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坑》未畹

50、午餐

　　2100年7月6日9:00A.M.
　　雷沃坦桑尼亚区乞力马扎罗山马切姆线
　　格里特不停地在守林人小屋的地下室里徘徊许久，又回到座位上，轻敲桌面，慢放着无人机摄下的视频，试图看清那黑色锥体是如何在几微秒内连续击穿数颗抑制弹的。
　　多次调整播放倍速后，他终于捕捉到锥体在运动轨迹中的清晰图像。
　　继续放大，直到格里特看出了锥体运动时的外表与悬在程潇手上时不同才停止。
　　刚才一段时间的来回踱步，格里特就是在思考锥体究竟是生物还是物质，突然的灵机一动使他想到运动或许会带来变化，果不其然，速度加快的锥体表面由光滑变至布满细密的绒毛。
　　他兴奋地叫来了其中一个近距离接触过程潇的士兵，询问他前者的第二生物形态。
　　“曲霉。”
　　这下格里特能彻底确定锥体的性质——至少表面是一层曲霉。
　　他的第一反应是报告给莱恩。
　　“操。”他懊恼地一拍脑袋，想着差点酿成大错。要是被此刻全身心投入在研究的莱恩得知程潇又一个特殊点，他肯定会脑子一热地要求自己将克劳蒂娅和程潇打包送到海士科技总部。
　　在任务完成之前不能再动任何邀功的念头了。格里特心有余悸地吐出口凉气。
　　这次出兵只是初步试探，附带一丝乘人之危的侥幸，格里特没有预料到能发掘出程潇的攻击方式。
　　不念及莱恩对他的影响，单论格里特自己，也对程潇展现出来的异象感到好奇。那堪称是魔法的力量足以让任何人都想要拥有，而他只是对它的来源和原理不解。
　　到底是怎么控制锥体飞行和悬浮的，是靠磁力吗？还是用磁场进行生物制导？形状又是如何确定的，如何从浓稠的液态变为几何形状的固态……格里特没有孜孜求索的兴趣，有的只是学生时代被错题困扰的苦恼。
　　就算化学专业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中较为适应的一门，他亦无对此产生如对音乐般的狂热。机械式的学习像把木料打磨成填充的建材——本应该是参天大树的。
　　被野兽追赶的人，即使筋疲力竭，还是能跑得飞快。在被现实打败后，重拾学业的格里特就是这么一个被恐惧紧随其后的逃亡者。靠一把破吉他是混不来饭的，被逼出来的“天赋”同样没有办法浇筑热情。
　　所有工作上的一切，都是莱恩这位贵人间接给的动力，治标不治本，格里特本人不会对现在的事业有除了钱外的多一分热爱。
　　可，事已至此，痛感提醒身体的存续，而伤口仍在。
　　格里特深呼吸，在桌前坐直，在心中笑着提醒自己可是普列特雷沃的负责人。
　　他的右手不经意间颤抖地拨动，一点儿声音都不会有。

　　2100年7月6日 12:00P.M.
　　雷沃坦桑尼亚区乞力马扎罗国家公园管理处
　　“终于可以休息会儿了！”科洛尔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在饭堂角落的座位上坐下。她的话虽如此，可不提前五分钟离开办公处，她和林羽又怎么能在12点整准时到达一楼饭堂就座。为此，她花了半个小时为林羽做了“五分钟内不会发生什么”的心理建设才最终说服后者。
　　“吃什么，我去给你打。”林羽一直站在椅旁，没有落座的意思。
　　“怎么好意思又麻烦你——”
　　“你都坐下了，一开始就没有自己去打饭的意思嘛。”林羽打断科洛尔的话，面带笑意地戳穿她。
　　“……我这不是累了吗……”科洛尔嘟囔着，刻意揉了下眼睛。
　　“你一直坐着，腿脚有什么累的。快说吧，吃啥。”
　　“那……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科洛尔的肚子还没来得及叫，林羽就端着两个铁餐盘回来了，都盛着相同的菜品：最大的格子放着一大块淡黄色的面团，其他三个格子分别是深绿色的蔬菜和两种不同的烤肉。
　　“在经济这么发达的地方，居然还有亲自去打饭的地方。”科洛尔接过餐盘。
　　“不奇怪，我们的饭堂也能自己选择取餐方式，就像虽然提倡无纸化办公，但有些人还是用着纸笔一样，有些东西是不会被轻易取代的。”林羽坐下道。
　　“说得也是。”科洛尔赞同地点头，“所以，这些都是什么？”她摊开手问。
　　“都是坦桑尼亚的特色菜。面团一样的是玉米面粉混入少量木薯粉熬制而成的Ugali，是主食。绿色的是菠菜和甘薯叶烹制的Makubi。大块的烤肉是Nyama Choma，小块的是Vitun Nyama，都是猪肉。这些是给我打菜的阿姨告诉我的。”林羽说着示范起吃法。她揪下一小块面团，在手中捏出碗状，用它舀起菜和肉，送入口中，“味道不错。”她边咀嚼边说。
　　科洛尔也有样学样地吃起了自己面前的那盘，“像是印度菜，作为食堂菜来说不算差，至少比我高中的饭堂吃得好。”
　　“高中”一词刺中了林羽，“刚才我在看这次案子的资料时想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哦，是什么呢？”科洛尔不是在问问题，表情坦然的她猜得出林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瑞奥修的事，按因克诺的法律，还没过追诉期。”林羽正视着吃下Ugali的科洛尔。
　　“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没有用的。”
　　“要是塞麦尔维斯小姐肯出庭作证呢？”
　　“林警官，你要明白，这不是证据的问题，就算花上十几二十年真的能让他进监狱，我也不会去做，因为我不想。那个人已经影响了我的前半生，我不想再让他影响我的后半生了。如果我在当时就遇到了现在的你，那我会不惜赔上下半辈子也会去报仇，但现在……时间会改变很多，毁掉现在的生活去做这种事不值得。”科洛尔笑得云淡风轻。
　　林羽干眨着眼，嘴唇开了又合，喉咙吐不出一句话，最终垂下头去。
　　“如果……如果……”她小声得像在啜泣。
　　“没什么如果的，这又不是你的错。”科洛尔拍拍林羽的肩，“谢谢你，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对了，刚才的情况真是好险，要不是他们撤了，我就得派人过去了。”科洛尔试图转移话题，但林羽的兴趣被失落洗刷得干净。
　　“虽然我已经让人过去了。”科洛尔见不起效，声音小了下去，自讨没趣地把手收回，留给对方一些安静的空间。
　　好像她们每次吃饭时的谈话都会不可避免地陷入沉默的漩涡。科洛尔边吃边琢磨着会不会是自己的问题。
　　嘴巴只用来吃的时候，解决一顿饭是极快的。林羽先一步把空餐盘送去洗，自己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