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不来》太福福福

7、暗流乍现

　　那夜本该相安无事，不想内厅混进了杀手，宴会中途向人群放了冷枪。

　　再回想，众人惊叫着四散而逃的场面已经模模糊糊，只记得混乱中我看到是沐小姐情急之下只身去推了那杀手，叫他一枪打偏，徐督办和小叔叔才得以躲过一劫。
　　沐小姐随后却不慎跌倒，被凶徒挟持做了人质。
　　大概便是从那刻起，我不再用看待寻常大户人家养出的娇小姐的眼光去看沐小姐。

　　第一声枪响时，小叔叔正在台上致辞，骚乱中我急着上前去看小叔叔是否无恙，却一把被人拽住手腕。我回身去挣，看清那人是苏泓琛，他一手举了枪，另一手压着我的背示意我在桌后藏好。
　　“他没事”，见我又要扭头去看台上，他忙按住我道，“在这待着，不要乱动。”话音未落，不知哪里又响了第二枪，他立刻伸手去护我的头，待了半晌见无事，又道，“我去看看，不必担心。等我回来。”
　　这边裴少帅发觉是隔壁小旅馆有人在放冷枪，苏泓琛便提了枪叫上近卫跟着一起追去了。
　　另一边凶徒逼着沐小姐上了饭店顶层的露台，小叔叔和徐督办一队人追上楼去打算救人。

　　不多时，小叔叔的副手，巡防副司令吴向应带队赶来，其余还留在内厅的宾客这才喘了口气。片刻后，附近枪声四起，我瞧见沐公急得面色发白，崔姨娘母女两却神色如常。
　　脑海里闪过沐小姐那张总是淡淡然的脸，想来豪门似海深，其中冷暖也只有饮水自知了。

　　又过半晌，苏裴两人带着几个近卫收枪回了远东饭店的内厅。苏泓琛方才要我等他回来，这会儿却与我站得有好些远。
　　近卫七嘴八舌间我才知晓，原来凶徒两枪都是冲着徐督办去的。这样一来，眼下的局面，怎么看小叔叔都难脱干系。
　　我知小叔叔一向办事敞亮，更不屑用些阴损手段去暗害他人。可徐督办一众与小叔叔本就异心，哪怕明白此事并非小叔叔所为，如果找到了不利于小叔叔的证据，恐怕也会紧咬不放，将他一军。
　　如此，日后若要再挑错处，将小叔叔彻底拉下马，也就容易许多。

　　我见苏泓琛更是面色不善，心下不由着急，几步并作一步上前道，“此事，一定不是谭司令所作。”
　　“此事，与顾小姐无关。”苏泓琛双手抱臂，头转向一旁，不肯看我的眼睛。他这会儿好似全然忘了之前枪响时与我说的话，只用心去扮个与我没有分毫情面可讲的陌生人，连个话头都不肯再递。
　　我醒悟，这位苏少帅此时便是铁板一块，方才宴会上两次出手相护不似有假，此刻欲置小叔叔于险境却也是真心。
　　虽然他平素待人随性，看着是个好相与的，让我差点忘了他好歹是行伍世家出身，想必幼时也是见惯了腥风血雨、明争暗斗的。在群狼环伺下长大，又刚从军校毕业的年轻军阀，如何不也是个心硬之人。
　　加之他到底是徐督办的人，既是这般，我怎么还能奢望他大发慈悲，要真相不要立场呢？

　　又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小叔叔带队返回。内厅里众人还在等，见他终于同徐督办还有沐小姐等人安平安归来，便围拢上来。
　　我离他离得近，见他脱了外衣披在身上，又隐隐闻见有血腥味，就拿眼神去问他。
　　他摇头，低声叫我不要声张。我见他确实没有大碍，那么多场仗打下来，大大小小的伤他受了无数，这一遭也自是心中有数，便听了他的话，没有再问。
　　边上苏泓琛和那位裴少帅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让我实在介怀，便拉了拉小叔叔的衣袖，要他万万小心。
　　他拍拍我的背以示安抚，要我今夜先回家，这事情他说很快便可以处理好。他又怕夜路难走，不放心我开车，便又遣了谭四送我回去。

　　小叔叔在上海滩的路竟走得这样凶险，步步是杀机，人人包藏祸心，但他肯说与我听的，和我能为他做的，却始终是沧海一粟冰山一角。
　　那夜回寿康路，我几乎又是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后来我追问谭四小叔叔伤势，听谭四说，沐小姐偶然发现小叔叔受伤，已经仔细包扎过。那点皮外伤，不日便好了。
　　我不知何时他竟叫谭家之外的人知道自己受伤，还允许别人替他包扎伤口。
　　想来这些日子里他与沐小姐之间发生的种种，远比那日我偶然在七宝老街见到的多得多。

　　离开江城前我日日都能见到他，对旁的事也就不甚好奇，便鲜少读报。现在我生怕错过什么关于他的消息，倒养成了读报的习惯。
　　后来我同他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江城，两地分离，只能靠电报通讯，我时刻不盼他能早日来上海。
　　可明明他现在来了上海，我与他时不时还能见上一面，然而与他性命攸关的事，我从来都是后知后觉。
　　久而久之，我心里盘算与他之间的距离，竟要比他仍在江城时我俩遥遥相隔还要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