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400年》讲故事的路人V

6、新纪元（五）

　　二十五世纪的生活比我想像得要更多姿多彩。
　　因为虚拟世界的存在，人类可以通过休养舱将自己的意识链接星网，足不出户便能交友、玩耍、品尝美食。
　　虽然刚开始很不习惯，但在许青青和迦南的陪伴下，我很快便适应了二十五世纪的生活。我用顾Vue给我的身份卡注册了星网的账户，然后在‘雅典学院’中选择了几门和许青青一样的课程。

　　雅典学院，顾名思义，是二十五世纪最大的线上公立学校。为纪念人类摆脱鸿蒙、追求智慧的文艺复兴而这般命名。

　　公元2400年，由于科技的发展，人类的教育变得更加扁平与智能化。除了一些大家族还会额外聘请私人教师外，大多数人的学业都会在网络中完成。每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和对未来的期许来选择课程。如果没有清晰的目标方向，中央智脑也会在评估这个人的各方面信息及潜力后，帮其进行课程设置和人生规划。
　　教育不再按照年龄划分。只要能通过前置的测试，就可以对更高深的课程进行学习。就像顾Vue，他16岁就通过了生物遗传学学科最高级别的考试，21岁在自己深耕的智能基因学领域有所建树，于是年纪轻轻就被授予了博士资格。

　　许青青大概是个学历史的文科生。她选了一堆文学理论、流媒体简史这样的课程，所以我学起来并不吃力。唯一有难度的，是由顾Vue教授的《物种起源》。
　　天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喜欢听枯燥的生物进化史。按照顾Vue的说法，那是他教导的唯一一门科普性课程。被迫要求的，因为雅典学院的每位教授至少得有一门面向普通群众的公共课。至于他的其他课程，至少得是生物学博士级别的人才能听懂。

　　跟着许青青走进《物种起源》的教室。当我看到教室里零零散散坐着的十多个人时，我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这种预感在我发现这些人要么是妙龄少女，要么坐在教室后排时达到了顶峰——
　　我敢打赌，这群人至少有一半儿，应该是为了看顾Vue的那张脸来的；而另一半儿，应该是过来补觉的。

　　我应该及时找个理由翘课的。
　　听着顾Vue在讲台上以一种平铺直叙的声调讲述着石炭纪希氏根齿鱼的习性时，我无比懊悔没能拒绝许青青的撒娇，陪她一起坐到了万众瞩目的第一排。
　　就在我无聊地环顾四周时，我突然发现了教室里的另一个异类。那是一个亚裔的男生，他在很认真地记着笔记，手下的笔尖飞速地划过纸面，像是要记录下顾Vue讲出的每一句话。

　　我不免为这位仁兄的认真而感到惊叹。
　　要知道，自从所有的知识都能在星网查到后，就很少有人再记录纸质笔记了。尤其，虚拟世界并不能与现实世界直接实现物质互通，所以在虚拟世界中记录下的笔记最多只是一份手写版的资料，可以通过星网传输个人终端。但鉴于雅典学院所有公共课程的教学笔记都会上传星网。所以在虚拟世界里记录笔记这件事情，可以，但没必要。

　　我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准备去认识一下那位学霸。于是我借口自己有些笔记没记下来，想借他的笔记看看。他礼貌地答应了，然后很热心地准备帮我讲解。就在我翻看他的笔记时，他突然问我：“抱歉，因为之前没见过你。所以你是……基因编辑人类？还是机械改造人类？”
　　“我啊，我就是个纯种的普通人类。不会变形，也没机会变身成一只毛茸茸。”我自以为自己说得幽默，却没注意那个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不屑起来。
　　“旧人类？呵，怪不得记不下来。”他从我的手里夺过自己的笔记本，转身便准备离开，就像我身上沾染了什么令人厌恶的病毒。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明晃晃地歧视，于是茫然地问到：“旧人类怎么了？”
　　“我是个新人类，所以我不觉得我们会有任何共同语言。”那个人的态度从友善直接变成轻蔑，“作为旧人类，你是没办法赶得上我们这些新人类的。先天缺陷，再努力也是徒劳。”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有些生气，“新人类旧人类不都是人么？这有什么区别？”
　　那个人停下脚步：“猿猴和人类还都是灵长目呢，能一样么？多数的旧人类是因为没办法进化成新人类，才成为的旧人类。你们是被这个时代所淘汰的人，苟延残喘就好，不要妄想着和我们争什么东西。”说完，他的身影直接在我面前消失，居然直接下线了，毫不掩饰对我的鄙夷。

　　我被他歧视得莫名其妙，一时愣在了原地。许青青见状急忙走过来安慰我：“熹辰，你别在意藤井千棠的话。他出身于白夜街，所以很多观点十分狭隘和偏激，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只有白夜街的人会这样，大多数的人都和他不一样。”
　　“白夜街？”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在我刚苏醒时，顾Vue也似乎提到过那里。
　　“白夜街是人类联盟中比较特殊的一块区域，位于联盟的边缘，却不愿接受联盟政府的管辖，所以那里乱得很。它是全联盟犯罪率最高的地方。白夜街的人大多是拒绝科技发展的旧人类，那里也是反机械智慧组织Harbor闹得最凶的地方。我听说，那里都是些只知道抱怨、整天浑浑噩噩的懒蛋、赌徒和酒鬼。他们每天几乎什么活也不干，全靠人类联盟的税收养活。”许青青的口气中有着些许抱怨与不屑，“每年联盟都会下拨一大笔财政拨款给在那里生活的人，作为鼓励他们推动生产创新的资金，以及补助他们的生活费。可白夜街的人懒得很，有了钱，却只会去买酒，或者充值到虚拟世界中享乐，从没想过改变。”
　　“但刚刚的那个人看起来并不懒惰？上课时，他似乎是听得最认真的一个？”我疑惑地问。
　　“藤井千棠当然是个例外。事实上，他是被顾Vue博士特招进入雅典学院的。除了他以外，雅典学院应该没有其他来自白夜街的人了。也许是自卑的缘故吧，藤井千棠总是标榜自己机械改造人类的身份，并表示自己瞧不起旧人类。其实真的没必要。这样反倒让大家觉得他很奇怪，默不作声地疏远他。”许青青随意地给我讲着，仿佛这是件人尽皆知的事情。她的兴致很快被一张路边贴着的广告牌吸引，转换了话题：“呀！今天白兔咖啡屋推出了冰淇淋自助！熹辰，我们一起去吃吧！你知道么？在虚拟世界最大的好处，就是怎么吃也不会胖。”

　　我被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感染，心情也变得明亮了起来，不再想藤井千棠的事情：“那我可要吃三球的，香草，抹茶和巧克力。”
　　“你也可以试试其他口味，比如麻辣小龙虾。”许青青调皮地说着。她脸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配上尖尖的小虎牙，周身满满都是无敌青春美少女的元气。
　　“二十五世纪的人类，口味已经变得这么奇怪了么？”麻辣口味的冰淇淋，让我想起当年曾经流行过的冰淇淋配老干妈。魔性的吃法。
　　“唔，只是选择更多了而已。”许青青咽了咽口水，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比如茶类的冰淇淋，不单单有抹茶口味，还会有红茶口味、蜜桃乌龙茶口味、大红袍口味等等。比如我最喜欢吃花果茶口味冰淇淋，会同时有玫瑰的清香和水果的甜味儿。”
　　“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真的是，科技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让我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土包子显得孤陋寡闻。
　　“什么口味都有。”许青青拉着我的手，带着我穿过欧洲风格的街道，向她口中的咖啡店走去，“甚至还有蜂窝煤口味的。在虚拟世界，味觉更像是一种信息模拟，所以，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菜肴，智能厨师机械都能烹饪的。”
　　“好啊，那我还要试试珍珠奶茶的。”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许青青当成了我在二十五世纪的第一个朋友。也许是没遇到过什么同龄人的缘故，她稍稍有些话痨，但性格挺单纯的，没什么坏心眼儿。我总得放下戒心，开始接纳新的生活。而与许青青成为朋友，就是我试着迈出的第一步。

　　我在渐渐融入新的纪元，像一滴被冰冻了几千年的水，重新汇入海洋一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我已经苏醒两三周了。很多时候，许青青也有自己的事情，所以我并不总是和她一起逛星网，有时我也会一个人上线，去独自接触和熟悉陌生的世界。
　　不得不说，未来世界的科技的确让我惊叹。高大华丽的建筑，笔直宽阔的街道，路旁挺拔葱茏的梧桐，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一切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我几乎都快要忘记自己只是通过脑电波进入到了这个世界，反而会以为这就是我一直生活着的现实。

　　微风拂过我的面庞，带来丝丝栀子花的香气。我轻轻闭上眼，漫步在僻静的街道上，享受实验室内所没有的大自然的气息。
　　突然，我的腿被人撞了一下。我睁开眼，看见一个穿着萝莉服的小姑娘正用手捂着头，怯生生地看着我：“抱、抱歉，大姐姐！刚刚我忙着抓蝴蝶，没看到您。”
　　“不要紧的，你没伤到吧。”我俯下身，试图去查看那孩子捂住的地方。
　　“真的十分抱歉！”可那孩子后退了几步，怕被我责骂一般，转身跑开了。

　　当我也准备离开时，却突然瞟见地上落下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应该是刚刚那个小女孩儿不小心掉下的。
　　“你等等，你东西掉了。”看着那小孩子短手短腿地还没跑远，我捡起那个蝴蝶结，准备给她送过去。可那孩子听见我的声音，却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逃跑的脚步又快了几分。而且，在慌乱中，她居然跑进了路旁一人多高的灌木丛。

　　看着灌木丛中间类似小径的缺口，我估算了一下，如果侧身而入的话，我应该也可以通过。所以我紧跟着那个小女孩儿钻了进去，并试图安抚她：“别怕，我只是给你送蝴蝶结而已，不会责怪你的。”
　　可那小姑娘却跑得更欢了，穿着小皮鞋‘蹬蹬蹬’地在迷宫般的灌木丛中左拐右拐，想要甩掉我。好在我做为成年人，虽然被灌木限制了前进的速度，但胜在步伐比她大，所以并没有跟丢。

　　终于到了灌木丛的出口，我加快了脚步，想叫住那个孩子。
　　没想到，她却突然停了下来，反过来转身牢牢抓住我的手腕，然后用一种不同于孩童的成熟口吻对着前方汇报：“君主，幸不辱命，我把她带过来了。”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跑到了一个风格奇特的广场上。

　　广场中央是典型的欧式风格的白色大理石许愿池，旁边坐落着优美曲线的铁艺长椅，可广场四周却种植的高大的玉兰树，树上开满了洁白巨大的花苞。这样中西方混合的怪异搭配，使得这个干净精致的广场有一种极为不伦不类的违和感。
　　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性坐在我面前的铁制长椅上，手里拿着一块面包，用指尖一点点撕碎，正耐心地喂着一群围着他的和平鸽。阳光轻吻着他面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俊美得不似凡人。

　　那个男人不慌不忙地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抹如日光般璀璨神秘的迷人笑容：“迷路的爱丽丝，你来了？”然后，他转向那个牢牢抓住我手臂的小女孩儿，漫不经心地开口，“辛苦你了，雷米尔。”
　　“我的荣幸，君主。”那个穿萝莉裙的小女孩儿十分恭敬地低下她的头颅，这才松开我的手臂，“那么，我先告退了。”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所有的一切，从那个小女孩故意撞我开始，都是眼前的这个金发男人所设的一个局。
　　“小小姐，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金色长发的俊美男性把手中的面包放在长椅的另一侧，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他又笑了笑，眉眼里尽是骄傲与不羁，“小Vue防我就像防贼似的，都说了不会把你怎么样了。”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边的笑容似宠溺又似得意。
　　仿佛察觉到了我的惊惧，男人抬起那双如同蓝宝石般蔚蓝澄澈的眼眸，对我安抚似的扬了扬嘴角：“不用紧张，小小姐，我们见过的，虽然是以另一种形象。我是宙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