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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可悦可康 ...

  •   缠绵的梦境——
      又是黄昏,是他最讨厌的时间。
      她的如瀑长发及腰,松松地披在背后却显得非常漂亮;一身青色的短衣、合身长裤和闪亮的长靴,手中握枪,一如她身侧成千上万与她相同打扮的……战士。
      精神、干练……强大得让人眼红的一支队伍。
      而她属于他们,她清清楚楚地笑着对他说,她属于他们……
      一个强大的,却是历经艰难的国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那个国度里的她,是什么样子?
      未来的她,又会如何?
      ……

      胤禛突然惊醒。可心中惊悸犹存。具体的情形记不大起来,但她身后的一轮血红的夕阳却记忆深刻!
      怎么又梦到黄昏?
      在那个黄昏里,那个宫闱中,高贵柔婉的她、跟少年的自己道别,转身离去,然后……天人永隔。
      果然,又是七月初九了啊![1]
      与皇父告过假,不去理会父亲若有所思的表情、径自离开热河行宫去了景陵。
      那长眠在地宫里的一位女性,是养育他的母亲。他也不见得是个纯孝之人,但年节时所贡献给父母的礼品是他亲自挑选或是栽种的。生母是不在乎,只要他的地位稳固即可;说不定还在暗中想着当太后的滋味……
      太后啊……
      他无意识地继续跪坐在明黄色的蒲垫上,闭眸胡思乱想。
      若是黄袍加身,这日子也难过呀!江山看似稳固,却处处渗着危机,如一个四面有裂纹和渗漏的大水缸,若是哪天有几条裂纹一开——水就会……
      破缸而出!
      他呆呆看着无意识间伸出的手:这只右手是什么时候伸出去的?它又想得到什么呢?
      时间在慢慢推移,侍从们见他不动,也不敢惊扰这位地位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的皇四子。
      人人都怕自己呢!
      看着那些人想提醒又不知该何时、以何借口说话的丑样子,他心中冷笑着。
      若是他来祭奠的女性,一定就柔声唤:胤禛,来,今天有你爱吃的鱼……
      若是她,会眉一挑、眼一翻,朗声道:我说王爷大人,您存心饿死人呀!
      呵呵……
      他用袖子掩去脸上的笑容,咳嗽了几声,身旁站得腿脚僵硬的人立即如获大赦般涌来:
      “王爷,您可得节哀呀……”
      “您要不歇一歇、用个膳吧……”
      “……”

      他告的是先期回京的假,还与皇父说好了,今秋要一起赏菊——他自己栽的、吃菜——他自己种的、论诗谈禅。虽说是父亲,但首先是自己的君、主、上!御前应对,自然不仅仅是“一家人”,说错一句、办错一件,后果不堪设想,这是他自四岁起就不停地被告诫的……真是累啊!
      暮色中,马匹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转往小汤山——他发誓,是马自己向那里走,可不是他要去的!

      到庄子上已是入夜。
      几名守卫一见是他,立即一声不吭地趋前,一面将他迎入行馆,另一面则去安顿马匹和随从,
      “王爷,龙佳管事在温泉那儿呢!”一名粘杆处的家丁轻声禀告。
      胤禛看了他一眼,认识,是她带来的“属下”,应该姓汤,无家累、无近亲、不好酒、不好赌……可以信任,杀了也无妨。不过很是识趣!
      “别宣扬。”
      “是——”老大啊,属下可是对您的相好忠心耿耿哪!
      掀帘踏进第二间浴间——她不会在主人用的那间——扑鼻是一股说不出名字的香气,甜甜的、凉凉的优雅香气,让夏季变得昏沉的神志为之一清爽。
      “你熏的是什么香?”

      桑玛正泡得全身粉粉的、暖暖的、软软的……这种暖软与夏季的高温不一样,尤其在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香料所制造出的氛围里——非常舒适,让她想起刚到陪都时、被不知疾苦的上流生活所震撼的日子:奢华而颓废……过了好一会,她才发觉有人进来。不想活了是不?外头的手下呢?!
      她勉强睁开眼看过去,那个人有些面熟……
      “你是谁?”
      某种恐惧感,终于在她迷蒙的眼神中爆发!

      ——你是谁?
      ——你是谁!
      黄泉路上,是否也是如此问话?
      “……你是谁……”

      桑玛惊恐地发现他要捏死她!
      不就脑袋发晕、蒸汽里又看不大清楚吗?他干吗生那么大的气呀!
      “我要被你压死了呀!”
      羞涩是小事,小命可是大事!要是她真的死于温泉中不明原因窒息身亡……好说不好听哪!
      挣了一会,才发觉不对劲的是他,而不是她刚才说错了的话。
      “你怎么了?”
      她仅仅迟疑了一会,就展臂环住他,像安慰个伤心的孩子……对,他很伤心,虽然她不知道为何原因,却能感受到被压抑着的那种绝望暴烈的情绪。
      过了很久,但也许只是片刻,他逐渐平静,手劲也在渐渐减小。不过她没有立即将他扔到池子边上去——虽然并不难,不过可能会误伤他。
      “都会没事的,没事的……”
      在他耳旁无意识地说着模糊的安抚话语……对了,他什么时候跳到水里来的?
      他的辫子散乱而且湿透。她本来因为所受教育的关系、非常讨厌男人留辫子,尤其是枯干瘦弱的辫子男人抽大烟、一脸麻木的形象,给她留下极恶劣的影响。
      可他不一样。他是满族,这是他们民族的打扮,而且他健康、明朗,骨子里还流淌着关外游牧民族剽悍的血液,如同现在的大清朝,仍然是人民心中屹立不倒的“朝廷”——让人妒忌!
      手指头不听使唤把他的辫子拆开、清洗,涤去汗水、尘土和沮丧,再将他湿透后特别难解的领子弄开——古代的衣服真麻烦,又难看又不方便。
      等她发觉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放开了她、恢复平日的王爷面孔,不过真很有兴趣的盯着她剥他的衣服……
      剥他的衣服!
      呃……似乎……他不是小孩子……呃,所以不用她代劳了吧?
      “这衣服真难看,又不好弄!还是你自己来吧!”
      他笑开,温暖的笑容令其显得年轻英俊。“哎!帮帮我。”
      “我也不会,自己去弄!”
      她气得要上岸,却被他拉住。这回是风水轮流转,换她不自在了。
      “我更不会了。”
      他在耍无赖!既不是超级大少爷十四贝子,也不是她家的少年十六阿哥,他啥没经历过呀!他吃过糙米饭、还自己动手打辫子清洗衣服,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不会?”她突然来了兴致,抓来池子边缘的弯刀,“不会啊?呵呵……”
      兹啦——
      唰哗——
      本来应该是不错的布料,在水湿和刀光之下成为一堆可怜的破布。
      他瞪着化成废物的衣服,又瞪着她。
      而她高兴得咯咯直乐。
      人家都说是霸王硬上弓。
      现在咱们是霸后硬上弓……哈哈!

      -------------------------------
      [1]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九,孝懿皇后佟佳氏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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