面不改色地双手架在了胸前，手腕翻转，指尖灵动，拈起咒诀。
　　天帝轻蔑一笑，抬手一挥，紫色的闪电和风刃四面包抄着袭向离朱。离朱指尖迸发出猛烈的蓝色光球，一点点胀大，所有光刃紫电都被包裹起来，伴随着蓝色光芒的耀眼闪耀，那些紫色尽数被吞纳，消失不见。
　　“看来，上神这些年是下了功夫苦修的。”天帝挑眉望着离朱轻易地破了他的神术。
　　“帝君过誉了。”离朱一面客气地搭话，一面指尖点出漫天的蓝色弯钩，密集着劈落向天帝。
　　陆吾从身后闪到天帝前面，张手迅速支起结界护住天帝，转瞬手上幻化出一柄长戟，甩手一挥，舞出烈烈金风，粉碎了大片蓝色弯钩。
　　抬眸深望了眼陆吾，离朱一手翻转出弯钩如雨，一手浮现一把乌金弯弓，撒尽弯钩，离朱两指搭上弓弦，冰蓝色的长箭细密射向陆吾。
　　陆吾挥舞着长戟，将靠近天帝的长箭弯钩通通打碎，然后持戟大力一劈，金光从长戟上耀眼地爆发出来，直落离朱的天灵。
　　离朱身形一闪，避过长戟的锋芒，不停地拉动弓弦，箭箭直抵陆吾眉心。
　　天帝在那儿冷眼瞧看着酣战地离朱和陆吾，阴沉的眼眸盯视着陆吾，重雨看着他微翕的口唇，大惊之下朝离朱喊到：“师父小心天帝。”
　　离朱眉眼匆忙一督天帝，身影灵活翻动，乌金弯弓上的长箭多了数只，六分射向陆吾，四分朝天帝逼去，天帝眉头一皱，一个侧身避过长箭，那些箭尽然簇簇地就穿破了结界。看来离朱的神术的确精进不少。
　　不枉费为这神界诸多小神、神子神女争相拜师的上神。
　　只可惜，离朱这玄龟一族落没了，他也只能僻居在昆仑之丘的某个小小仙址，清心寡欲地教导着些许幼齿徒儿。
　　天帝瞟望了眼下头紧张瞧看的重雨，暗暗哼了声，手中凝出一把紫色的长锏，劈落那些长箭。紫锏一挥，凌厉的紫气斜刺里的抄向离朱，原本被陆吾纠缠得脱不开手的离朱，一个翻身躲过道紫气，却躲不过陆吾劈过来的长戟锋芒，胸口一震，生生吐了口血出来。
　　“师父！”重雨和光若惊呼，二人均起身行上空中，扶住了离朱。
　　离朱一抬手，示意他们自己没事。三人就这般与天帝和陆吾僵持着。
　　“天帝也是会这般无德欺人么？居然两个对于一个。”重雨愤愤地说。
　　天帝抬手指了指他们，一个个数了过来：“1、2、3，三个，你们可是三个。”
　　“你！”
　　重雨被他一堵，竟说不得话来。
　　天帝怜爱地抚了抚手中的紫锏，轻柔地说：“许久都没让你出来露露锋芒了，此刻就拿他们的血开开这你尘封已久的刃。”
　　惊琼锏紫色的光大炽起来，挥落间，紫色之气幻化成数条张着獠牙之嘴的恶龙裹着阴寒之气袭面而来。
　　离朱在这原本浓烈的神之气息中嗅到了一股不弱的妖邪之气，心中大震。
　　“你竟借用了幽冥的妖邪之术。”离朱一边带着重雨光若避开惊琼锏，一边惊怒说到。
　　“啧，不是借用而是取纳。”天帝满意一笑，手腕翻转，惊琼锏的紫气缠绕着喷薄而出，靠近离朱他们时又四散如绳索，欲将他们包裹其中。
　　离朱心知，天帝是使了九分气力的。将他们往身后一拍，离朱一人冲上前手中弯弓翻转，将紫气缠绕住，拧在弯弓上，掌心凝起苍蓝的光，一下斩断那束紫气，却不想还有一条在蓝光中如闪电般刺入，贯穿了他的胸口。
　　血从胸口喷薄涌出，伴随着紫线的抽离洒出一片血雾。重雨和光若惊恐地冲上前抱住身子软落的离朱。光若一推重雨：“你快将师父带往下面，这儿我来顶一顶。”
　　重雨含泪深望了一眼光若，又望了望看不清表情的陆吾，抿了抿唇，抱着离朱便落往地面。
　　天帝冷哼，惊琼锏一挥，紫刃飞向重雨的背影，光若张手漫起银白的光芒，与那些紫刃相撞，银紫之光一闪，就化了那些利刃。
　　望了眼手中凝出银枪的光若，天帝瞟了眼陆吾：“果然虎父无犬子呵。”
　　陆吾面露惭色地躬了躬身子，恭谨地说：“小神的蠢儿就请由小神来教训吧，免得辱了帝君的惊琼。”
　　“不用。让我来会会这自命不凡的小儿好了。”天帝一摆手，举起了惊琼锏。
　　陆吾一顿，迟疑了下，避退到了一旁，抬眼望向那儿的光若，一脸忧色。
　　惊琼锏尖，紫气吞吐，光若将银枪横亘在胸前，盯着天帝的一举一动。
　　紫锏轻轻一挥，紫电如龙，翻滚着向光若冲去，光若的银枪左挑右刺，又在面门前翻转成银白色的屏障，挡下了那些恶龙。
　　重雨将离朱安顿好，张手想要替他施术愈伤，却被离朱推开了手。
　　“没用的，他的紫气里有妖邪的力量，伤口并非一下就能治愈，你手臂上的伤不也如此么？”
　　“可是，师父……”重雨望着他胸口不断涌溢出的鲜血，急得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没事，我很好，那一击并未伤到要害，不碍事。”离朱摆摆手，苍白的脸满是紧张地望着空中与天帝相战的光若。
　　这天帝此刻不过是逗着他玩而已，他原本就神力不济，何况现在还身上满是伤，毫无气力。
　　离朱想要起身去助光若，却被重雨按下。他看见那个一直有些柔弱的女娃娃眼眸中露出了决绝的神色，那般坚韧。
　　“师父，天帝原本就是来寻我的，还是让我来解决吧。”
　　离朱怔然，她的眼眸那一刻多么想他见到瑶姬的最后一眼，她眼里的神色，一如今日的重雨。
　　天帝饶有趣味地看了眼满脸紧张，欲上来帮忙的重雨，手中的惊琼猛然大开大合，庞大的紫气汹涌而出，化为一条巨龙裹着怒号狂风，张牙舞爪地卷向光若。天帝在重雨的眼眸中看见抵挡不住的光若被那猛烈的紫气穿透身躯，满意地看着重雨瞪大的双眸，瞬间苍白的脸色，停滞的身形。
　　“光若——”
　　“若儿——”
　　重雨飞掠到光若身边，一把抱住了瘫软在她怀中的光若，衣衫翻飞，青丝凌乱。

　　青鸾忽然感觉到空气中猛然波动了一下，心中突突跳起强烈的不安。远处的天空被阴云覆盖，隐隐透着血光。
　　重雨、重雨。
　　心疼得抽搐起来，他要晚了么？他迟了么？
　　攥紧了胸前的衣衫，青鸾皱起了眉，一脸痛苦。西王母瞧见了，担忧地扶住了青鸾，轻声问：“怎么了，鸾儿？”
　　花妩伸了伸手，原本也想去扶，却最终缩回了手，只是紧张地凝望着青鸾闭目拧眉的侧颜。
　　“母神，我们要快些，我担心重雨她……她……”
　　西王母宽慰着抚了抚青鸾的背脊：“不会有事的，离朱上神应该在他们身边。我们快些便是。”
　　青鸾点点头，沉默着加快了速度。
　　重雨，你千万不要有事，你在撑一撑，我就来了。

　　重雨抱着光若缓缓地落在月牙湖畔，握住了他渐渐冰凉的手。陆吾看着光若倒下，忍不住惊呼了出来，策动身.下的金虎想要过去瞧看，却感觉身后一阵阴寒泛起，生生顿在了半空中。
　　“光若……”重雨将光若抱在怀中，脸颊轻轻地贴在了光若宽厚的手掌中，泪水沾湿了他的指缝。
　　“嗯……我在这。”光若睁着细微的眼眸，轻笑着弯了弯手，抚紧了重雨的脸。
　　“对不起……”
　　光若抬手，捏了捏重雨的鼻子，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对不起什么？其实……我还是最喜欢揉你的脑袋。”
　　重雨握住他揉弄的手，泪水迷蒙了双眼，她紧忙抹去，生怕瞧不清楚那脸庞。
　　“对不起，光若……”
　　反手抓住了重雨的手，光若叹了口气：“我原谅你。”
　　“嗯……”重雨贴着光若的额头，泪划过脸颊，落在光若的鼻尖上。
　　光若轻轻抹了那颗泪珠，凝视着沾着泪水的指尖，轻轻地说：“照顾好自己。”
　　“嗯……”
　　“照顾好师傅。”
　　“嗯……”
　　“照顾好我的父神。”
　　“……嗯。”

　　“忘了我。”

　　忘了我……
　　光若感觉那个怀抱一僵，然后紧了紧，滴落的泪湿了他的鼻梁、眼睑。

　　“嗯……”
　　这一声极轻极若的嗯让光若身子一下松了下来，安心地扬起了唇角，抱了抱重雨瘦弱的身子。
　　“我也会忘了你的。”
　　抬起脸庞，光若凝视着重雨，明明想要无比深刻地记住这清丽无双的脸，却强忍着告诉她。
　　我也会忘了你的。
　　忘了，就是不再记得，所以，你也要忘了我。
　　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不然，我会舍不得离开，不放心离开。
　　轻轻地，光若冰凉的唇覆上重雨的唇，吻去她唇角咸涩的泪水，与她唇齿纠缠。风吹起他们的发，那般两张绝世无双的脸庞相依偎。
　　重雨睁着眼眸，望着吻得很认真很认真的光若睫毛轻颤，他的脸庞慢慢透明，就连唇上的感觉也渐渐虚无，原本抱着光若的手猛的落空一收，怀中的人儿移开了吻着的唇，伸手想要最后一次抚上她的脸颊。
　　虚无地将脸贴上那几近透明的手，重雨一低眉，唇角含笑的光若透明的身形碎裂在风中，湮没无痕。
　　泪，徒然坠落在自己的掌心，重雨站起身，环视着山谷，风吹散了她一头乌云，吹干了她眼眸中满溢的泪水。
　　试着去握住一缕风，却什么也握不住。
　　“光若——光若——”一声声回响在山谷中，应和的，只有呜咽的风声。
　　刚刚赶到的青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重雨哭喊着，唤着消失在风中的光若，想要冲过去，却被西王母拉住，她轻摇头，青鸾顿住了脚步，悲痛地望着无助的重雨，狠狠攥了拳。
　　“我怎么，怎么忘得了你。”重雨跌坐在地，心肺被撕裂般地疼，“我曾经可以等你四百年，现在又如何忘得了，如何？”

　　“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可不可以回来。”

　　“可不可以？你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啊……”
　　重雨的声音越来越弱，从哭喊化为喃喃自语，最后无力地伏倒在地。

　　陆吾怔怔地望着光若魂飞魄散，看着他的孩儿顷刻散为无形。小光若肆无忌惮地缠着他时的笑，调皮犯错时吐舌头的模样，钻研神术咒诀时皱着小小眉头思索的脸庞一张张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照顾好我的父神……”
　　他即便再恨他，也从未忘记过自己还是他的父神么？
　　长戟无力地从他手中坠落，掉在月牙湖内，激起一阵水波，然后寂寥地沉默。
　　“帝君，为何不肯饶过我的孩儿？”
　　陆吾第一次背对着天帝说话，那语气淡漠如水，没了往日的谦卑和恭谨。
　　天帝哼笑：“他不应该死么？忤逆犯上，于父不敬……”
　　一阵金芒掠过，天帝侧身一避，脸上浮起嘲讽的笑意。
　　“帝君为何要辜负小神的一番忠心？”陆吾眼眸中涌动着悲恨。
　　“忠心？”天帝冷哼，“我从未相信过你的忠心。”
　　陆吾攥紧了拳，怒瞪着天帝，座下的金虎也躁动地传出低吼声。
　　“呵，你所谓的忠心就是要与我为敌么？”天帝指尖划过惊琼冰凉的锏身，挑望了眼陆吾。
　　忽然一阵浅青的光芒由弱变强，直耀天际。天帝眉头一皱，望向倒在地面的重雨，她的体内透出一阵一阵光芒。
　　离朱看着，挪腾着身子勉强凑近了她，捏住她的脉门一探。她体内的水凝珠正游走在她的奇经八脉，每游走一寸就化掉一些，直至最后游走完毕，重雨也将吸纳所有水凝珠的力量。这情景，摸约是要渡第三劫，飞身上神了么？
　　天帝心中也明白了，这重雨是要开始渡劫了，若是被她渡得第三劫飞升上神的话，日后会更麻烦。于是抬手，紫气翻腾在掌心中，打算先断了她的渡劫，留她一丝心脉，再圈禁起来，逼问盟约内容与水凝珠的下落。
　　绕过杵在那儿的陆吾，天帝便朝重雨劈过一道迅猛的紫电，却被青鸾生生拦住，青碧色的光缠绕住紫电，硬是将那紫电拖得偏离了方向，打在不远的山峦上。
　　“怎么？你也要与我作对？”天帝面对着青鸾，却斜望了眼西王母，话却不知究竟是说与谁听。
　　“我不一直都未曾配合过你么？”青鸾冷淡地望向那个身为自己的父神，却令他无比憎恨的神明。
　　天帝神色一冷，惊琼挥舞，下手毫不留情。青鸾挡在重雨身前，一只手推起青碧色的风刃，化了紫龙，一只手凝成月轮，绞碎另一条，剩下的一条，青鸾只能用身躯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