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400年》讲故事的路人V

5、新纪元（四）

　　我在顾Vue的实验室中住了下来。一边修养身体，一边为顾Vue提供血液、头发、唾液等身体组织，供他进行实验。
　　正如许青青所说，这个实验室里的常驻人员很少。除了她和顾Vue外，就只有顾Vue的助手Arya，以及会时不时来串门的迦南·埃森。

　　其中，顾Vue是个不会开玩笑的性冷淡。让我几乎忘记他也只是个25岁的年轻人。
　　也许是天才都早熟的缘故。他的性格符合科幻小说中一切冷血科学家的特征：服装永远是简洁单调的黑白灰三色，表情十分冷淡，这和他与人交流时的状况一样，除了偶尔礼貌性露出的一看就很假的微笑，他几乎不会展现其他表情；生活上也是，我从没见过他出门，他每天只是在实验室和自己卧室间来往，步履匆匆，看起来就是个眼里只有科学的工作狂。
　　可许青青却对顾Vue很是推崇。每次提起他时，她语气里都有种不自觉的敬意。她说，顾博士是个很好的人。他很厉害。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人类联盟首屈一指的智能基因学科学家，研究的领域包括智能基因学和生物遗传学。而且，他还是‘雅典学院’最年轻的客座教授。

　　我问许青青，她为什么会住在顾Vue的实验室里。
　　许青青回答说，因为这座实验室就是为了她而建的。

　　人不可貌相。长相甜美可人的许青青，居然是人类联盟十大元帅之一的许巍的女儿。
　　她是个旧人类，这毋庸置疑。但她家族里的其他成员却全都是脊索动物门哺乳纲食肉目犬科的基因编辑人类，只有许青青在出生时，体内的基因出现了退化返祖现象，这才成为了家族里唯一的一个‘旧人类’。
　　在旧人类会被当成残次品的二十五世纪，许青青的存在无疑是许家的一个耻辱。于是，她的父亲许巍资助建造了这个实验室，目的是升级‘基因编辑’技术，让像许青青这样的旧人类也可以后天改进自己的基因，重新进行基因编辑，摆脱旧人类的身份。

　　Arya是个浅金色长发的大姐姐，几乎没怎么在我面前出现过。只有每次路过顾Vue的办公室时，我才会看到她在一旁协助顾Vue，记录一些数据。
　　而迦南·埃森就是那个把我的冷冻舱从冰川下捞起来的人。那个冰川位于他们家的后花园，是他家族产业的一部分。事实上，迦南出身于人类联盟首富的埃森家，是埃森家的次子。但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首富家族的继承人，反倒亲切得如同一位邻家大哥哥。

　　第一次见到迦南，是我和顾Vue刚刚达成同盟后不久，一个穿着简单衬衫和短裤的男生突然冒冒失失地跑进了我们所在的房间。他开门见山问顾Vue：“Vue，她没什么事儿吧？”
　　本来应该是十分正常的一幕，如果能忽略掉闯进来的那个人并没有敲门、以及衣服和头发上都滴滴答答地向下滴着水的话。

　　顾Vue很明显地皱了皱眉，合上手下的电子屏，一脸嫌弃：“你车呢？别告诉我你又是游过来的。你以为Arya是你们家的那些女仆，天天自愿为你打扫水迹？迦南，Arya的时间可比你的宝贵…..”
　　“这不是你催我催得太紧，我忘了么。嘿嘿，Arya肯定不会责怪我的。我会陪她一起打扫的！”迦南的声音加了几分刻意的讨好。潮湿的碎发凌乱搭在他的额前，却更凸显出他脸上的笑容大而灿烂，就像暖阳的化身，满满都是阳光的味道，与顾Vue周身的冰冷完全不同。“真的！我保证！”仿佛是怕顾Vue不信，迦南又补充了这句。

　　“孟小姐并无大碍，我已经用量子修复仪替她检测过了。”顾Vue站起身，“但因为她的基因稍微有些特殊，我并不想让她数据上传给联盟，所以正在伪造她的身份数据。你们聊吧，我去给她做个不会被光脑监测的芯片。”
　　“去吧，去吧。”迦南随意地挥了挥手，然后转向我，兴致勃勃地开始向我做起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迦南，迦南·埃森。在自家后花园玩儿时，我的伙伴安得烈发现了你。当时我特别震惊，还以为你没气儿了。好在送到Vue这里后，他说你没事，只是被冷冻的时间比较久，所以才苏醒得比较慢。不然我以为我要被抓去坐牢了。”
　　“谢谢？”面对救命恩人，我露出了个礼貌的笑容，“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要一直沉睡下去了。”
　　“没事没事。助人为乐是好品德嘛。”迦南赶忙摆手，“再说了，没准你是在我哪个祖先那儿做的人体冷冻，却被我们忘记了，所以在一百多年前人类发明出量子修复仪时，才没唤醒你。这个我要向你道歉。我本来以为我们家只忘记了顾Vue的母亲顾莘，却没想到，今天我又发现了你。看样子我真得好好让他们检查下还有没有其他被我们遗忘的冷冻罐。总而言之，从我们家苏醒的，大概率是我们以前的客户。所以你放心，埃森家肯定会负责的。我会帮你尽早适应二十五世纪。”

　　“你这样说，小心我讹你哦。”迦南的坦诚很快就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也放松了下来，和他开起了玩笑，“要是我不接受你的道歉该怎么办？”
　　迦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凉拌呗。不然的话，用我自己当补偿？”他对我调皮地眨眨眼，调侃地问，“谁又能拒绝我这么帅气而俊美的人呢？”
　　在与迦南聊天的同时，我也在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个棕发的年轻男性。迦南·埃森，这个实验室中唯一的基因编辑人类。他很高，目测将近一米九，棕色短发棕色眼睛，不同于顾Vue的苍白瘦削，迦南显得既阳光又爽朗。甚至，他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儿自恋。他就像我大学同学那般亲切，于是我们很快就熟悉了起来，开始聊东聊西。

　　迦南问我：“说起来……你能猜到我的祖上在你的那个时代是哪个国家的人么？”
　　“意大利？”毕竟棕色的头发，可能是拉丁人的后裔。
　　可迦南却笑着摇摇头：“不对，再猜？”
　　“法国？”
　　“错……想想我的名字？其实我的家族还是挺古板的，非得按照那些老掉牙的传统来给我们这些后代命名。”迦南提示我。
　　迦南，这个名字听起来……“是印度的么？”
　　“天，你怎么会想到那边儿？”迦南夸张地做出一个十分惊讶的表情，“ 迦南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天主教的，而不是印度教的。《圣经》里的典故，你不会不知道吧？那可是旧人类时代世界排名第一的畅销书。”
　　“抱歉，是我读书太少。”我连忙说。
　　“嘿嘿嘿，”迦南狡黠地眨眨眼，“这怎么能怪你？我祖上是德国人。准确来说，犹太裔。没想到吧？”
　　“啊……我的确没想到。”在这种闲聊的氛围里，我逐渐放松了下来，甚至开起了玩笑，“我以为德国人都是那种严肃认真、喜欢板着脸、遇到事情都要深究个一二的那种。”
　　“刻板印象。”迦南嘿嘿笑着，拍了拍我的额头。“这在二十五世纪可是绝对不能有的啊。不过的确……人类进化到现在，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偏见还是挺准的。”
　　“那是什么？”我十分好奇。
　　“就是……”他神秘兮兮地凑到我的耳边，“长得越好看的人，越可怕。这是真的哦，所以你千万不要招惹什么长得好看的人。”
　　我笑了笑：“所以，你是在说你自己么？还有顾Vue……”
　　“我当然不是了，你可以随便招惹我。实验室里的青青和Arya性格也特别好。啊……顾Vue那家伙就算了。那家伙就像个机器人一样，除了毒舌，还永远信奉理性至上。”
　　“听起来就很可怕。”我配合地回答。
　　“不过，其实你不用怕他。”迦南耸耸肩，“Vue他只是嘴硬而已。别看他看起来冷得像个冰块儿似的，其实比谁都心软。小时候我们生物课做实验用的小白鼠死了，他都会暗自郑重其事地埋葬它，而不是像处理垃圾似的随意用激光分解掉。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家伙的嘴硬心软，我最清楚不过了。”

　　“我能问个问题么？”听迦南说他和顾Vue是发小，我忍不住发问。
　　“你说？”迦南对我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顾Vue的名字......我是说，因为我大学学过一些编程课，所以，Vue不是一种编程语言么？为什么他会叫这个？”
　　“哈！”迦南兴奋地拍了一下手，“我就说我不是唯一一个对这个感到好奇的。以编程语言的名字命名并不奇怪，但Vue只是一个JavaScript的框架，早就过时了，而且也不是什么里程碑之类的东西。所以当年我刚见到他时，就问他，为什么他不叫顾Java？或者顾Python，顾C++……”
　　“以编程语言命名，不奇怪么？”我还是很难想象居然有人会叫Java或者Python，就像叫Mike、 Peter那样稀松平常。
　　“这有什么奇怪的？命名自由可是人类最基础的自由权利之一。在科技发达的今天，人们对于基础代码的崇拜不亚于你们当年崇拜牛顿和爱因斯坦，所以HTML，Java, JavaScript，Ruby, 甚至是C和C++，这些都是很常见的名字。编程语言是地球上第一种世界通用语，所以很多人都喜欢用那些代码的名称给自己的孩子命名。甚至，现在还流行在父亲或母亲的名字后加个加号，比如Claire+，Claire++，来显示代际之间的联系。我都想好了，以后我要是有了孩子，一定要叫迦南plus, 听上去肯定比顾Vue的儿子顾Java更高级。”
　　好吧，这不就类似于大仲马小仲马那样的命名习惯么？虽然对我来说有些怪异，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迦南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听我爸说，顾莘阿姨曾对他说，顾Vue的名字是他父亲给他取的，大概的意思是：希望他能跳出代码解析出的架构，看到这个世界的美丽之处。但鉴于我们谁都没有见过顾Vue的父亲，也许我爸是在讹我呢。说实话，顾Vue和顾莘阿姨长得极像，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根本看不出另一个人的痕迹。所以之前我还以为他是顾莘阿姨单体繁育的孩子。后来知道他还有个爸，我也挺惊讶的。不过，这都2400年了，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所以，我最多是觉得他爸有些不负责而已。孩子都这么大了，却一次都没看过他。”

　　跳出代码所解析出的架构，看到这个世界的美丽之处么？
　　这种解释让我隐隐约约地觉得，顾Vue的父亲也许并不简单。不知道那又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二十五世纪就像一个迷，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等待着我一点点去深入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