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童话》筠筆

55、对峙

　　最后，她们到底没有把这件事情闹到国王面前，而是决定私下处理，如有必要在上报给国王。

　　至于原因，卡丽娜和埃里克可能是因为心虚，安娜丽丝则是因为关心国王的病情——他的病又加重了，需要静养。

　　而身为当事人爱丽儿的代言人，弗冉娜也没什么意见，她不认为多个国王对于她们会有什么好处——毕竟，不是每一个贵族都会像安娜丽丝这么看重她和爱丽儿的命。

　　国王在意的恐怕就是两位公主竞争，而不会去在意放到他眼前的“真相”是真是假，更不会管这中间有多少无辜的人能被牵连。

　　两方人回到现场，爱丽儿留在安娜丽丝公主的寝宫由信任的人照看，弗冉娜则跟了过来准备对峙。

　　卡丽娜原本就因为在盗窃案上总是差他们一步耿耿于怀，现在又被他们在这种小事上驳了面子，脸色差得很。

　　一看到他们回来了，她就阴阳怪气地嘲讽：“哟，可总算回来了，再晚点刚好都能赶上我们用晚餐了——”

　　安娜丽丝有些隐忍无措地垂下头：“爱丽儿伤得很重，包扎需要时间。”

　　“什么？爱丽儿是谁？”卡丽娜夸张地捂着嘴，“哦！你说的是那个偷窃我寝宫的金银财宝、还用那把破梳子扎伤我丈夫的——卑贱侍女？”

　　“爱丽儿没有偷窃你那些破东西。”弗冉娜冷笑，“而且你那个虚伪的丈夫被扎伤是他活该，爱丽儿是正当防卫！”

　　埃里克已经恢复了以往温和的假面，他叹了口气：“弗冉娜，你是不是因为我拒绝了你，所以对我怀恨在心，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污蔑我，明明是你向我举报爱丽儿偷窃，我今天才会过来的。”

　　“好啊，我说你怎么跟个□□一样跳得这么厉害，原来是因爱生恨——”卡丽娜冷笑了一下“就凭你？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你配觊觎埃里克吗？！”

　　“你胡说八道！”弗冉娜也不甘示弱地对着卡丽娜公主嘲讽，“这种垃圾也只有你把他当宝，倒贴给我，我都不稀罕！”

　　埃里克怒极反笑：“弗冉娜难道忘记了在伊斯特王宫的时候，你是怎么针对我的追求者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奇怪而扭曲的意味，弗冉娜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一变，竟然没来得及反驳。

　　“埃里克王子，我们对你的私事并不感兴趣。”迪莱特不知道何时把鸟笼从地上捡起来了，还绅士地用那块沾满血的白布盖住了夜莺的尸体，“还是说正事吧。”

　　安娜丽丝本来被两人的对话弄了个措手不及，听见他的话后也赶忙附和：“迪莱特说得对，我们要解决的是爱丽儿的事情。”

　　她下意识看了迪莱特一眼，得到一个平静的眼神，心里多了些底气，才又继续说：“埃里克王子说爱丽儿偷了王宫的金银财宝，请问有人证和物证吗？”

　　“人证本来是有的——”埃里克看了弗冉娜一眼，冷笑，“不过现在反过来污蔑我了。”

　　“物证，就在这，你们不是看到了吗？”他说着，那两个士兵又把那箱金银财宝搬到了中间。

　　安娜丽丝忽略他话里刻意的指向，蹲下身来小心地翻看着箱子里的东西。

　　其它人神情各异地盯着她的动作，房间里一时静寂无声。

　　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我看过迪莱特让人汇总的丢失物品表，和这里面的对不上。”

　　“哦？”埃里克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外，但丝毫不惊慌，“弗冉娜之前找我举报爱丽儿偷东西，我就下意识以为之前丢失的那些，然后让士兵来搜查了，结果真的搜出来了东西。”

　　“话说回来，我只知道卡丽娜寝宫又丢了东西，可埃里克也并没有将那张表给我，所以我确实不知道都丢了些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懊恼和抱歉，“但不管怎么说，查到东西后竟然没有核实清楚，这确实是我的失策。”

　　“埃里克，这可怪不得你。”卡丽娜立马接上话，对着沉默的迪莱特就是一通暗讽，“还不是有人生怕我们抢了他的功劳，我自己的寝宫丢了什么东西连我都不知道。”

　　“再说了，就算不是上次丢的，那她们两个穷酸卑贱的侍女哪来这么多金银财宝——”她嫌恶地看了一眼垂着头的弗冉娜，冷笑一声，“我看没准就是她们想趁这个机会有东西，然后把事情全推到那个没有抓到的盗窃贼上——”

　　“哦不！我看她们就是那个盗窃贼，偷了那么多还不满足，再次作案，只是东西还没来得及偷运出去就被埃里克抓住了！”

　　安娜丽丝显然没预料到他们会这么说，一时间被打乱了节奏：“姐姐，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清……”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可能——”卡丽娜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我的好妹妹，只允许你盘问我丈夫，不允许我发表意见。”

　　“那我就要问问了，我到底是你的姐姐，还是你的犯人？”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娜丽丝忍不住后退一步，但却没成功。

　　她被人从后面拦住了。

　　她一惊，转头去看，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背后的迪莱特。

　　他正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平静地和卡丽娜对视：“卡丽娜公主当然不是犯人，但很遗憾，你的丈夫埃里克王子是当事人。”

　　“为了避嫌，在我们把情况了解清楚之前，还希望卡丽娜公主能耐心等待一下。”他微微一笑，“在我们结束询问之后，如果没能给你一个确切的结果、或者你对我们的判断有什么不满，欢迎你发表意见。”

　　迪莱特说完也不管卡丽娜的脸色，低头对上安娜丽丝的目光，抵着她的手抬起，轻轻在肩膀上拍了拍：“安娜丽丝，你可以继续了。”

　　不知道为什么，安娜丽丝面对她的姐姐总是气势差了一截，每次都需要他打断一下，才能从弱势的状态里抽出来。

　　埃里克不加掩饰地打量着迪莱特，目光非常不善。

　　迪莱特平静地和他对视，目光没有一丝起伏。

　　埃里克忽然笑了，转头对安娜丽丝温和地说：“安娜丽丝公主，请问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安娜丽丝从迪莱特的话里回过神来，点头道：“埃里克王子，如你所说，弗冉娜是什么时候找你举报的？”

　　埃里克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今天中午。”

　　他笑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因为她当时说，爱丽儿除了中午取餐的时候都会跟着她。”

　　安娜丽丝吩咐身边的丽贝卡去厨房核实，然后看向弗冉娜，问：“弗冉娜，你当时在哪？”

　　弗冉娜脸色难看地说：“我中午确实去过厨房取餐，但是没有去找他。”

　　“有谁可以帮你证明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颓丧地说：“……没人。”

　　安娜丽丝轻微地皱了一下眉，看向埃里克，继续问：“既然是中午，请问埃里克王子，你为什么快晚上才带人来搜查？”

　　埃里克从容地说：“因为那时候卡丽娜已经抓回了奥布里，我们一起去了陛下寝宫。”

　　确实是正当理由。

　　安娜丽丝只好继续问：“那这箱金银财宝是何时何地找到的？”

　　“这我不知道，我当时并不在场。”埃里克看向那两个士兵，“美丽而公平的公主殿下，你应该问他们。”

　　“回公主殿下，”其中一个士兵站了出来，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假装在回忆，最后指着客厅一个靠墙的桌子说，“我们是下午进来之后，从这里搜到的。”

　　士兵的表情比起之前已经镇定了很多，在安娜丽丝公主等人离开的那么一会儿，埃里克王子已经带着他们完整地串了一遍口供。

　　安娜丽丝走了过去，比了一下桌子和箱子的高度：“桌子的高度比这个箱子搞出大概半英尺左右。”

　　卡丽娜忍不住嗤笑一声：“那不是说明完全可以把箱子藏在那。”

　　“是的。”安娜丽丝没有反驳，但她忽然蹲下身来，转进了桌子下面。

　　所有人都被她突然起来的动作搞了个错手不及，还是卡丽娜最先反应过来：

　　“安娜丽丝，你在干什么？！快给我出来，里面脏死了，你还有没有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

　　迪莱特却看起来并不意外，他转头看向埃里克，没有错过他一瞬间扭曲的脸色。

　　安娜丽丝有些沉闷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来：“由于箱子和桌子的差距并不大，所以如果想把箱子从桌子底下弄出来，必须蹲下来把它拽出去——”

　　“所以呢，你快给我出来！”卡丽娜不耐烦地打断她，然后低声嘟囔了一句，“不是有洁癖吗，还敢往那种脏地方里钻。”

　　“箱子里装满了东西，重量并不轻，那么地上必然会留下拖拽的划痕。”安娜丽丝从里面钻了出来，衣裳还算整洁，“但是我刚刚看了，地面很干净。”

　　换句话说，箱子原本不可能藏在那。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下来。

　　那个士兵茫然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冷汗“刷”地一下流了下来：“我、我记错了，应该、应该——”

　　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之前找合适位置是看到的空衣柜：“——东西是在那个房间里的衣柜找到的！”

　　他深喘了一口气，擦了下额头的汗，语气比前面更肯定：“对，就是在衣柜里！”

　　安娜丽丝沉默了一瞬，用无奈的目光看向埃里克和卡丽娜：“这突然改口不太好吧……”

　　卡丽娜瞪了她一眼：“看我干什么？！”

　　埃里克耸了下肩，目光一直落在垂着头不说话的弗冉娜身上，嘴上敷衍地说：“我是真不知道，毕竟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可能亲自去搜对吧？”

　　“也许，”他温和地笑着说，“就是他记错了呢。”

　　安娜丽丝皱了下眉，清冷的面容带上了忧色：“可是……”

　　迪莱特看见她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那就去衣柜看看吧。”

　　安娜丽丝看了他一眼，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眼睛有点发酸。

　　迪莱特神情难得柔和了一瞬，像是在安抚她，然后他转头平静地看向埃里克：“确定是衣柜吗，不会再记错了吧？”

　　埃里克眯了眯眼，嘴角的笑容不变，不接招：“别看我，我可不知道，你问他。”

　　迪莱特没理会他话里的挑衅，看向那个士兵：“你还需要再好好回忆回忆吗？”

　　士兵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不、不用了，就是衣柜！”

　　“好。”迪莱特微微一笑，“那走吧。”

　　他率先朝房间走了过去，走到安娜丽丝旁边的时候，还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从容、平静。

　　安娜丽丝复杂的心绪也渐渐平和下来，她看了眼两个人牵着的手，深吸一口气跟了进去。

　　进了房间，果然看到有一个大衣柜。

　　士兵率先冲过去，想要把门打开，第一次没成功，粗壮的身躯还抖了一下。

　　第二次他终于成功打开，那一瞬间，劫后余生的刺激感让他控住不住地笑了出来——

　　“对，就是这里！箱子就是藏在这里！”

　　安娜丽丝可以隐约看到衣柜是空的。

　　士兵转过身来，然后把柜门猛地推开，脸上的横肉随着笑容扭曲：“就是这里，这个高度——我们两个完全可以直接搬下来，并不需要拖拽！”

　　安娜丽丝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看向迪莱特。

　　他微微笑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

　　她脸上也涌现出笑意，但很浅，在迪莱特反应过来之前就消失了。

　　他看着她走向衣柜，平静地对士兵说：“可以让开一下吗？”

　　那一瞬间，士兵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善良无害的安娜丽丝公主，而是那个沉默安静却犀利的迪莱特王子，又或者说，是受了他影响的公主殿下。

　　他夸张而扭曲的笑容僵住了，差点不会说话：“好、好的。”

　　安娜丽丝在衣柜面前蹲了下去，她脑海里想到回来之前迪莱特说过的话：

　　虚假的证据看起来符合逻辑，但和真实相比，一切端倪就会显现出来，尤其是那些细小的、容易被遗忘和缺失的环节。

　　她定下心来，认真仔细地想象：如果她是爱丽儿，要把一个那么大的箱子藏在衣柜——先不说会不会太明显，然后被人搜了出来，会有什么变化？

　　她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模仿起这些动作，突然，她心绪一凝：这是一个许久没用过的衣柜。

　　士兵紧张而忐忑地观察着她的动作，在她突然站了起来的瞬间，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公主、公主殿下，怎、怎么了？”

　　安娜丽丝的眼睛很亮，她转过身来，举起了她的手，手心朝外对着众人：“你们看这是什么？”

　　“这哪里有东西，不就是你的手吗？”卡丽娜皱着眉头喊，“安娜丽丝，你又在搞什么鬼。”

　　迪莱特却一下就明白了，他微微一笑：“是灰尘。”

　　“灰尘？！”

　　几乎就是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埃里克的眼神就沉了下来，目光迅速从安娜丽丝身上挪开，落在了还不明所以的士兵上。

　　他被气笑了，然后心中迅速有了决断。

　　“对，就是灰尘。”安娜丽丝又来到衣柜面前，解释道，“这个衣柜应该很久没用了。”

　　”弗冉娜，你搬进这里以后，是不是一直都没有用过这个衣柜？”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她疑惑地转过头看去，“弗冉娜？”

　　迪莱特看了一眼弗冉娜，若有所思：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低着头、一改之前愤怒激动的样子、变得异常沉默。

　　“弗冉娜，你怎么了？”

　　弗冉娜猛地回神抬起头来，就对上几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心头一惊，但还算镇定地问：“怎么了？”

　　安娜丽丝有些疑惑有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弗冉娜，我刚刚喊你，你一直没听见吗？”

　　“我刚刚在想爱丽儿，真是太抱歉了。”她解释说，神情恰当地忧伤起来，“对了，安娜丽丝公主喊我是有什么事吗？”

　　安娜丽丝觉得她刚刚肯定有问题，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最好时机，她继续先前的话题：“弗冉娜，你这个衣柜是不是自从搬进来就没有用过。”

　　弗冉娜摇头又点头：“这个衣柜是爱丽儿的，但她确实没有用过。”

　　“这就对了。”安娜丽丝有用手在衣柜底部的木板上划了一下，白皙的手指顿时染黑了，而木板上也留下了一个不算清晰的印子，“这个衣柜里面全是灰尘，至少得有几个月没有用了。”

　　“如果用它来藏这个箱子的话——”

　　“那它底部也许没有这种摩擦后的浅印子，但至少灰尘不应该这么均匀。”她转头，目光直视埃里克，“埃里克王子，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