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啾啾寻父记》枯木苏息

3、第 3 章

　　03
　　空荡荡的房间已没有人居住，因为对这个房间有着莫名感觉而走进来的慕祁，仔细地看着房内的东西，她大概知道此处是何人居住过。这是爹爹在离泽宫的住处，是自己未曾进入的领域，但人摆放东西的习惯一如既往，让她一眼就认了出来。一点点细细看过，屋子里侧的墙面引起了慕祁的注意，走近观察，墙面上有一道道弯曲成形的痕迹，彰示着这里曾挂过什么。
　　“伤好怎么不多休息，小家伙。”
　　回过头，无支祁拎着一壶酒过来，衣服仍然是那套衣服，可萦绕在周身的氛围已和白日里见到的不太相同，“已经没事了，谢谢无支祁叔叔……”最后两个字被含糊地略过，慕祁并不想用这个去称呼无支祁。
　　无支祁笑笑，用妖力拉来两张椅子，将慕祁抱上椅子，自己则斜坐进另一张，“怎么走到这里了。”
　　“我，”不安地捏住腰间襦裙的系带，犹豫地看向无支祁，“我可以跟你一起坐吗？”
　　“哈，果然我老无魅力过人，未来的漂亮姐姐的请求我怎么会不答应呢。来。”伸手揽住慕祁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除开之前受伤的怀抱，这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同无支祁亲密接触，和自家爹爹不一样感觉的身体接触让慕祁略有些僵硬，但想起自己对墙的疑问，就指着墙岔开注意力，“好奇墙上原来有什么。”
　　“想知道？”
　　点点头，慕祁确实很想知道，能在爹爹房间里挂着这么久还留下痕迹的东西，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
　　灌口酒，垂下眼，无支祁斟酌着用词，有些情绪埋在心里反倒发酵得更为厉害，“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面具罢了。”
　　“整面墙挂的都是面具？”答案出乎慕祁的意料，眼神在墙面与无支祁间游移。“是什么样的面具能在这里挂到墙面都留了痕迹啊？”
　　“我有一个兄弟……就是这间房的主人。他很会雕刻东西……他曾为我雕刻了一张面具，作为我送他折扇的谢礼。”又喝了口酒，“那张面具真的刻得很好，把我的表情刻画地灵动如真。”

　　“这是什么。面具？”打量着被元朗扔进自己怀里的东西，无支祁发现是张刻着自己脸的面具，栩栩如生。
　　元朗背过身不看无支祁，摆摆衣袖，“扇子的谢礼。”在无支祁看不到的角度，眼带忐忑，但语气丝毫不显，平静如常。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手艺啊，你快看看跟我一不一样。”拉过元朗，把他送的面具放在脸边，露出和面具上一样的笑容，凑近元朗的脸好玩地追问。
　　元朗一把推开无支祁的脸，避开他坐到酒桌前，“幼稚。”化出黑色扇子，正是无支祁送的那把，端起刚才无支祁未喝完的酒，边喝边嫌弃。
　　无支祁也不恼，收起面具，“那我老无可要好好谢谢你这份礼了。”另斟了一杯酒敬上，两人相视一笑，碰杯饮下。

　　一千多年前的场景，本以为在阴间囚禁的千年会消磨掉曾经的过往，可此刻才发现原来依然清晰，历历在目。
　　“那扇子只是把普通扇子，是我在人界游玩时机缘巧合下得到的，算不得精贵。我不是那种附庸风雅之人，得到后一直闲置着。突然有一天觉得那扇子很是配他，而他也正好缺了把顺手的扇子，便翻箱倒柜地找出送给他，没料到他上了心还送了份回礼给我。只是后来，那个面具我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找不到了……”
　　“我以前觉得自己很了解他。我知道他追求力量，不喜欢屈居人下。他其实并不爱酒，但会特意寻找好酒送我。只要我找他喝酒，他从不推辞，会同自己一醉方休。我知道他同其他鸟族一样喜欢漂亮的东西，虽然喜欢但总会矜持地端着架子，嘴上说着不喜欢手上还是会诚实地收下。我也知道他心里弯弯绕绕，别人被卖了可能都察觉不出来。”
　　无支祁口中的他，是慕祁从来都未见过的鲜活，充满着生气的爹爹，而眼前萦绕着情绪的无支祁也是自己第一次见到。
　　“但现在没啦，都没啦。”摊开手，无支祁头靠着椅背，指着墙，“就像这墙面具，被我亲手弄没啦。”说完收回手轻轻抚摸在慕祁的头顶，“小家伙，到头来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他是怀着何种心情刻下的面具我不知道。将计就计杀死他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
　　慕祁本在享受这种亲近的抚摸，却被后一句话惊得抬头直直盯向无支祁，眼中快速闪过凌厉，趁无支祁怔愣的一瞬挥开他的手，“有些话你要向当事人说。”
　　“我知道他会分身，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报复回来……”
　　果真如书中所说的那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这些想法是什么意思有好好思考过吗，你们大人是不是总喜欢自欺欺人。”一个两个都是。
　　一个心意从未消失过，却不敢完整叫一次我的名字。一个心意已生不自知，将自己困于兄弟情谊中。
　　撇过头，仿佛是理所应当般对无支祁说：“我饿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找点好吃的来。”把没喝完的酒壶塞进慕祁手里，一个闪身就没了人影。对着一个仅相识一天的妖族幼崽吐露内心的行为，无支祁似乎没察觉出不对，也似乎是毫不在意。

　　只剩下自己站在房中，慕祁叹口气。
　　“天道，你的交易我接受了。”
　　“我说过你会改变主意的。” 冰冷无情分不出性别的声音丝毫不在意慕祁的态度，笃定的语气令人厌恶。
　　“闭嘴。第一个要求给我爹爹重塑肉身。”
　　“可以。”随后一大波影像传进慕祁脑内，快速转换的景象冲击得她头疼不止，整个人忍不住发抖强迫自己接受，疼痛让冷汗直流，不一会便有些浸湿上身的衣衫。等传完后，慕祁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水迹，皱眉语气不善地开口：“你可以滚了。”
　　“罗睺计都……”威震三界的名字被轻轻吐出，带着复杂的情绪，“我为三界不存，你却是天道宠儿，最终倒需要我来改变你的终局……”
　　真是好笑啊。

　　本来蹲坐在房门外台阶上发呆的慕祁，突然眼前一黑，随后发现自己已经在无支祁怀里换了地方，吹来的风带着湿意，“小家伙看过海吗？”
　　“没有。”慕祁张眼四处望望。
　　明月高悬，清辉四洒，一切朦朦胧胧。
　　“那刚好。”无支祁将慕祁抱到身侧，手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些果子，“尝尝。放心，都是些灵果。”
　　大眼对小眼，伸出手选了个黄中泛黄的果子，小小的咬了一口，入口的甘甜和灵力熨帖着舌尖，比想象中更加熨帖的味道让双眼闪了闪，映着月光格外夺目，“好吃！是哪里的果子呀。”
　　“保密。”无支祁眨眨眼，笑得有些得意，“这可是我老无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啊小家伙。”
　　慕祁随着无支祁眨眨眼，弯起眉眼，“不告诉也可以呀~但作为交换你要叫我慕儿。”
　　无支祁一愣，拍拍慕祁的头，“慕儿。”在慕祁的耳中听来仿佛带着难得的温柔。
　　远处海浪拍打，水波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粼光，无支祁带回的果子入腹回味无穷，心情放松的慕祁吹着海风。“我还想听你和兄弟的事情。你们也一起看过海吗？”
　　无支祁躺倒在地，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星光点点的夜空，“看过。他是鸟族一员，生来不喜水，那天在海边一直兴趣不高。我看他那样就升起了玩闹之心，拉他跑进海水里，泼了他一身。把他气得呀，用妖力甩了我一扇子，让我整个人淋个湿透 。然后我们两个人你妖力来我妖力去地互泼，到最后都湿得狼狈，看着对方的落汤模样互相嘲笑。”
　　“你们，当年的感情真好。”吃完了所有的果子，慕祁也躺下来，感慨道。
　　“我有很多兄弟，但他是最特殊的一个。我们一起游历三界，一起把酒言欢，一起纵酒高歌，一起走过了很多年。”
　　“那你、恨过元朗吗？”无支祁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慕祁，之中的幽深眼神让慕祁看不透，又很快回过头回答，“不知道。”
　　“我在无间地狱里囚禁千年，无拘无束的我被剥夺自由确实令人难以忍受。但我不知道他在人界里是如何度过了千年。我知道他现在肯定没死，就当做一笔购销，两清了。”
　　你们根本两清不了……
　　“这样的星空倒是让我想起了一次我们泛舟湖上，就着月色小酌。他突然兴起，坐在船头吹起了箫，箫声在湖面上轻扬飘荡。路过的游船，有胆大的姑娘朝他扔花，他面色不显，小心眼的暗中施法让那艘游船撞向另一艘，惹得两处惊呼声，倒是好巧不巧地促成了一对姻缘……”
　　说着说着，胳膊附上了一股力，一看，慕祁已然搭着他的肩膀睡着，无支祁失笑：“小孩子果然还是小孩子。”起身抱她回到房间，揉揉睡着的脑袋走出门外。
　　无支祁回头看看安稳睡着的人影，又看看揉过头发的手，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举动，连那句“小孩子”的调笑都仿佛说的相同。是什么时候呢，他使劲回想，却硬是记不起来了。

　　将魂魄寄宿于自己掉落翎羽上的元朗，突感一阵磅礴的妖力灌入其中，惊诧的同时，也不放过利用那股妖力调动起自己残存的力量，重新修炼出□□。
　　闭眼倚靠着树干，缓解着刚修有身体的不适。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若不是自己置了后手，是不是真的就死在了无支祁手上，元朗不敢深思。想起仍被安置在结界里的女儿，担心她的情况，元朗忙运起妖力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