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蟹有钳》童婳

45、与恋爱无关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周六。

　　叶朵一大早就醒了，为今天的颁奖典礼和晚宴做准备。

　　站在哗啦啦的淋浴喷头下，她一边忍不住愁云惨淡万里凝，一边还是偷偷拿起洗发露瓶子当麦克风，“谢谢大家，谢谢组委会，能拿到奖我非常开心——”

　　“亲爱的，我来啦！”金爱玉隔着门喊，“进来上个厕所哦！”

　　“哎，我在冲澡！”叶朵急急推开玻璃隔门，拉上帘子。本来这里没有浴帘，是戚灿行住进来后，叶朵才装上的。

　　“这有何干。”金爱玉扭门进来，擦擦镜子上的雾气，整理刚刚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我一大早就去码头买了一堆螃蟹，咱中午吃螃蟹啊。吃好喝好，晚上精神抖擞出门。”

　　“多少钱啊？我来付。”叶朵从浴帘后伸出头来，“你要攒钱去上学，忘了？”

　　“哦，”金爱玉想了想，点点头，“那行，你来。”

　　几分钟后，叶朵裹着头发，穿着浴袍出洗手间，瞧见金爱玉已经在厨房大开大合地蒸螃蟹。而戚灿行拿着手机站在客厅，皱着眉头不知在看什么。

　　“投票结果出来了？”叶朵瞧了一眼时钟，凑过去，“我看看，让我看看。”她的手机在房里充电。

　　“没有。”戚灿行试图收起手机，见叶朵不妥协便举高胳膊，“你去参加颁奖典礼就知道结果了，这个网上投票只是参考而已。别太放在心上。网友不是评审。”

　　“我看看嘛！”叶朵蹦着去够他的手。

　　“嘿，你俩跳探戈呢？”金爱玉擦擦手，把手机摸出来，“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自己只能当酸鸡的人生。喏，给你！”

　　叶朵一愣，刚刚还迫不及待想看看投票结果，现在却迟疑了。

　　“你看不看？”金爱玉问。

　　叶朵瞅了眼戚灿行，犹豫半晌，闷声摇摇头。她不是一个心理强大的人，预感肯定自己的票数不如庭远。而如果票数差得很大，那就很打击她写作的自信心了。所以还是……选择当鸵鸟吧。

　　叶朵郁闷地回到房间，结果戚灿行跟过来，递过一个东西，“拿去。”

　　“什么？”叶朵看到他手心躺着一块系绳的护身符，上面用金线绣着“万事如意”几个字。她见到戚灿行每次月考都拿着这玩意儿。这护身符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估计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保存至今。

　　“开过光的。”戚灿行表情淡淡，转身就走。

　　“这是……送我的意思？”叶朵瞧着他的背影，“是不是啊？”

　　戚灿行没有回头，只简单回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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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四点，颁奖典礼现场。灯光闪烁，人头攒动。

　　而叶朵在女厕所里疯狂卸妆。她到场一看，才发现大家都是靠笔杆子吃饭的，压根不会打扮像明星一样雍容华丽，就得体正式，简单大方而已。可她却是脚蹬十二厘米高跟鞋，穿着v领的黑色礼服，裙摆摇曳在脚边。

　　对着洗手间镜子，叶朵艰难地扯下假睫毛，擦掉口红，解开头发，问微信视频里的金爱玉，“怎么样？简朴一点吗？”

　　金爱玉吃着薯片，拧眉思考着，“我想想啊，你这样特别像《还珠格格》里刚刚偷完柿子的小燕子。”她拐拐旁边的戚灿行，“看过《还珠格格》吗？”

　　“没有。”

　　“那换个说法。不好意思，姐姐我要十八禁了。”她扭头看叶朵，“你特别像刚刚洗手间play过的状态。”

　　“……”叶朵望着她，哑口无言。

　　“需要我给你送衣服来吗？”戚灿行问。既然叶朵妆都卸一半了，那身礼裙是不合适的。

　　“算了。”叶朵挥挥手。就算戚灿行送过来，现在也来不及。

　　听到外面广播声响起，叶朵匆匆关掉视频，连忙往外走。结果一推开门，她就与端着茶水路过的服务生撞个满怀，顿时残茶冷水淋了她半身。

　　叶朵连忙后退，手忙脚乱地擦衣服。这是她花了一个月生活费的裙子！

　　“小心。”旁边路过的一个男人及时拉住叶朵，免得她靠上半掩的门，直接倒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生放下托盘，赶紧掏出抹布。

　　“没事！我自己来！”叶朵不想让他拿着油滋滋的抹布擦自己的高级裙子，吓得抓住那个男人的胳膊，往旁边躲。

　　男人便顺势吩咐服务生，“别急，先把地上收拾干净吧。”他将叶朵带到旁边的拐角长椅坐下。

　　叶朵道了谢，忙着将衣服上粘着的茶叶一点点全部摘下来。礼裙已经变得浅一块深一块。她一抬头，看到那个帮她的男人还站着旁边并未离去，抽出纸巾递给她。

　　叶朵接过纸巾，自嘲一笑，“我这个样子很可笑吧。”

　　“确实有点，”他话锋一转，“但没我可笑。”他说完脱掉西装外套，在她旁边坐下来。

　　叶朵一愣，看到他身上的黑色衬衫右边印着不规则的白色油漆印子，前肩后背都有。

　　“友情提示，别靠着前面左拐回廊的第三根柱子打电话。”

　　叶朵抿嘴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才注意到这个男人三十多岁，身材高大，衣着熨帖，有一张温良得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的面孔。

　　“你也是来参加颁奖典礼的？”她问。

　　“对，我们之前见过的，叶作家。”男人笑着说。

　　这句话成功地将叶朵都到嘴边的“你是谁”给憋了回去。她懵了几秒，尴尬地问，“那你这次来是观礼还是参加奖项评比？”这样总能迂回地打探吧？

　　“奖项评比。”

　　“哪个奖项？”叶朵继续旁敲侧击。

　　“最佳短篇小说。”这位男作家依旧友好地看着她。

　　叶朵心里咯噔一下，她对跟自己一起入围的作家了如指掌，连人是喜欢咸豆腐脑还是甜豆腐脑都研究清楚了，除了最神秘的那个老头子。“你是——”

　　“庭远。”他清声回答。

　　叶朵的笑容僵在唇角。不，她笑得甚至嘴角抽抽了。此刻她的心情乱得发麻，奔涌如滔滔江水奔流到海，东冲西撞，毫无章法，最终汇聚成几个大字——额滴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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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oly shit，这个男人是谁？”叶家，金爱玉正跟戚灿行一起坐沙发上，投屏电脑，看今晚颁奖典礼的直播。

　　观众台上，叶朵坐在第二排，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西装外套，搭配着黑色连衣裙，有种正式又大方的酷雅风格。

　　而他旁边的男人穿着有别致渲染设计的黑色衬衫，成熟又休闲。

　　戚灿行皱了皱眉，叶朵出门时穿的外套是长大衣，而不是这件偏男装的西装外套。他也不曾见叶朵有这种衣服。

　　“Oh my gosh，他长在叶朵的审美点上啊！”金爱玉放下手里的钵仔糕，惊奇地指着屏幕，“比她大，身材高，成熟稳重，面善好看。你瞧，池谦不就是这样！”

　　戚灿行沉默几秒，“你说因为他长得像池谦，所以叶朵会喜欢他？”

　　“不是不是。”金爱玉摆摆手，“不是因为A像B，她就爱屋及乌。而是A和B都在她的审美集合里。”说到这个，她开始拿自己的上一段婚姻讲解。“离婚时候，我前夫还乐呵呢，说走着瞧吧，你的初恋是我，以后再谈恋爱肯定是跟我一个模子的。Shit！”她最近开始练英语，但是目前会说的全是骂人词汇或者感叹词汇。

　　而此刻，颁奖典礼已经进行到揭晓最佳短篇小说的奖项，屏幕上两个大字“庭远”，而那个穿着黑衬衫的男人站起来，第一件事是弯腰与旁边的叶朵握手。这个气氛很是微妙。

　　戚灿行迅速看了眼金爱玉，“你的预感准吗？”

　　“你先听我把离婚这事儿说完。”金爱玉重新拿起一袋薯片，注意力压根不在电视上，“因为他天天不着家，结婚三年后说他很痛苦，他只爱他前女友。然后我就用我练了一年的泰拳告诉他，什么叫给姐爬。得亏这种事儿都是按家庭纠纷处理啊，要不然我就得进局子了。谢天谢地。”

　　“叶朵当时为什么喜欢池谦？”

　　“你说他哪儿来的自信说我会再找一个跟他一样的？狗才改不了吃屎。更何况人又不是狗，才踏过一个粪坑，怎么滴还下次还专门找粪坑跳啊？”

　　“……”戚灿行哑口无言。

　　“然后我给你说，”金爱玉脱掉拖鞋，盘腿坐到沙发上面对戚灿行，一张嘴叭叭地继续说，“就在姐的铁拳下，冷静期过得非常顺利……”

　　戚灿行望着屏幕里正在发布获奖感言的庭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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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一点。

　　庭远将车停到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叶朵脱下外套，“也谢谢你把衣服借给我。”他们一路聊回来，叶朵意外地发现两人对文学的看法很一致。

　　“不客气。”庭远笑了，“能帮上忙，我很开心。”

　　“那个……”叶朵心知他之前给自己发了微博私信，肯定也看到了她转发的那些微博，有的将他直接称呼为老头子，“不好意思之前称呼你……我以为你是老年人。”

　　“我知道是那张被偷拍的照片带来了误解。其实那是我的父亲，跟我一样在高校工作，同样研究工程机械。”他顿了顿，“你不用跟我道歉。其实我这次跟主办方说希望你来参加典礼，是想当面给你道歉。很抱歉，曾经对你的作品有不堪的评价。”

　　叶朵愣住了。

　　“那时候我年轻自傲，以近乎苛刻的态度吹毛求疵，觉得只有最严厉的评审才会筛选出最有才华的后辈。”他慢慢颔首，边沉思边说道，“后来才明白，适合我的并不就适合其他人。比作父母，我这不就是典型的打击型教育……非常伤人。”

　　“……”叶朵愕然，干巴巴地开口，“你是打击型教育下成长起来的？”

　　“当然。不过这适合我。”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收了笑容，“可是我现在想对你说，叶作家。你是一位非常有前途的乡土文学作家。我相信你会是同辈当中的佼佼者，乃至有一天，超过我。”

　　叶朵愣住了，久久没有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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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分钟后，叶朵才缓缓地打开家里大门。

　　客厅没有开灯，戚灿行靠在阳台的推拉门边，依旧垂眸看着楼下远去的车。

　　“送你回来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