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蟹有钳》童婳

38、与恋爱无关

　　“是这样的。”踏进教师办公楼的走廊，叶朵还在打电话。金爱玉在看她最新的农村改革开放短篇小说初稿，而叶朵在解释剧情设置，“王五闹事是给男女主恋爱当助攻。你想啊，要谈恋爱就得增加见面机会。这弟弟一撒泼找麻烦，不就营造了两人见面恋爱结婚的可能性——”

　　叶朵望着出来迎接她的楚岩，话语戛然而止。

　　一时间，空气凝固，安静得听到楼下虫鸣。

　　“你好，楚老师。”她回神，尽量面不改色地向这个有被逼婚阴影的男人解释，“我其实是在说我写的小说。”

　　楚岩干笑两声，“男姓楚，女姓叶，生了双胞胎？”

　　叶朵咬着嘴唇，她可以否认么？

　　楚岩挪开目光，尽量平静地呼吸，“跟我来。”

　　戚灿行站在教师办公室窗边，冷冷地双手插兜望着窗外夜色。他看到叶朵进来，顿时微微蹙眉——“你怎么还化妆了？”

　　“你别瞎说。我见谁都化妆。”叶朵瞪他一眼。她穿着马丁靴和工装裤，打扮得很英气。她主要是为了看着不像容易被欺负的，其次当然也是想洗掉上次披头散发的形象。可在戚灿行看来，绝对是为了给楚老师留个好印象。

　　楚岩脸色变了变，尽量忽略那个可能性，然后仔细给两边家长解释今天的打架事件。住宿不到一周，戚灿行跟隔壁班同学王衡在宿舍楼走廊打架了。而对方是他之前学校的同学。问原因？他说就是看不顺眼。

　　旁边那个长得像专业相扑运动员的男孩立刻开始叫唤这疼那疼，给他捶腿捏胳膊的瘦弱母亲立刻眼泪汪汪，他爹则横眉怒视。

　　戚灿行做好了叶朵训他的准备，也肯定她绝对会让他道歉。但他没料到叶朵跟对方拉起家常。

　　“你们是刘家坝的？”叶朵很是欣喜，“我采风去过诶。当时啊，村口还贴了个标语。”

　　“退岸还海？”楚岩问。他家离那儿不远，最近几年环保项目搞得热热闹闹。

　　“不，是‘本村某王姓男子网络招|嫖被骗999元’。这数字挺吉利啊。”叶朵一笑，“对了，楚岩，你老家就那儿哦。你回去问问肯定知道啊。”

　　她去采风的时候就知道刘家坝的人基本都姓刘，只有一外来户姓王。所以那横幅贴出来不用指名道姓，大家心知肚明。

　　楚岩意识到什么，脸色几经变换，忍不住扫了眼学生父亲。对方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小王同学，王小同学……”叶朵客客气气地跟对方父母打招呼，声音大得整个办公室都听得到，“王爸爸好，王妈妈好。那个，王爸爸王妈妈，咱们现在开始看监控？王爸爸王妈妈，学校肯定有他们当时打架的监控记录吧？你们觉得呢？王爸爸？王爸爸？”

　　其他老师纷纷看过来。有个老师临下班都一脚踏出办公室大门了，还装模作样回来在公位磨蹭，眼睛往这边瞟。

　　“妈，村里就咱一家——”相扑小王回头跟他妈开口。

　　“少说话！”王妈妈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将他拖起来，“这事儿就这样。我们不追究了。走走走。”

　　“对对，学生哪有不打架的。”王爸爸抢先疾步走出办公室，仿佛火烧屁股，头也不回。

　　叶朵看着他们迅速消失的背影，叹口气，摇头耸肩。其他老师纷纷互相使眼色，拿起手机在微信群八卦。

　　楚岩哑然半晌，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局面。那……搞定就搞定吧。可还有戚灿行自己的问题。他凭什么因为自己看不顺眼就打人？

　　“我也觉得这个问题得严肃处理。”叶朵思考着，“那你先去调查小王同学吧。唉，做人不是平白无故就被别人嫌弃的。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楚岩愣住了，还有戚灿行。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叶朵的侧脸。

　　“叶朵，”楚岩头皮发麻，“家长沟通，不是像你这样说话的。”

　　“我就说事实嘛。喏，我打电话问过以前教戚灿行的老师。”其实就是她的湘姐。“他们都说了戚灿行在学校从来不主动闹事的。反倒是那个相扑——那个小王同学骄纵惯了。”虽然作为后妈跟继子，关系处得不好，但陈湘评判戚灿行的在校表现很公正。

　　楚岩再无话可说。

　　于是乎，打架事件很快顺利解决。

　　叶朵悠哉地走出学校大门，甚至带着没吃晚饭的戚灿行去觅食。

　　“呐，你不想说打架的具体原因呢，我是不会问的。”她走在热闹的街头，打算先买碗甜爽的海带绿豆汤。“但如果你一直打架呢，很浪费我时间诶。”

　　“我知道了。”戚灿行淡淡地说。

　　而这时学校晚自习下课。好多学生骑着小电驴冲出来。一个男孩骑着紫色小摩托冲过，大喊一句，“戚灿行你妈死了！哈哈哈哈！”

　　“靠，怎么说话呢！”叶朵不可置信地叉腰扭头问戚灿行，“你今天怎么不连他一起打啊？”

　　戚灿行一时无言。他比叶朵平静多了。也可能是今天一架打下来，让他明白动武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说的是实话。他跟王衡是哥们。”王衡就是那个相扑男孩。

　　叶朵愣住了，愕然望着戚灿行越过她，走至几米开外。她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她犹豫片刻，小步追上他，“什么时候的事？”她突然隐约猜到戚灿行打架的原因。

　　“半年前。”戚灿行不想聊这件事，“你刚说要买什么？”

　　“……就前面有什么买什么吧。”

　　他们彼此无言地走过一条街，见到一家便利店。里头有好多学生在买吃的。叶朵突然看到路边停着那辆骚包的紫色小电驴。她四处望望，没看到那个男生，他估计也在这个便利店里。

　　“哎，这是刚刚那个傻蛋的摩托车吗？”她问。

　　“嗯。”戚灿行看了眼牌照。

　　叶朵不吭声地安静几秒，突然抬脚踹去。摩托车应声倒地。便利店里突然出现骚动。有个人影往这边挤。

　　“快跑！”叶朵尖叫一声，抓起戚灿行的手，朝前狂奔而去。

　　戚灿行一愣，原本落后于她，瞬间提速跑到前面，紧紧反握她的手，冲向另一条街道。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飞奔过热闹的人群，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几分钟后，叶朵又笑又痛地捂着肚子靠到电线杆上，她跑岔气了。“哎，你说他看到我们了吗？”

　　“应该没有。”戚灿行喘着气，脱下外套。

　　“现在的学生好刻薄啊！”她干哑着嗓子。就算楚岩要找事，那也找她好了，又不是戚灿行踹的。

　　“只是你以前没遇到而已。”

　　叶朵瞧着这头发都汗湿的少年，轻咳两声，看向远处夜市，“喂，你还是住回来吧。”

　　戚灿行看着她，不明含义。

　　“我是说我家。”她飞快地说。

　　戚灿行愕然地看她一眼，半晌才回答，“不用同情我。”

　　“不是同情啊。”叶朵尽量提高音调，“主要是你爸说每月给我一万块的生活费呐。有钱不赚是傻子。”她装作乐不可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样的话，你随便打架，我随叫随到。每天回宿舍都得看到那个相扑男，很糟心吧？”

　　相扑男，她也够毒舌。戚灿行望着她，然后挪开目光，突然迎风牵了牵嘴角。

　　……

　　第二天周五下午放学，戚灿行再次提着行李站到叶朵家客厅。狗依旧躺在落地窗帘下，静若瘫痪。

　　“这是客厅，这是厨房，这是洗手间，这是狗。”叶朵再次介绍。

　　“它到底叫什么名字？”

　　“狗啊。”

　　边牧发现有人回来了，遂叼起水碗摇摇晃晃地过来，放到叶朵面前。戚灿行蹲下摸摸它的头，看到狗牌上写着“Gogo”。

　　“你的日常用品放这边。”喂完狗，叶朵走到收纳柜边，她已经专门腾出一个角落给戚灿行，“不准超过这条线。”木头纹理正好用作三八线。

　　“为什么你的部分这么大？”

　　“没原因，我偏要。”叶朵蹲下打开柜门，“这是你可以用的洗漱用品，然后洗衣用品，然后卫生——”她的手指点着满当当一柜子的卫生棉，顿了一下，“这个你用不上。”她拍拍手起身，“总而言之呢，在这住的要求跟你在宿舍住一样，讲卫生，不乱丢东西。”

　　戚灿行看着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面丢着乱七八糟的衣服。

　　“……这是我专门放衣服的地方。”叶朵说。这是她从客厅各个角落收拾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拿去洗。不过平时那个沙发她本来就放衣服。

　　“然后呢，每个窗户旁边都安装了报警器。不要乱动。”这是叶母强烈要求的。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给叶朵的手机装定位，随时了解自家姑娘是否被人贩子拐卖。

　　这时，隔壁门突然传来声响。叶朵眼睛一亮就要跑出去，猛然意识到戚灿行这个大活人还柱在这里。她顿时嘎一声顿住。

　　“你去放东西吧。”她想把他支开。

　　戚灿行不明所以，转身进侧卧。

　　叶朵正犹豫要不要开门，突然听大门被敲响。她迅速拉开门一看，池谦笑着将一个保温盒放到她怀里。

　　“小珂说她嘴巴淡，我煮了一锅人参乌鸡汤。还有多一份，你拿去。”池谦刚刚下班回来就忙开了，现在做好晚饭要出门。他一手拎着保温盒，一手拿着西装外套和车钥匙。

　　“你自己也吃啊。”叶朵抱着热乎乎的保温盒。

　　“我跟她一起吃。”池谦看看时间，打算走。

　　“你——你们今晚什么安排啊？”她急匆匆问，“我什么时候跟你一起去看小珂姐？”

　　“我会告诉她的。”这当然得遵循妻子的意思，池谦眼里的笑意未散，“不过今天先算了。我要先去拿给她敷贴的膏药，然后陪她吃饭，再帮她按摩，然后回法院还有点事情。”

　　“好辛苦。”

　　“不辛苦。”池谦笑了，依旧是哥哥叮嘱妹妹的语气，“等你有了爱人，就知道为对方忙碌是一件叫人心甘情愿的事情。”只要小珂开心，他就觉得一切值得。“对了，小区旁边哪儿有花店？”

　　叶朵一愣，“南门左边大概五十米就有，但挺贵的。”

　　“没关系。再见。”

　　她默默地关上门，驻在门口良久，也不知在想什么。这时候戚灿行才从卧室出来，“谁？”

　　叶朵回神，声音不复之前愉悦，平静轻淡，“隔壁邻居。”

　　她本来有种奇怪的心思，比如假装戚灿行没有住这里诸如此类。但为什么要这样做？没必要。她连早恋都有贼心没贼胆，更别提之后种种了。就如同池谦结婚时那样，她擅长把所有的事情都掖在心里，然后自告奋勇去当伴娘，撕心裂肺热泪盈眶地当最完美的背景板。

　　叶朵打开保温盒盖子，清润的鸡汤香味扑面而来。她觉得自己此刻的情绪不适合喝这份汤，于是重新上盖，转头看向戚灿行，“走吧，去宜家，给你搬个书桌回来。”她可不想明儿个大白天还得出门。对了，顺便把gogo送去洗个澡。

　　……

　　两个小时以后。

　　叶朵和戚灿行站在夜色中灯火辉煌的白色大桥上，无声地注视着装书桌的扁平大箱子顺水越漂越远。

　　那么——

　　同住守则第一条，不准在桥上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