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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势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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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的天气像女人家的脾气似的让人捉摸不定,前阵子那么大的雨,冷的人都换上夹的了,本以为就这么一天天冷下去了,也就到秋天了。谁知道风停雨收,这又一天天的热了上来。不过这么大太阳,倒是有一个好处,洗了头,可以用来晒头发。
此时我就躺在后院的葡萄架子底下,一把湿淋淋的长发披散在椅背上。本来头上早就痒的不行了,可春妮说我病着,硬是拦着不让洗。前一阵天那么冷,我也怕沾水再受了寒,就强忍了下来。难得这几天是好太阳,春妮也看我好的差不多了,这才让我得偿所愿。此刻太阳暖烘烘的,照的我整个人都迷糊了。
正半梦半醒间,就觉得什么挡住了光。我抬眼一看,春妮一手拿个黄杨木的梳子,一手拎个小木墩子,立在我跟前。我冲她笑了笑,她也抿嘴一乐,拿小墩子坐在我身后,一下一下的替我通头发。
我觉得舒服的很,越发的眯了眼,蜷了身子打盹。就听春妮在我背后轻笑:“你怎么跟顺了毛的小猫儿似的。”我并不睁眼,懒懒的问:“那是什么样?”春妮仍旧一下下梳着,嘴里也跟着节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就你这样啊,平日里的大眼睛,眯成了缝,从我这看啊,就看见两排眼睫毛,颤啊颤的,小扇子似的,又黑又密的,好看的不得了;小脸白嫩嫩的,透着红,谁看了都琢磨着,要是咬上一口,不定多好吃了;这头发也好,又黑又亮,等干了,拿梳子抿着鬓角,一丝不乱的挽上,又干净又漂亮,谁见了都疼。。。。。。”我心里暖暖的,我知道,背后这个人,是我一生都不能辜负的姐姐。“姐姐。。。。。。”我不由自主的叫了出来。“怎么?”春妮停了手,问我,“弄疼了?”我摇了摇头,身后的长发一甩一甩的:“就是想叫了。”春妮拍拍我的头:“想叫就叫吧,叫多少声都成。”“姐姐,姐姐,姐姐。。。。。。” “哎,哎,哎。。。。。。”抬眼望去,真是,好一个艳阳天。
正出神,却见我卧房通小院的后门开了,一个小丫头噔噔噔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个大盒子,待走近了细看,认出这是专管我穿戴饰物的锦绣。就听春妮骂道:“慌里慌张的跑什么,就不能稳当些。”锦绣冲我吐了吐舌头,方对春妮笑道:“公子定的衣服回来了,说让公子看看满不满意,可有要改的地方。”说着把衣服盒子往前一送。春妮越发的皱眉道:“真是糊涂东西,你见谁是在院子里头试衣服的,你该把衣服收拾好了,自己过来告诉一声就是了,也不见得当时就试了。”
我见这小丫头被说的耷拉了脑袋,拉了拉春妮的衣袖:“我今天也懒怠写字了,索性歇一天,左右是闲着,咱们去看看吧”转头对锦绣说:“我这就去,你先把东西放到里屋就好,一会还要梳头,你一块也准备了吧。”锦绣答应了一声,冲我感激的一笑,扭头又跑了。
春妮冲我瞪眼道:“你这什么都不当回事的性子能不能改了,”我奇道:“原来是那样的,你都说我改了的。”春妮越发气道:“原来是真糊涂,现在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原来看不出那起子黑心的对你不上心,现在看的出对你不上心你也不上心!”我笑了笑:“什么糊涂不糊涂上心不上心的,不过就一个小丫头,她是个糊涂人,倒不是势利。”春妮哼道:“她不势利有势利的,一样是咱家的单子,怎么别人就几天就得了,我紧催慢催,直说等着穿呢,还是过了十来天了才送来。”
“原来是气这个,我横竖这几天又不出门,他们再拖,也不过就几天而已。”春妮突然叹了口气道:“怎么变了个样,还是让人不放心。”我坐起来,回身对着春妮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今年十八了,跟他从小的情分,断不能撂开了手,也没道理让他老等着你,可你走了,我身边一个得用的人也没有,你不放心的,可是这个?”春妮沉默不语,我笑着摇了摇她的手,道:“你没来时,我还不是一样的过,又饿不着我冻不着我,现如今我也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没有单单跑来欺负我的道理,你就别瞎操心了。”春妮拍了拍我的头,仍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从躺椅上起来,一把拉起了她,道:“快进屋吧,本来就老大不小了,再这么操心,只怕老的更快些,到时候他嫌弃你了,你可别哭。”春妮听说,笑着啐了我一口,跟着我进了屋。
我一看那堆五颜六色的衣服就头大了,苦着脸看向春妮。春妮理直气壮的拿起一件紫色的给我换上。这件显然不是家常的衣服,用料考究,做工精细,款式也是严谨端正,略为宽大的袍袖和领口袖口同色的刺绣暗纹又显现出几分狂放风流。春妮满意的点头道:“果然我的眼光不错,你也该有套合身的正装。”我又指着那红红绿绿的道:“那些又是什么。”春妮笑的更加不怀好意:“那个纯粹为了养我的眼,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下雪时候穿,定然好看的紧;一件水绿的书生服,腰带配的同色流苏,你快穿上让我看看,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嫩的能掐出水来。”
我一件件试,春妮就越来越眉开眼笑。我没好气的看她,春妮反倒光明正大的打量我:
“恩,紫色的就雍容大气,白色的飘逸出尘,宝蓝的温文尔雅,水绿的俊俏风流,这大红的更是美艳不可方物。”我被她说的冷汗直冒,看见一件青衫,松了口气,赶忙换了这个。没想到春妮拍手笑道:“这个更好,清新之气,扑鼻而来。”我彻底无语,要脱下来。春妮忙道:“脱什么,穿着吧,过来,我帮你把头梳上。”
我坐下,正对着镜子,眼见春妮要把一只白玉簪往我的书生髻上插,忙从盒子里抓了根木头的递过去:“不要那个,怪沉的,这个就好。”春妮接过木簪给我插上,冲着镜子道:“真真的牛心古怪,如今这好整齐的小模样,怎么反倒不喜欢打扮了呢。”我摇摇头:“大男人家的,模样好看管什么,中看不中用。”春妮忍不住笑道:“就你大道理多。”放好了梳子,边收拾衣服边问我:“你今天不写字了,可有什么想干的吗?”我思索了一下,说:“咱们出趟门吧。”春妮说道:“闷了这些天,出去散一日也好,只是你出去自有小子们跟着,叫我做什么?”
我摇头道:“非你跟着,咱们让人套了车,去趟城南捞纸胡同。”春妮停了手,迟疑道:“要去也是我自己去吧,你的心我领了,只是他脾气暴的很,这会正恨着你,你这样去了,我怕你吃了亏。”我笑道:“有你在我怕什么,我是负荆请罪去的,俗语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再说了,这心结解不开,你夹在中间也是难受,况且,我还有件极要紧的事要跟他商量的,这可耽误不得。”春妮一下红了脸:“人小鬼大,有什么好商量的。”我难得看到春妮这般小女儿状,也不用她张罗,笑着让人备马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