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是个心软神》盛琥珀光

26、未接来电（1）

　　“你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每一刻。”

　　*
　　其实高若楠没有后悔过。

　　她只是在风和日丽的下午，忽然看见了路边卖糖葫芦的老人，然后踏上斑马线朝糖葫芦架走过去。

　　没有别的原因，冰糖草莓太甜了，对于她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所以呢？”

　　“然后我就被车撞倒了呀。”

　　高若楠笑起来，她太习惯用笑容去抵消她生命中的苦涩，以至于她做不出别的表情了。鬼神和死去的人的对话太简单，她站起身活动手脚，才发现它们不会再发麻了。

　　在听完死神关于七天的阐述，她点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那我现在岂不是获得了一个国庆假期！我要回家躺着玩手机！”

　　“你的手机还在警察那里等着被接回去。”

　　只是一场简单的交通事故，司机疲劳驾驶，在红绿灯面前稍稍闭了闭眼，然后踩到了油门，于是正在过马路的高若楠成为了牺牲者。

　　循规蹈矩的普通人意外地受害，但高若楠反应良好，她眯着眼睛笑的样子让死神怀疑她和顾熙望一样看不到人生里的哀愁。

　　“你最后一个电话是要打给谁？”

　　“叶永乐，我的舍友。”

　　叶永乐，永远快乐，从名字上就能窥见她的家庭对她无限溺爱包容的一角。和高若楠比起来像是是反面的人生，但是有她做参照物也没关系。

　　高若楠一直在笑，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不断在笑，直到踏进那间房子才流露出了忧伤的样子，因为她的舍友正在哭泣。

　　殷然路上听到的都是侧写，现在终于亲自看见了叶永乐，她并不十分美丽，看不出在高若楠的嘴里像玛丽苏公主一样人人爱戴的样子。

　　她不如高若楠美丽，高若楠像顾熙望，有着温驯的羊羔一样的长相，美得无攻击性。叶永乐是清汤寡水，勉强能说一句清秀自然的面孔，但能一眼看出她的温柔书生气。

　　她哭得好伤心，以至于殷然站在那里格格不入，因为高若楠也在流眼泪。

　　“这是我的舍友，我最好的朋友。”

　　高若楠又重复了一遍，眼见自己最好的朋友为没有接到她最后一通电话痛哭流涕，她一边叹息着一边在房间里找个角落坐下来：“没关系的，没接到我的电话，没关系的。”

　　她像是忘却叶永乐不能听见她的声音，又像沉迷于自说自话的游戏，重复几遍后转头看殷然：“在这七天里，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原则上是可以的。”

　　“那我就在这里坐着就好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辛苦了。”

　　安静得几乎反常，殷然狐疑地看了一会，但想着高若楠现在也做不了什么，而且顾熙望快放学了。她果断放弃了对高若楠的注视，走向另一个方向了。

　　这个城市不大，任何的风吹草动从城东到城西，城南到城北，足够人们把一件事咀嚼数十遍，打发几分钟的光阴。

　　酒后驾驶致人死亡的案件也被大家稍微地咀嚼了一下，但除了注意路况和宁让三分，不抢一秒的话也没什么好再说。

　　从魏盼盼到陆樱桃，顾熙望反复问了几次得知高若楠还没结婚没有生育才放下戒备心，意外才是人生的常态。

　　反而是殷然主动地多说了几句，高若楠就一直待在租的房子里哪里也不去，她守的不是陆樱桃。

　　顾熙望也有了好奇心，但没等到亲眼看见高若楠，她先听说了另一件事，车祸身亡的女孩家属不满赔偿金额，正在肇事者公司门口举牌下跪。

　　据说牌子上是血淋淋的四个大字——还我女儿！

　　殷然随口一说，但高若楠没有半点动容，她卧在沙发上像一只猫，即使不会触碰到活着的人，她还是极力避免着碰到叶永乐的身体。

　　“他们不会想我的，应该是为了钱，想趁机捞笔大的吧。”

　　她的语气很平淡，聊到家人像在聊阳台上摆着的几盆多肉，她对它们的关心都比家人多。即使看出殷然的好奇心，依然能够忍着不开口。

　　“为什么待在这里？”

　　“因为喜欢这里。”

　　高若楠露出了一个天真的微笑，这时候看起来更像顾熙望了，殷然盯着她的侧脸而她盯着在收拾东西的叶永乐。

　　“幸好我把这个月的房租给她了，不然她这个月一个人出两份，没办法买新口红了。”

　　叶永乐什么也听不到，她沉默地带了一罐啤酒回家，一边粗鲁地拉开易拉罐一边在笔电上敲方案。

　　写到一半，就当做是酒精的刺激，眼泪从她眼睛里流出来。出租屋没有电视机，她打开手机选了个两人一起看过的动画片做背景音乐，在中二又炸裂的台词里，叶永乐默默掉眼泪。

　　“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是一个天神的爱！”

　　高若楠反而“噗嗤”一声笑出来，对着殷然说下去：“她明明不喜欢看这个电影的。”

　　但她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就是这部关于鱼的动漫。当时看了一半，在她还在被华丽绚烂的画风震撼时，叶永乐怒骂女主太死脑筋，非要和男主杠上。

　　“别生气啦。”

　　黑暗里，高若楠把奶茶拿起来递到她嘴边，气急败坏的她差点啃到高若楠的手，对于高若楠来说那种感觉并不坏的。

　　“我们是高中同学。”

　　高若楠想起过去，每一句话都带着笑，她不在乎殷然到底有没有在听。

　　“我的爸妈在我之后生了一个弟弟，所以他们太疼爱那个弟弟了，所以显得不那么疼爱我。”

　　很典型的自欺欺人。

　　殷然忍着要骂她的欲望，期待着她能说下去，说点或许顾熙望在乎的内容。

　　“我家物质条件不那么好，但也不是特别坏，没有特别苛待我，就是穷啦。”

　　高若楠在被同学指出穿着老土之前从来没意识到这一点，她像被投放在真空世界，因为成绩不错她的自尊心在某方面被满足。

　　同学也并不是恶意，那个女孩并不坏的，她甚至真心地想高若楠稍微改变一下，变成朝气活泼漂亮的高中生。

　　但是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她看不到她以下的生活所以难以想象，就像高若楠揣测她们的生活也一样出差错。

　　“你好歹学学叶永乐打扮一下嘛！”

　　“我吗？”

　　叶永乐那时候从床上起来探头看她，高若楠又一次看清她的脸，脸是其次的，黄色卫衣配牛仔裤站在只穿校服的她旁边简直不要太有青春活力。

　　在那时候，高若楠才生出一点点难堪的想法，她盯着叶永乐的卫衣看，上面是一个亮片碎钻拼起来的鱼骨头。

　　那个图案很特别。

　　但更特别的是叶永乐，她带着那种不好意思的笑容摆了摆手：“我没有啦。”

　　后来的很多次，叶永乐都带着这样的笑容替她解围，对方的手很热很软，在冬天握起来的时候很温暖。

　　“我们是亲朋友哦！就是那种比朋友更好的朋友！”

　　亲朋友这种说法好奇怪，但是是比朋友更好的意思。高若楠想到这喝水都带着甜味，她和叶永乐从同桌开始，一直做朋友，文理分科在一起，上大学在一起，毕业后工作也选择同居。

　　“原因是什么呢？”

　　“原因是广州的房租很贵。”

　　高若楠说这句话的样子像是很坦诚，她的眼睛向下垂就像要流泪，但是她在笑：“所以我们毕业之前就决定要一起租房了。”

　　“只是这样？”

　　死神不是傻瓜也不擅长扮演傻瓜，高若楠并不像顾熙望一样好猜，她在死神的疑问里严防死守：“亲朋友就是，比好朋友还要好的，亲人一样的朋友。”

　　狡猾的人类。

　　死神在她旁边坐下来，马上就被她推了一把：“你不要在这里挡住她，她待会要去厨房洗碗的。”

　　“她碰不到我的。”

　　“忘记了哦，不好意思。”

　　高若楠摆出一张诚恳的脸像是在道歉，死神听着她继续说下去：“她最讨厌洗碗了，我可以替她洗了吗？”

　　“如果你一定要的话，我可以让一个人过来。”

　　“那算了。”

　　高若楠摇头很快，她起身走了两步，换了一个角落坐下，在那个角落里她能更加清晰地看见叶永乐的脸。

　　“她高中的时候脸更圆一点，现在上班太辛苦了，变瘦了。”

　　殷然沉默地听下去，高若楠倒是自己笑起来：“但是她那时候比我高一点，现在比我高太多了。”

　　她们都是南方人，只是高若楠青春期一直没吃太饱过，有细的像竹竿的手臂，身高也定格在一米五六了。

　　殷然的视线也落到叶永乐身上，她大概有一米六五，穿风衣会好看。但她盯得太久，高若楠又会打断她：“你脖子累不累啊？”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遇见她之后，想起任何事物都会想起叶永乐，炸鸡汉堡是叶永乐喜欢的，下雨天怕叶永乐没带伞和她撑一把两个人肩膀都会湿透，上课怕叶永乐困过去把头靠窗户上被路过的领导抓住。

　　任何时刻，都怕她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