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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云开雾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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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仿佛一夕之间明白底下医生与护士身体发肤之重要,忽然请了香港某康复医院的院长同医生来医院做了一次防暴演习,重点对象是重症精神病房的护士和医生。办公室的老师们体谅实习生的兴奋情绪,宽容地让自己带的学生们也去参加。梁宵宵即时欢呼一声,眼睛亮了起来,拖住舒一润喁喁私语,舒一润也乐得不用在办公室里写谁谁谁发作的经过,随大家一起开怀地搭电梯去会议室。
会议室里闹哄哄,挤满一堂白衣天使,舒一润和梁宵宵挑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梁宵宵东张西望,立刻兴奋:“舒一润,你看前方。”
前方主讲台上立了许多个穿宽大黑色T恤的年轻人,剃简短利落的平头,一股生机蓬勃的英气,舒一润盯牢其中一个风度翩翩的儒雅男士,有些失神。
梁宵宵看到舒一润怔然样子,惊叹一声:“噫,舒一润,你本性难改,你盯牢的那位先生,与杜卿格是同种类型。你此生都栽在他手上。”
舒一润想起三日未出现的杜卿格,恨恨:“谁管他。”
梁宵宵以为舒一润与杜卿格闹情侣间小打小闹增加感情的别扭,正要揶揄她,见舒一润脸色黯沉,知道不是调笑的好时候,即时咽下嘴边话。
闹钟走到一点半,那位儒雅男士宣布演习开始,凡是会议,能准时举行的不多,要等领导姗姗来迟落座,才开始举话筒讲客套话,再轮番介绍一番与会者,还要顿一顿,等观众手掌拍麻,方心满意足开始,大都要比预定会议时间延迟半小时。那位儒雅男士不看领导,只看手表,舒一润立时对这人的欣赏又加三分。
他在讲台上用PPT讲解精神病院会遇到的种种意外情况,讲完几张,忽然说:“请大家站起来,与旁人展开一臂间隔,随我一起做热身运动。”
场内大多数人自高中毕业后便没有再体验过此种形同聚会早操的锻炼,一时新奇,个个脸上神采焕发。
压腿扭腰,运动手踝脚踝,不时有中年护士惊叫调笑,称自己一把老骨头又酸又硬,羡慕起舒一润和梁宵宵柔软纤细的身段,舒一润同梁宵宵相视而笑,多可怕,女人一上年纪,便恨不得拿熨斗烫平眼角鱼尾纹,对外宣称自己年龄永远比真实小两岁,宁愿减寿,却不知皱纹也有皱纹韵味,自有一种风情,是小女孩学也学不来的用风霜和岁月勾勒出来的华贵。
台上那人要求两人组成一队,设定一个虚拟情境,由他搭档扮演发作病人,他来扮演医生,一边仔细讲解动作要领一边与搭档演示,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看在舒一润眼里十分曼妙。他教完几种困境下的解脱方法,给大家时间演练。
舒一润大学体育只选修过两种,瑜伽和女子自卫防身术,从来不刻苦练习,学得不佳,勉强及格,但毕竟发挥作用,很快领会今日防暴招数之精神,与她搭档的梁宵宵面孔涨红满头大汗,败下阵来,骇笑:“不得了,舒一润,你是女金刚。”
舒一润大笑出声,看周围演习者缩手缩脚,仿佛六七十年代所拍的武侠剧,动作虚假做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演练时间过后,男子拍手示意安静:“现在我要验收成果,我会在每个科室里挑一位医生上来与我和我的搭档练习配合,如有错误即时手把手指正,那么,我接下去便随意报号码了。”
接着他开始报:“00067、0035……”
每个护士和医生都会有一个工号,实习生牌子上没有名字,只有实习生三字,下面几个小数字,舒一润只当不会轮到实习生,神态悠闲地坐下来等。
男子最后叫了一个工号,无人应答,他又叫两遍,也无人上台。舒一润想这人古怪,想是那医生门诊或轮休没有来开会,他大可换一个工号,然而男子很较真,翻花名册核对这数字后的名字,叫:“舒一润。”
舒一润大惊,反射性跳起举手:“在!”
满室人皆盯着她看,舒一润面孔涨红,不得不面对现实走上台去,心里想大约已经是给人留下不好印象了。
男子微笑看她:“小女孩方才是否想下班后要选择何种冰激凌口味,想得入神,没有听到自己号码?”
舒一润松口气,男子态度和善,并无不耐责怪之意,她想已经没有费唇舌解释的必要,朝他微笑。
“最后想好没?是榛子口味还是巧克力?”
舒一润一愣,更为欣赏起他来,觉得与他谈话十分愉快。
男子见舒一润放松,说:“那么,你来扮演病人,我来扮演医生,请不要怕伤到我,认真对待。”
他说完走到一旁去,等舒一润动手。
舒一润急冲过去,双手刚碰上男子衣服,他一手捉住她手腕,一手抬起手肘提高,舒一润看到他英俊脸庞有温和笑意,神似杜卿格,顿时怔然停住不动,被男子反手一带,轻轻在背上一拍,他已如同游鱼滑脱出去,舒一润还因惯性往前跌了几步。
男子关心她:“你没事吧?”
舒一润回神摇头:“没事。”
男子说:“来。”他手把手矫正舒一润错误地方,与她演示了好几遍,过程中难免有身体接触,他极其绅士地道歉。
他们很快演示完,舒一润走下台来,梁宵宵笑:“舒一润,你的金刚无穷力气呢?”
舒一润忿忿:“如果不是他同杜卿格这么像,我肯定不会失神失态。”
她说完准备去厕所,走出会议室大门,被门边阴影吓了一跳。
她定睛:“杜卿格?!”声音又惊又喜,心头一阵狂跳,差点扑上去拥抱,幸而及时想起他失踪三日,立时收起笑脸,淡漠向他颔首致意,预备离去。
杜卿格不知在外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情景,他叫住舒一润:“一润。”
舒一润好不容易忍住转过身的冲动,只略略偏了头做做样子。
杜卿格找了一个开头:“我听圆舞说你们今日下午防暴演习,上来看一看。”
舒一润明白她再不顺梯子下便要僵了,终于转身,笑嘻嘻问:“你是想做我搭档陪同我练习?”
他皱眉,眼神看到室内主讲人,肯定道:“你很欣赏他。”
舒一润“啊”了一声,摊手:“被你看出来了。我预备等会议结束寻他讨电话号码联系方式。”多么不矜持不自重。
杜卿格欲言又止,半晌方说:“舒一润,你欣赏他是因为他与我拥有同一种气质。”他一针见血,戳破舒一润本质。
舒一润笑笑:“那又如何?我只喜欢这一类型,你不也一样,至爱同一种女子,皆是高挑艳丽野性放纵。”
杜卿格尴尬:“你怎么知道?”
舒一润不打算告诉他是麦承方亲眼所见,绕过他预备离开,杜卿格忽然又问:“他方才可有伤到你?”
舒一润摇头:“没有。我扮演病人,我们所学之术皆是在不伤害病人基础上力求脱身,自然不会伤到我。”
他们谁也没有提起三天前杜卿格那个失态的拥抱,舒一润心里疲倦厌烦,不愿意再与杜卿格聊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继续粉饰太平下去,正欲转身,忽然杜卿格说:“一润,你赢了。”他声音复杂,蕴含多种意味。
她连忙抬头看他,见他脸孔埋在背光阴影处,视线看牢她,又轻轻重复一遍:“你赢了。”
舒一润瞠大眼睛,眼眶有些发胀,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亦不敢擅自给这三字诠释出自己盼望的理解,上前一步仰头看杜卿格:“可是我心里理解的那一层意思?”
杜卿格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半日点头:“是。”
舒一润差点尖叫,这一个“是”字在她心里牵扰不去,一朝夙愿成真,她霍地跳起来,头顶撞到杜卿格下巴,忽然转身冲到卫生间,往面上狠狠泼一把凉水,又冲到他面前来。
杜卿格讶然,摸着下巴发愣,见舒一润鹅蛋脸上俱是晶莹水珠,眼睛欢喜地盯牢他,眼里的笑意盛也盛不住,活泼泼地满溅出来,忽而失魂,心里怜惜起她来,递给她一块手帕,微微笑起来,原来承认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