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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失态 ...

  •   舒一润这周末难得回家,舒母高兴起来,去菜场买了许多菜,忙前忙后地张罗。

      舒一润笑:“妈,我只不过因为医院值班没有回家两星期,你何必弄得仿佛我嫁出去多年,这一日终于回娘家一般。”

      舒母嗔怒:“你目前尚与我们同一个城市,便这般不恋家,若日后你出嫁至外省外城,大概要我和你爸亲自上门去看你,你才会记得自己尚有父母。”

      舒一润有些难堪:“妈,何必如此说。”

      舒母深深看她一眼,叹道:“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你天性凉薄,对亲人友人皆不在意,我知道你与别人起争执,你从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你想着失去朋友就失去朋友,你无所谓。可是上天造人何等公平,你对别人凉薄,总有人能制住你,叫你将所有感情都投注于他身上。”

      舒一润心惊,她不敢和自己母亲说,这人已然出现,你女儿全副心神已经被他勾去。

      舒母唠叨片刻,想起女儿已二十,罗嗦下去只会叫她不耐烦,便住了嘴用盘子盛菜。

      饭桌上舒父问起舒一润打算:“一润,你几时回学校?你日后有何打算?”

      舒一润在心里盘算,明年五月份做毕业论文答辩,结束后她便正式毕业,她已不打算留院,然而工作要落实在哪个城市却还不自知,她又想起杜卿格,自觉烦心,哀叹一声,洗了一把油光光的脸,躺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住头,然而年轻人毕竟存不住心事,天大的事也没有自己舒爽来得重要,她很快就忘却了烦恼,沉沉睡去。

      翌日舒一润起床上班,觉得头疼脑热,夏季的感冒恶名昭彰,她大概昨晚贪凉,清晨醒来便有种种感冒症状缠身。她在镜中往面上泼凉水,强打起精神出门,在公车上昏昏沉沉差点睡过去。

      杜卿格自周六他们分开起便心神不定,他控制住自己不给舒一润打电话质问她究竟住在何处,然而看到舒一润跟着季医生来查房时,心头猛地一动,立时沉了眼看她。

      舒一润头晕脑胀,季医生的医嘱嗡嗡嗡地在耳边响,她下笔记着,却全然不知记了什么内容。

      查房后杜卿格去医生办公室找舒一润,舒一润勉强支着额头在翻一本心理学杂志,梁宵宵伸手在她书面上敲一敲,向她呶呶嘴。舒一润顺着梁宵宵的视线看到门边杜卿格,走到门口去等他说什么。

      杜卿格终于觉出舒一润不对劲之处,他伸手探了探舒一润额头,略微有些烫,再看她平日素洁的一张脸也是红扑扑的,他说:“一润,你感冒了,需得看医生。”

      她瞪他一眼:“我自然知道我感冒了,这里就是医院。”

      “可这里不是综合性医院。来,我帮你告假,带你去看病。”

      她忽然有点反感,执拗地说:“不去。反正杜圆舞也快好了,你马上要走了,最好一生一世都不见我,何苦还来管我?”呵,这话说得这么酸溜溜,她自己都要笑了。

      杜卿格一时语塞,他来并不是为了吵架,然而见舒一润病怏怏样子,对她出奇地容忍,他温和地重复:“听话,我带你去看病。”

      这是给了舒一润一个台阶下,她正预备说些什么,忽然有一个中年妇人走近,看见舒一润在办公室门口,一把捉住她的手:“舒医生,你去看看我儿子吧,他不对了!”

      妇人的儿子便是那心身科里唯一一个是精神分裂症而不是神经症的病人,正是季医生收治的,平日安安静静没有闹出什么事来,今日他母亲却神色慌张。舒一润心头一震,探头进去向季医生汇报此事,很快她便跟着季医生去查房,没有再顾及身后的杜卿格。

      病人刚二十出头,因为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胃口极大吃的许多,每周去护士站秤体重,指针越转越右,直往90拿数字飘去。他的母亲跟在季医生和舒一润后头,有了靠山壮了胆子,进去与儿子交流。

      舒一润与季医生面面相觑,不知母子俩之间发生什么纠葛,只听他们各自用方言愈吵愈烈,舒一润看病人气得胸脯起伏,眼睛如同野狼一般盯牢自己的母亲,立时警惕起来。

      他母亲仍不知罢休,喋喋不休的不知数落他什么,病人忽然转过身去,拿起床头柜上手机狠狠往地上砸去,他力道极大,手机砸在地上迸裂开来,塑料金属零件散了一地;他还不过瘾,双手捧起他平日上网用的笔记本电脑的散热器,尽力朝地上投掷,轰然一声巨响,地上立刻滚动许多杂碎零件,一片狼藉。

      舒一润惊得差点跳起来,季医生却已当机立断喝令他的母亲不要再讲,赶紧出去。他母亲也觉出不对来,转身便逃出门外,舒一润精神绷得不能再紧,眼看病人忽然有所行动,野兽一样咆哮着去追那妇人,立时反应过来拖住病人一只胳膊,彼时病房里还有护士进来查看情况,见情势失控,与舒一润和季医生一同上来拖住病人。

      病人发作时体力极大,庞大身躯如同坦克轰隆隆轧过去,偏偏他母亲犹不吸取教训,在门外对着他嚷了句什么,惹得病人又一阵前冲,带得拖住他的三人俱是一惊。舒一润自觉拖住他胳膊无甚用处,立刻将手从他肋下穿过,从背后将他抱牢往后拽,只觉得手下都是肥肉。

      病人挣扎不过三人,终于软下身躯瘫坐在地嚎啕大哭,此时病房门口已站了许多病友围观,对着他指指点点。舒一润这一次是用尽全力,现在见病人安静下来,立刻放松下来喘气,似乎头又更痛。

      季医生面色肃然,叮嘱舒一润:“小舒,你在这里看他。我去护士站给他开静脉注射医嘱。”他与护士一同出去。

      病房里只余舒一润与病人两个,病人仍在大哭不休,季医生与护士刚刚出门,他忽然动作灵敏地一跃而起,急速奔向门口。舒一润惊叫一声,连忙赶去拖他,小女生哪里拖得住发作时的病人,反被他拽着往前滑,病人一手已把住门框,回头看舒一润还拖着他另一只手,抬手就一甩,舒一润一个踉跄,却知道此时绝对不能放手,压下身子来,把重心都移到手上,死死摁住他。

      病人戾气尽现,另一只手放开门框,高高举起,蒲扇一般地就要甩下来,舒一润大声尖叫,这时病人那只举起的手忽然被攫住,他整个人不知被哪股力量顶进了房门。

      “一润。”有人叫她。

      舒一润整个人弹起,看清眼前来人,在这紧要关头看到救星,她差点喜极而泣:“杜卿格!”

      她从不知他清瘦颀长的身躯也有如此巨大力量,只肩膀一顶,就将病人顶进房来。

      杜卿格面沉如水,正要说什么,季医生与护士听到动静已跑进房间,并叫来了虎背熊腰的护工保安,他们把病人弄上床,用软布条保护起来,季医生这才向杜卿格道谢:“杜先生,感谢你帮忙。”

      杜卿格镇定自若:“不,我只是顺道经过。”

      季医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下楼去门诊。杜卿格看向舒一润:“你跟我来。”

      他把她带至吸烟室,手掌颤抖地点了一根烟,闷头吸了好几口,方平静下来,上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舒一润满头大汗,如此惊险刺激运动一场,她忽然觉得鼻孔似已通畅,不再鼻塞流涕,神清气爽地微笑:“没有,相反因祸得福,我感冒已好。”

      杜卿格已经镇定下来,点点头:“你不适合这个工作。”

      舒一润骇笑:“不不,楼上重症精神病房,护士站设在病人中间,如同抗洪前线。每日有病人追着护士吐口水,她们也依旧活得好好的。”

      杜卿格恼怒:“那是她们,不是你!”

      他又吸一口烟:“我希望你回去将今天此事转述你父母,看他们是否同意你做此工作。”

      舒一润哀叫:“杜卿格,我爸爸也不曾像你这般严厉罗嗦。”

      杜卿格怔忪,看到舒一润脑后的发髻在方才惊险中蓬松散开来,伸手想去替她挽起来,手伸至半途,忽然转了个弯变了方向,双手一拢,将舒一润压到怀中来。

      舒一润僵住,杜卿格统共抱过她两次,第一次只是轻轻一环,如同兄长对妹妹安抚似的关怀;而这一次气势汹汹,仿佛要将她骨头揉碎,却奇异地传达许多怜惜。

      两人缄默一会儿,杜卿格疲倦地在她耳边叹息:“你叫人放心不下。”仿佛立刻又知道自己失态,放开舒一润头也不回地狼狈逃离。

      舒一润笑容满面地回到办公室。梁宵宵吃惊:“舒一润你脸孔这么红,是否发烧加重?”

      舒一润笑嘻嘻地说:“不,我很开心。”

      “咄,中了五百万福利彩票?”

      舒一润讶然:“世上除了五百万彩票,难道竟无别的令人欣喜若狂之事?比如得到一个人的心。”

      梁宵宵呿了她一声:“你是城堡里公主吗?雪白大床雪白蓬蓬裙,缀上粉红或淡紫蕾丝边,床上躺一个金发碧眼娃娃,床头柜一支水晶瓶里插一束纯洁百合,心态永远逗留在孩童阶段,竟问出如此痴傻问题。”

      舒一润不理会梁宵宵冷嘲热讽,双手捂住脸孔,禁不住窃笑起来。

      接下去杜卿格连着两日不曾出现,请了护工照料杜圆舞。舒一润闲时去看杜圆舞,她情绪已有好转,偶尔会与喃喃自语的舒一润搭几句话。

      这女子有极细的柔软腰肢,一把长发披散下来,很令人怜惜。舒一润替她拢一拢长发,问:“你哥哥呢?他两天没来,你是否想他?”

      杜圆舞答得风马牛不相及:“不要逼他太紧,你需给他时间适应并认清自己内心。”

      舒一润一愣,继而叹息,杜家子女个个聪慧伶俐,她已决定喜欢上这个女孩,虽然杜圆舞比舒一润还要大一岁。

      杜圆舞说完便不再说话,舒一润深深凝视她的脸孔,试图从她眉眼中寻出杜卿格的痕迹,然后告辞。

      第三日杜卿格依旧没有来。舒一润傍晚留下来加班写大病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心里烦躁不能忍受,写不了几个字便将纸张忿忿一甩,有人轻松地用手指夹住空中飘荡的纸张,好脾气地放回桌上微笑:“这个病历很难写?”

      舒一润回头,意外道:“麦承方?”

      麦承方面孔笑意吟吟:“听说你们前几日有病人发作,你正在场,可有受波及?”

      舒一润想是啊,前几日的事,你今日才来问我,她该相信他诚恳的好意么?

      然而面上却堆起笑来:“啊,没有事情。多谢你关心。”

      麦承方自动找椅子坐下,替舒一润画病人的家谱图,状似不经意地说:“我前几日见过杜卿格,身边拥一个女子;昨日又见他,身边已然换人。”他停一停,抬头直视舒一润:“然而他身旁的女子总是同一个类型,高挑艳丽,美貌中带着放纵和野性。”言下之意,与舒一润是完全不同的物种。

      舒一润微笑:“是么。”

      人类劣根性普遍如此,明明是自己放手不要的,见到那东西疑似要被别人当珍宝要去,立刻又后悔起来,最好去撬一撬墙根,见那东西终是无人要了,方安心下来心满意足,舒一润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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