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郡主逃婚离登州 ...
-
“郡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琼郡主笑了笑，道：“你认为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
罗成的脸色变了。
“郡主今天若不想再继续逛街，我就先告辞了。刚才的事，我权当没发生过。”
琼郡主道：“罗少保，你难道不怕我喊？”
罗成道：“喊什么？”
琼郡主道：“自然是喊非礼。”
罗成怔住。
琼郡主毕竟还是个女孩子，有些适合对付男人的办法，对她是没有用的，反过来也一样。
可罗成偏偏总会忘记这件事。
琼郡主道：“罗少保，难道你想一回到家，就要被北平王赶去跪祖宗家法？”
罗成的牙简直已快被他咬碎。
琼郡主又道：“可就算跪了祖宗家法，最后你也一样要娶我。”
她微笑着道：“我的名节一旦受损，为了堵住旁人的口，也为了稳住你我两家的声名，怎么着也得赶快嫁出去，而这个要负责娶我的人，自然只能是你。”
罗成道：“这个负责娶你的人，并不只能是我。”
他慢慢道：“天底下愿意娶你的冤大头一定有很多，只要你愿意，求婚的队伍能从登州一直排到关外，你为什么偏偏要找我？”
琼郡主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这根本算不上是一个正经回答，但又不能不算是一个正经回答。
因为罗成确实长得很好看。
他那一张白里透红的俏脸，比北平府里的很多小姑娘长得还要像小姑娘，琼郡主和他站在一起，真让人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少保，谁才是郡主。
罗成冷冷道：“郡主，你别逼我。”
琼郡主道：“我哪里有逼你？我这不是在好好和你商量，去哪里继续谈事吗？”
她微笑着道：“如果你不介意就在这里谈下去，那我也不介意。”
罗成忽然道：“你来北平府，是因为要逃……”
琼郡主的脸色变了。
她没等罗成把下一个字说出口，就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罗成又怔住。
琼郡主低声道：“你再敢说下去，我可真要喊了。”
她的手指修长而有力，触到罗成嘴唇的掌心也是又温暖，又干燥，不但适合握兵刃，也适合出拳。
可这样的手，却似乎不太应该长在一个女孩子身上。
罗成的心忽然跳得好快。
琼郡主道：“你到底是想在这里谈，还是想去别的地方？”
罗成怔怔地看着她，没说话。
琼郡主想了想，又道：“你若是想在这里谈，就眨一眨眼，若是想去别的地方，就把眼睛闭上。”
罗成慢慢把眼睛闭上了。
琼郡主道：“好，你说吧，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罗成道：“我们接下来，要先去找张公瑾。”
张公瑾是北平王麾下众多旗牌官里的头一名，也是和罗成玩得不错的一个跟班。
更重要的是，他鬼点子多，人也机灵，能揣摩罗成的心思，不该做的事绝不做，不该说的话也绝不说。
罗成一见到张公瑾，就吩咐道：“叫上几个嘴严的兄弟，跟着你一起去老地方。”
老地方是什么地方？
反正听起来不像是个好地方。
琼郡主忍不住皱了皱眉。
张公瑾没有问罗成为什么要去“老地方”，也似乎没有看到跟在罗成身后的琼郡主，他张了张嘴，只说出一个字。
“是。”
老地方就是关帝庙。
这个地方，是张公瑾和他一帮旗牌官兄弟日常聚会的场所，也就是他们嘴里的“老地方”。
罗成会知道这个地方，自然也是张公瑾告诉他的。
“倘若里面还有烧香礼拜的，统统都给我劝出去，我不想见到这里除了你们，还有旁人。”
“是。”
“我和郡主有事要谈，你们几个在外面给我看好了，如果途中有人闯进来，或是被人听了墙角……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
罗成点了点头，率先走进了偏殿。
这间关帝庙并不大，偏殿就更小了，供桌上覆着厚厚一层香灰，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
琼郡主进来时，罗成已把房间里的其他窗子都关紧，只剩下两扇还透着光的大门。
用不着罗成吩咐，琼郡主反手一拉，就把门关上了，原本就很昏暗的屋子，瞬时变得更黑。
幸好还有几缕透过门窗缝隙进来的天光，能让罗成勉强看出，他面前正站着个人。
“杨伯伯究竟要你嫁给谁，才让你不得不离家逃婚？”
不等琼郡主回答，罗成已继续道：“你到北平府的目的，也不是来散心，而是来避祸。说不定你那个未婚夫，已经在抓你回去完婚的路上了。”
琼郡主沉默了很久，才道：“为什么你非得认定我是逃婚出来的？就因为我主动和你提起成亲的事？”
她淡淡道：“我难道就不能对你一见钟情？”
罗成道：“你这两天面对我时，哪有半点像是一见钟情的样子？”
琼郡主道：“你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样子？你见过？”
罗成只道：“你如果不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说清楚，就想让我帮你，对不住，这个冤大头我可不当。”
琼郡主又沉默。
罗成道：“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对你完全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你就算现在把衣服脱光了扑过来，我也只会躲开。”
琼郡主忽然失笑道：“可王妃殿下却当了真，你那些手下刚才看着我的眼神，也明显是当了真的。”
她笑着道：“你难道还没反应过来？哪有一个大男人，带着刚认识两天的女孩子，不去逛街，不去赏景，却到庙里来烧香的？而且你还特地关了门窗，连一盏灯也不点，落在旁人眼中，这岂不是……岂不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这种话本就不太适合未出阁的女孩子说的。
罗成冷冷道：“这岂不是合了你的心意？”
他瞪着琼郡主，道：“你是昨晚和母妃聊过之后，才动了心思要纠缠我，对不对？”
琼郡主只是笑。
罗成道：“杨伯伯向来眼高于顶，给你找的人家，也一定不会太差，再不济也得是个大将军，是个有爵位封地的少年英才。否则你完全可以用武安福来当障眼法。”
他慢慢道：“你们两个知根知底，你若要他娶你，他肯定不敢不听你的话，又何必找上我这个本就和你杨家不对付的陌生人？”
琼郡主不笑了。
她皱着眉道：“我是正经要和你谈事，你少说怪话。”
罗成道：“我也是正经给你提建议，并不是说怪话。”
琼郡主道：“我要嫁的是人，不是看门狗。”
罗成嗤笑道：“我是个冤大头，又怎么会是个人呢？”
琼郡主道：“那个要娶我的，可连狗都不如。”
她咬着牙道：“若他还算是个人，怎么会没问过父王意见，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就非逼着我嫁他？”
罗成悚然动容。
能让靠山王杨林也无法拒绝的求婚者，当今天下还能有谁？
琼郡主道：“到了现在，你还猜不出他是谁？”
罗成道：“杨广？”
琼郡主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杨勇。”
罗成道：“他资质平庸，又早就失了帝心，哪里还敢攀你这条高枝，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他接着道：“可是杨广不一样，他若向你求婚，我估计皇上皇后和杨伯伯都会很开心。”
琼郡主道：“你也这样认为？”
罗成道：“他虽然不是太子，却也是有一方封地的晋王殿下，和你又是表兄妹。你嫁给他，无论是财富，抑或兵权，都不会流入异姓人手中，这大隋江山岂非更加稳固？”
琼郡主道：“你是故意讽刺我，还是真看不明白？”
她叹了口气，道：“我若嫁给他，我们家从此就得和他绑在一块，无论生死荣辱，都只能听晋王号令行事。往后父王再也当不得只忠于陛下的纯臣，更当不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靠山王。”
罗成道：“你倒是看得长远。”
琼郡主道：“父王平生只爱沙场征战，操练兵马，对于朝堂政务，以及后宫内宅的纷争，从来不感兴趣。毕竟他老人家一生并未娶妻生子，家事多是靠手下人帮衬，又哪里懂得主持中馈的难处？”
她摇了摇头，道：“我那十二位哥哥，也是差不多的性子，我若再不小心谨慎些，说不定哪天一醒来，靠山王的位子就没了。”
罗成沉吟着，道：“杨广是直接去到登州，上门求亲？”
琼郡主道：“不，他可是直接请奏陛下，写了圣旨要赐婚的。”
罗成只觉得背后发寒。
琼郡主道：“我虽然已和父王直说，不愿意嫁给杨广，又请他老人家速速入宫婉拒，可是……”
罗成道：“可是你也知道，杨广虽然只是一个晋王，平时看着知书达礼，温文尔雅，但从来皇室中人，又有哪个真的是谦谦君子，手上不染血的？”
琼郡主道：“而且现在朝中另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大，我担心……”
罗成道：“你担心杨广有可能会……”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
琼郡主道：“我就算拒绝了这一次，难保还会有下一次。只要我没有成亲，就随时可能会被陛下再次下旨赐婚。”
罗成道：“经过这一次，你已经怕了。”
琼郡主道：“不错，我怕了。”
她又叹了口气，道：“我只想长久陪着父王，在他膝下尽孝分忧，并不打算出嫁，父王也知道我的心思。但我可以用郡主的身份去拒绝媒人，却很难再次拒绝圣旨赐婚。万一之后真出了什么意外……”
罗成道：“所以你就想找我谈这笔生意。”
琼郡主道：“随便你说是生意，或者交易，我都无所谓。我必须要除去杨广对我们家下手的可能，我必须要完全拒绝他。”
罗成忽然道：“可是你现在还能开出什么条件？”
他冷笑一声，道：“我们两家说是门当户对，确是优势，也是劣势。毕竟你有的东西，我都有。你没有的东西，我说不定也有。”
琼郡主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罗成道：“而且杨伯伯前脚刚把武奎武亮派来北平府，你后脚就来和我议婚，我说郡主，你真以为我们家为了娶个宗室媳妇，就可以把这事放在一边，不再介意？”
琼郡主悠悠道：“武家两位将军，是我劝说父王派来的。”
罗成道：“你！”
琼郡主道：“我来北平府，本就是为了来散心。藏在箱子里出来，是为了躲杨广的眼线，而不是为了躲父王。”
罗成咬了咬牙，道：“就算你能马上把武奎武亮撤回去，还我北平府一个清净，我也不会答应你。”
琼郡主道：“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她慢慢道：“就算你我成了婚，他们也必须继续驻扎在北平府。”
罗成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用不着再继续谈下去了。”
琼郡主道：“你当真不想听一听我开的条件？”
罗成道：“郡主，你实属贵人多忘事，我们两家本就是有仇的，现在你既然已决定仇上加仇，那我更犯不着为了你，去和杨广再结一层仇。”
琼郡主一怔，道：“我们两家有什么仇？”
罗成道：“你不如回去问问你父王。”
他转身要走，却被琼郡主一把拉住。
“你是说，王妃殿下的兄长，镇守马鸣关的大将秦彝，当年被我父王在阵前杀死的旧事？”
罗成道：“郡主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琼郡主道：“当年我父王发兵伐北齐，两军阵前，各为其主，生死本就是不由人的。何况现在已经是大隋的天下，那些旧事就……”
罗成道：“你这话敢不敢在我母妃面前说？”
琼郡主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王妃殿下若还是放不下这件事，昨晚又怎会用话试探我，问我对你印象如何？”
罗成的双手又已紧握成拳。
“郡主，你莫要忘了，我父王当年凭一手罗家枪，三犯中原，把隋兵杀得闻风丧胆，你父王也是他老人家手下败将。倘若不是我父王听人说和，自愿降隋，当了北平王，这天下到底归于谁手，还很难说。”
他冷笑道：“当年陛下许了我父王三件事：其一，在他管辖境内一切生杀自主；其二，对于皇命听调不听宣；其三，北平王的王位是世代传承，子袭父业。我身为父王的儿子，我手中自然也有一样的权力。”
琼郡主道：“你想说什么？”
罗成沉声道：“你是嫁人，不是娶妻，我们两个到底要不要结婚，是我说了算，不是你。倘若你硬要纠缠下去，到时候说不定我派人送回登州的，就是一具尸体。”
琼郡主忽然道：“当年秦彝穿的盔甲和长枪，至今还收藏在我父王的库房里。”
罗成一怔。
琼郡主道：“倘若你答应了我，我可以在礼成之后，把这套遗物还给你，也好让王妃殿下宽宽心。”
她淡淡道：“难道罗少保情愿放着现成的孝子不做？”
罗成咬着牙道：“你是在威胁我？”
琼郡主道：“我是在跟你谈生意。”
罗成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可这套遗物，你保证一定能取出来？杨伯伯既然能把它收藏到现在，就说明这套遗物一定在他心中有着重要的地位，不许别人碰的。”
琼郡主道：“父王早就说过，有朝一日总要把这套遗物送给我。毕竟那套盔甲虽然款式旧了些，但我穿戴起来实在是很合适，那杆枪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件宝贝。”
罗成的眼睛登时睁得好大。
他迟疑着道：“男女盔甲的差异可不小，你……你一个女人，再怎么装得像是个男人，也不可能……不可能穿得合适……”
琼郡主失笑道：“到了现在，你还以为我是个女人？”
她忽然伸手扯开了衣领，道：“你看看，我究竟哪里像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郡主逃婚离登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