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岸》訾清流

28、番外之阿邪

　　我是一只灵兽，年长三千六百岁，性子乖戾，在陆吾上神手中的灵兽中是不受待见的。我并不介意那些灵兽敌视我的目光，因为除却大哥金虎，便数我灵力最高，尽管性格别扭，却得了上神不少重视。
　　作为灵兽，最为自豪的便是为主神所用，所以被它们妒恨，我并不觉得有多难过，反倒窃喜不已。
　　只是，当陆吾将我送到那个看着自己只会傻乐傻乐的小屁孩手中时，我心中极度被打击地落寞下来，看着那些灵兽的嘲讽眼神，我的心就像被爪子狠狠地挠着，别扭地难过，却不得不臣服上神的安排。
　　甚至，我还必须变幻成一个小不点傻兮兮的虎崽子，配合弱小的孩子，陪伴他左右。要知道，我是最最讨厌孩子的，爱哭吵闹的要命。
　　我懒洋洋地弯卷着尾巴，趴在那个叫光若的小孩身边，前爪遮住脸，不爱搭理他。
　　小光若却一下扑到我身上，扒弄着我藏了利爪的前爪，用鼻尖顶我濡湿的鼻尖，弯着大而黑亮的眼眸，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失神，反应过来时，略略窘迫地别过头，心虚地不去搭理他。
　　自己的脸容，还有那双看透了生死的残酷眼眸映在他的眼里，我第一次无地自容。
　　小光若倒不介意，自顾自地弄着我玩儿，开心地在我身上翻上爬下，直到他咬了我的尾巴，我才吃痛地挪腾了下身子，支起前半身，怒瞪着那个闹腾的小孩。
　　他看着我支起身子，竟忽略我眼眸中的愤怒，欢快地拍着巴掌，抱住了我。我一个没站稳，竟被他猛地扑倒在地，担心他磕碰到，我无奈地瘫着身子在地面，充当毛绒垫子。
　　这个小孩一直都那般笑着，极少见他哭过，就连闯祸被上神关禁闭，或者挨打都不曾皱下眉头，转过脸又是个闹腾的家伙。
　　无论我有多排斥他，讨厌他，躲避他，他就仿佛铁定了心似的，黏住我不放，走路尚蹒跚的小光若，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扑倒我。我除了无奈地被扑倒，被当做毛绒垫子供他懒洋洋地酣睡，别无他法。
　　那时，静谧的阳光洒落满身，小孩子在我的身上甜睡，呼吸沉稳绵长，我的心安静祥和地不像从来的自己。其他灵兽望着我，眼神怜悯讽刺，一个曾经叱咤风云，曾经横行妖兽，助陆吾上神收服万千妖兽的灵兽，居然堕落到成为一个小孩儿的玩物。
　　可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不排斥这孩子，渐渐打心底欢喜他，真心去守护他，看着他慢慢成长。
　　看他与青鸾相伴成长，看他们遇见那个神界第一美的神女，从那天起，我心中就有一种淡淡的不安，觉得这两个孩子的命格要开始走向另一个方向。
　　一切仿佛都在预料之中，青鸾变了，从皮实顽劣的人渐渐变成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而光若在四百多岁那年，遇见了那个会改变他一生的神女。
　　那日我明明拉扯了光若，甚至想拦在光若前面，让他不要去接触那个令神界众神色变的弱水，可他却不着痕迹地绕过我，陪着那个懵懂无知的女娃戏水笑闹。
　　末了，还将那瑶碧赠予重雨丫头，原本，光若所想的，我不愿干涉，可是这瑶碧是何等重要之物，怎可这般轻易赠送他人。
　　我想拦，又被光若拉住。
　　当我气咻咻不打算再搭理这个笨的要命的孩子时，他却险些丢掉性命。那谈及色变的弱水，原来是沾染便要命的。
　　我只知恐怖，不知它竟如此恐怖。
　　陆吾上神淡淡地瞅了我一眼，不言不语地迈过我身边，合上门替光若治疗。我徘徊在光若的房门前，懊悔自责通通涌上心头，焦虑不安地趴在合着的门上，耸着耳朵细听房门内的动静。
　　回想上神督我的那一眼，我更是愧疚地无以复加。
　　当上神打开房门的那一刹，我的身子径直就扑了进去，却又被上神挡了出来。他坐在门外的石阶上，冷淡地凝望着夜幕。我迈着步子，也坐在了他身侧，却别过脸，不敢去看他的神色。
　　上神默默坐了会儿，就起身离开了，临走时只是漠然地说了句：“你进去看看他吧。”
　　我惊诧地望着上神离去的背影，竟觉得一丝萧索。摇摇头，上神明明很爱这个孩子，却把感情掩饰隐忍的厉害。他都可以待青鸾那般亲厚，为何不可也对自己的亲生孩儿和善些。既然是父子，何必关切的那么别扭。
　　当我进去时，光若躺在床榻上，那原本敛着万千光芒的眼眸轻合着，仿佛只是沉睡，如往常一般。
　　却不想，那一觉醒来，光若就不再是曾经那个光若，性子逐渐变得冷漠不羁，眼眸中不见了笑意，拒人千里。
　　他的记忆似乎被封存了一部分，可他却不甘，总是折磨自己去回想，每次都失败在欲裂的头疼当中。我看着，除了心疼，就再帮不到半分。
　　虽然一直以来就是个心中明朗，欢快的孩子，可骨子中的偏执是像极了上神的，即便变了性格，那偏执非但不减，反倒愈强。
　　失却的那段记忆，仿佛在他心中穿了一个洞，填不满，空荡荡。
　　我陪伴在他身边，蜷缩在他的肩头，只不过希望自己可以给他丝丝温暖，就算，我所做的根本算不了什么，也换不来他一点神色的波动。
　　他会再与重雨相逢原本就是被预料到的事情。看着光若的情绪在重雨的到来后有了起伏，我心里也不排斥重雨，她于光若，究竟是不同的，即便忘了，依旧牵动。
　　可是，这个女孩子，似乎天生就是给光若带来灾难的，因为她，上神居然险些要了光若的命。我望着光若替她挡下那致命一击，鲜血滴落，碎散在我的眼瞳中，我的心悲痛难忍，身形险些不稳，从高空坠落。
　　接过跌落的光若，感觉他虚弱的伏在我的背脊上，伤口汹涌的血沁入我的皮毛，温热一片。
　　他的手攀住了我的脖颈，轻轻言语：“不要担心，阿邪。”
　　他感觉出我身子的震颤了么？此刻，你想着的却还是宽慰我，而不是你究竟伤的有多重么？
　　这一次，光若的伤重的可怕，血汨汨地往外涌，如何都止不住，我第一次看到沉稳如山的上神第一次慌乱了手脚，眼眸里的急切担忧泄露无疑。
　　一旁的丹姬只会惊地瑟瑟发抖，杵在那儿什么也帮不了。
　　就和我一样，什么也帮不了。
　　我只能趴在桌子上，望着因为痛苦而眉目纠结的光若，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不能再有更多安慰。
　　好在，上神看到了那颗重雨归还的瑶碧，将瑶碧融入光若的身子中，才止了那伤口，救得光若一命。
　　也许是愧疚于光若，上神未再多追究重雨之事，匆匆地就离了少桑，回到了昆仑行宫。
　　有些事，必然福祸相依，也许是因为瑶碧被重雨佩戴了四百年，也许是因为这一击太重，光若那些被尘封的回忆得以重拾。
　　被打破的生活似乎再也平静不下来。光若誓死守护这个女孩，可是她的身边总是状况不断，对于重雨，我是怜悯的。原本，对于光若掺和进去，我是不乐意的，可他是我心中的主神，许我满心温暖的主神，他对决定要做的，我无论如何都尽量帮助他。
　　直到我们被圈禁，圈禁在一个从里面无懈可击的结界内。
　　我看着光若一遍遍做无谓的尝试，一次次弄得自己遍体鳞伤，而我无能为力。
　　在禺疆说了那句话时，我并非全信。可是这是唯一的方法不是？
　　我已经活了四千多岁，我遇见了让我安定生活下来的主神，万万岁又如何，能为他倾尽自己所有，才是我们灵兽应当去做的。
　　只是，要离开他，心里真的舍不得。
　　最后一次握他温暖的手，最后一次去讨巧地蹭弄他，心里真的很不情愿。
　　可是，我又能如何呢？
　　在逼出全身的血，撞倒在结界上的那一刻，时光仿佛又退回到我最初见小光若时的画面，他小小的鼻尖点在我的鼻子上，那弯弯如月的眼瞳，纯澈透明。
　　大概是血真的流尽了，我的眼瞳开始模糊，开始看不清他的容颜。
　　心一下就慌乱了，刚刚的决绝消失不见，真的要离开了么？可不可以选择后悔？
　　忽而笑笑，即便后悔重来，我依旧会义无反顾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么就这样吧，就这样在你的怀中离开。
　　请不要太想念我，其实我直到现在也很讨厌你。

　　“阿邪，阿邪~”

　　别烦我，我烦着呢。

　　“阿邪，阿邪~”

　　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你要离开我了。”小光若将我捧在怀中，慢慢蹭着我的皮毛。

　　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嗯~”小光若抱得紧了紧，微笑的脸庞渐渐消匿在黑暗中，抱着那只一脸不屑的小白虎越来越遥远。

　　越来，越远，直至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