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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裁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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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事爱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我搁了笔,细细端详了刚刚刚抄写的孝经。从那晚倾谈又一个月过去了,我伤势差不多痊愈了,腕力强了些,字看起来也刚劲了许多。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眼看窗外天高云淡,心情一阵大好。远远的春妮沿着石子路往这边过来,两只手滴沥嘟噜的拎着两串子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平日里走起路周围能刮起一阵风的人,这会子摇摇摆摆,磕磕绊绊的,好容易走进了些,我定睛一瞧,险些乐出声来,原来她两手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绸缎子,连脖子腰上都缠着布料,要不是会走路,真跟个衣服架子一个模样。春妮一眼看见我站咱窗户跟前,冲我喊:“别跟个傻子似的只知道站着乐,快替我挑帘子”我忙迎出去接过她一个手里的布料子,一手把帘子挑开。春妮两三步窜进屋,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掼在我外间窗下的小榻上。我随后跟进来,见她满头的汗,拿过桌上刚斟的热茶,另拿了一个杯子,紧着帮她左右倒换,待茶杯没了热气,递到了她跟前。她正手忙脚乱的解身上的布料,见了茶水,也不管脖子上还缠着个大红绸子呢,接过来就咕嘟咕嘟灌了下去,然后仰头长出一口气。我无奈的摇摇头,伸手取出袖中的方青素帕,递了过去:“快擦擦吧。”她一边用帕子往脸上抹,我一边替她解脖子上的绸子。想想不由好笑,真没想到真正的春妮竟是这般疏朗的一个人。待收拾清楚了,我冲她一伸手。她不理我,将帕子三两下折起来收好,方笑道:“对不住的很,干干净净的帕子让我抹脏了,待洗干净了再给你吧。”我也笑了:“还有我那上好的碧螺春呢,正是最出色的第三泡。”春妮双手一摊:“这可难了,就是有好茶好水,我这么一个俗人,也泡不出你那杯的味儿来。”我想起上回的事,忍不住笑着摆手:“罢了罢了,总算我也见识了一回牛饮,也算是物有所值了。”她二话不说上来就掐我的脸,边掐边笑着说:“好啊,我刚说你是越来越可人疼,端茶递水的乖巧的很,原来这里等着我呢。”我半真半假的哀告:“好姐姐,饶了我吧。”春妮也就松了手,转身整理那堆布,边整理边说:“看你这一病,脸上一点肉都耗的不剩了,我都舍不得掐。”我摸了摸脸:“难不成非得跟十五的月饼似的你才舍得了?”春妮不解看我:“如今是越发进益了,净说些我们不懂的比方,这又是看了哪本圣贤书看来的,往常听着都是十五的月亮圆又圆,这回怎么成了月饼了?”我忍着笑,强装一本正经的说道:“月亮就那一个,又没有尺寸,怎么比的像,这月饼就不同了,要比我两个月前的脸,非得要苏家厨房每年十五特制的那个最大号的五仁月饼才成呢。”春妮刚开始还呆愣愣的听着,后来听出我又在胡诌,哭笑不得的用指头戳我的头:“哪有像你这么拿自己打趣的?让人听见了笑话。”我也觉得好笑,其实这个笑话不是我胡编的。前世,从小我就贪吃,尤其越是看着油腻腻的食物越是我的心头好,吃点心只吃甜味的,每每还要嘱咐厨房多放蜜糖。这样一来,七八岁时,我就胖的脸圆圆的,加上个子矮小,一跑动就像个球在滚来滚去。以至于父亲一看我就呵斥我不稳重。人胖就爱出汗,尤其一到夏天的时候,我脸上总是油乎乎的,洗一把脸也只得清爽一刻,不一会就又挂上一层油,加上为人粗俗鄙陋,真真让人看着就只能想到“脑满肠肥”四字。我记得有一回八月十五,我拎着鸟笼子从外边遛鸟回来,路过厨房,觉得饿了,便顺道进去看看有什么可吃之物,还没进门闻见一阵月饼香,正高兴有好吃的。就听里头厨子大刘道:“这回是特制的大五仁月饼,我越看越像那位的大脸盘子。”又一个厨子常旺瓮声瓮气搭话道:“嗯,圆是不如这月饼圆,不过这大小肯定不输给它!”人有脸树有皮,在厨子们开心的笑声中,本少爷饿着肚子灰溜溜的退出了厨房重地。想起我就生气,全府上下,就厨房得我的赏最多,这帮厨子真是,不厚道啊不厚道。
我在那怨念,春妮拿着把尺子在我身上比来比去。我奇道:“你今天倒是忙乎的是什么啊?这非年非节,我又不出门,用不着做衣裳的,你给我量尺寸做什么?”春妮边忙乎边道:“贵重的不做,就做几套家常穿的。”“这也不用”我拉下她的手:“现成的还穿不了呢。”春妮停下,双手叉腰,挑眉瞪我。像是怪我跟她捣乱。半晌把嘴一抿,一句不说把我推到大穿衣镜前,赌气道:“谁还爱给你做了,你看看你现在再穿原来的衣裳,像什么样子,晃里晃荡的,登台唱戏啊。”
我疑惑的看向镜中的我,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脸上一直喧兵夺主的肥肉不见了以后,原本轮廓模糊的五官竟然清晰立体了起来。眼睛好像比原来大了,也多了些神采,没了那张大脸的陪衬,那么小的嘴也就不再突兀好笑,尤其没了赘肉的下巴竟然精致的很。只不过这衣裳真的不合适了,宽大的腰身袍袖,竟显得我有些单薄。默默盯着镜中的我,呵,原来我瘦下来是这幅模样,难怪他会。。。。。。
“美人,看呆了?魂兮,归来!”春妮张着手在我面前连着晃了好几下,我才回神。不由暗自唾弃,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便也对着春妮笑道:“不知镜中是哪位佳人,真乃倾国倾城啊!”春妮笑着捶了我一下,道:“胡说八道总是没个够,我带了些布样子,你过来我给你比比。”我拦她道:“不必试了,我刚看了,就那个藏蓝的还有一块青的就很好,别的你看着弄吧,只那个大红的和那个嫩绿的还有那个紫的不要。”春妮迟疑道:“剩下的也没什么鲜艳颜色了,再说你不是喜欢紫色吗?”我笑道:“素净些不是挺好,成天大红大紫的真成唱戏的了。”“好好好,小小年纪,老气横秋。”春妮笑嗔道,“小老头,没别的事我可走了。”我忙叫住春妮:“还有一句话。”春妮收拾了东西抱在怀里笑着看我:“请说。”我也笑道:“你回去看看自己缺什么衣裳,一起张罗着做了吧,就都用针线上的人就好,不用你自己动手。”春妮不耐烦笑道:“好了好了,我自会安排,你又知道什么,你的东西大件的都是外头定制,小件的有我们屋里人,哪里用过那些针线上的人。”我在家从没操心过这些,只得点头,由得春妮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