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母亲之名（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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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然没有告诉顾熙望，说出来大概事情的性质都会发生变化，顾熙望的人生，她对于妈妈的期待全都会坍塌。
因为她赖以生存自欺欺人的爱是一场骗局。
这点复杂的感情让她更少地出现在顾熙望面前，在身旁的时候也总是沉默着，顾熙望把这理解为对于陆樱桃的冷眼旁观。
在了解殷然的身世之后，顾熙望也消沉下来，自己在对方面前说出的某些话过于矫情。无论怎样，她甚至还有活着的机会，不像殷然那样无法参与人生。
如果她的心思被殷然看透，后者大概率也只会说，谁在乎？
顾熙望在学校的匿名论坛上发布了帖子，说自己是陆樱桃的亲人，希望同学们能一起为她准备礼物，让她人生之后的每一个生日都不会落空。
回复她的人有很多，这个帖子一下子变成了热门帖子。她也顺势说，希望有了解陆樱桃妈妈的人，一起为陆樱桃拼凑一个妈妈的形象。
顾熙望相信一定会有蛛丝马迹证明男人不是无辜的。但联络她的人里最接近真相的，只是和女人同住一栋楼的女生，后者略带歉意地告诉她只是和女人在电梯里偶遇过几次。
但这一切如果放在悬疑小说里，只是铺垫，因为有人私信联系了她。
【我拍到了……不那么好说的内容，希望能和你面谈。】
【没问题！什么时候？在哪里？】
【明天下午六点在孔子像旁边方便吗？】
【我没问题。】
她怀揣着期待，第二天下午放学后草草地啃了一个紫米面包，还没到六点就到孔子像旁边等待了。
孔子石像被花草围绕着，身前是热心的学生供奉的水果零食，求的是考试的心安。顾熙望也对着它拜了拜，转身才发现有女生站在自己身后，很熟悉的一张脸。
“你好……”
秦湘也在尝试和顾熙望开口，她猜想着这件事要从哪个角度说起来才算礼貌。
“我暑假的时候买了相机，然后就摆在阳台拍夕阳……不小心拍到了，呃，陆女士坠楼的画面。”
顾熙望的眼泪忽然就这样到来了，她偏过头不好意思让热心同学看见自己的眼泪，她也不明白自己的眼泪为什么突然这样泛滥。
其实她明白。
因为陆女士给了她顾理想没能给她的温情，哪怕就是这一点，甚至可能存在为陆樱桃换取她的怜悯的私心，甚至和殷然有关系……顾熙望也还是不能忘记她的死。
“我们一起看看吧。”
因为家属的伤心，秦湘甚至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把它当做猎奇视频来观看过，把它当做礼物分享过，这种时刻才能明白旁观者的残忍和冷漠。
陆女士是自行坠落的，警方调查也已经承认了她存在心理问题，一直在吃抗抑郁药物。可能是停药之后的意外。
顾熙望不能接受意外，她始终想用什么来抵消她心里的恨，她恨冷漠的老周，恨他不爱女儿，恨陆女士的爱没法降落到陆樱桃身上。
如果我杀死他呢？
她再一次，又一次出现了这样错误的想法，伸手去口袋里找那只钢笔，企图用鼻尖戳破手指来让自己清醒。
“顾熙望！”
顾熙望听见了死神的声音，含着薄怒的，拥有人类一样的感情的声音。
殷然就站在孔子像的台阶之下，仰头看她的脸在晚霞里染上绯红，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鬼神。
“你想要的，都会实现的，你什么都不要做。”
秦湘最后也忘记自己怎么从这场古怪的谈话里全身而退的了，陆女士的家属情绪异常又古怪，神游天外的样子仿佛心理疾病已经遗传到她身上了。
她默默地把相机里的视频删掉，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次是我错了。
*
殷然也在撒谎，因为她不能让顾熙望痛苦地死去，过去是无法看着对方愉快地活着。
因为顾熙望也是和她一样的女婴。
只是运气更好，没有像她一样死去，而是等到了愚蠢且善良的死神的庇佑。
那位死神的名字是什么呢？殷然已经遗忘了，但是记得及腰的长发和擦过她脸颊的冰凉手指。在殷然没有成为称职死神之前，那位死神不厌其烦地教导她宽容她照顾她。
但那位死神是没有感情的人，冷酷麻木得像一面冰凉的镜子，在远处望见火焰扑过去才发现是映着自己眼里的火光。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用鬼神的资格去换一个人的命。
顾熙望凭什么呢？
殷然现在明白为什么了，她甚至也要步对方的后尘，去做那根浮木，让落在水里的人能够幸存。
顾熙望把对父母缺席的执念转移到陆女士身上，她没办法把失去领导者的痛苦转移到顾熙望身上，她甚至没能说出那个秘密。
我们是一样的人。
这样，死神的怜悯就理所当然说得通了，因为她是那样的女婴，所以没法不对那样的女婴动容，在顾理想的一次又一次尝试里，不得不屡次保下顾熙望。
那我的怜悯是什么呢？
殷然在半夜三点想到这个问题，顾熙望已经睡了，手还搭在床边，她伸手就能抓住的手。
她这样想就这样做了，顾熙望的手像一只温驯的幼鸟卧在她手心，因为太用力指甲带来的一点点刺痛也像幼鸟握住她手指时的触感。
顾熙望和幼鸟也像，笨拙的，可爱的，不懂得保护自己的。
殷然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很柔软的带着花香，顾熙望顺嘴说过的换的什么洗发水她早就忘记了。因为在顾熙望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看顾熙望的脸，还有红色的嘴唇，汗水附在脸上像在洗过之后的水果，咬下去用甜蜜的味道。
好可怕，我居然对人类产生了这样的欲/望，想要把她吃掉的欲/望。
殷然心情复杂，但还是握着顾熙望的手像捉住一只鸟儿，顾熙望翻动的时候拉扯不到自己的手臂，心安理得地忘记它继续睡过去。
这么蠢！甚至不会坐起来看是不是一条小狗咬住了她的手吗？怎么能笨到这个无法形容的程度！
但是顾熙望坐起来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她要说什么才显得自己合情合理呢？
殷然庆幸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年不节，殷然还是在周末里她带顾熙望去商场里买了一双鞋子，那种有一点跟的马丁靴。
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穿上这双鞋应该会显得高一点，反正也不会比她高。顾熙望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是她喜欢一样东西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先定定地看两秒，看得像是要刻在心里了，然后马上移开眼睛像是会被火烫一样不再看一眼，做出一副没有被打动的冷酷样子。
“为什么给我买这个啊？”
顾熙望的脸很红，一方面是因为死神的突然示好，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喜好被发现了。她穿着鞋子蹦跶两下又后悔：“要不去退掉吧？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这个鞋子，而且没有适合它的衣服。”
她自觉语气诚恳态度良好，但殷然看她一眼就觉得如果接受这个提议她可能会掉眼泪：“喜欢送！我就要送！你不要我就丢垃圾桶了。”
“我要！”
成功避免了靴子进入垃圾桶的悲惨命运。
顾熙望挽着她的手，两个人走在路上，因为她白得晃眼的皮肤和惊人美貌，总有人会瞥过来还自以为看得不明显。
“姐姐！”
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过来，殷然在对方靠近她之前先把对方按住了，定睛之后甚至有些心虚：“豆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妈妈逛街！妈妈抱着弟弟，我要去厕所就先跑过来了！”
小女孩朝气蓬勃的样子很讨人喜欢，顾熙望看着她的面孔也忍不住微微笑起来，殷然握住她的手臂忐忑起来：“你妈妈在哪里？我先带你去上厕所，下次不要一个人乱跑了。”
顾熙望跟到卫生间门口，举着手机玩了一会，女人慌慌张张地走过来：“同学，你有没有看见我女儿，她就这么高，我刚刚一会没看住她就——”
女人的声音在看清顾熙望的脸之后戛然而止。
顾熙望知道她的理由，也知道自己的，她把手机收起来：“我朋友带她去上厕所了，就在那里。”
恰好豆豆和殷然走了出来，前者马上扑进了母亲的怀抱里咯咯笑：“上课的姐姐带我去的厕所！我很乖！”
“谢谢你们了……”
她没发现她的母亲眼神飘忽，对着顾熙望欲言又止，但顾熙望的反应更快，她先说了道别的话：“不用谢的，阿姨。”
顾理想像那天那样再一次被击中，她看向顾熙望，也许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痛心地望向她的女儿，但最后她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姐姐不来我们家上课了？我喜欢和她一起上课。”
“大人的事情你不要问。”
顾熙望握着殷然的手在发抖，她终于以她的方式反击回去，即使愚蠢浅薄，即使看起来依然像是在意的。
她真正地向对妈妈的本能的爱做出了反抗。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母亲之名（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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