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蟹有钳》童婳

32、小蟹有钳

　　“然后呢？”

　　“然后我就直接回来。我感觉聊挺好。哪知今天再约她就约不出来了。”

　　图书馆前的林荫大道，两个男生一边聊天，一边推着自行车往快递点方向走。

　　戈茹盯着他俩的背影，晃着珍珠奶茶摇摇头，“男人啊，永远都不会懂——他以为自己在跟一个女生谈恋爱，殊不知他是在面对女生背后一整个闺蜜智囊军团。”她思考了一下，“自我感觉聊挺好，可能女生不是这样想。也可能是当时她没觉得有问题，可一回来跟闺蜜研究就发现问题。闺蜜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对吧？”

　　“有道理。”亦姜将奶茶丢进垃圾桶。

　　戈茹回海川体检复查，顺便找亦姜一起玩，要来她的学校吃吃最近上了新闻的食堂新菜——橙子炒小龙虾。而亦姜明显有点心事重重。

　　“说吧，你跟男朋友出什么问题了。”戈茹一口气干完半杯奶茶，见亦姜还不吭声，便道，“难不成你要跟你爸商量这事儿？”虽然亦姜跟戈皓没成，但也不影响她俩之间的友谊。

　　“……其实就是，他去内蒙出差了，而我可能说了点过分的话。”亦姜细细讲述于惟楚去内蒙出差前一晚的慈善晚宴故事。

　　“你有问题，不应该把申请外派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他。也不怪别人生气。”

　　“我那是想如果没申请上就咋呼出来，多没面子。我不想在他面前丢人。然后犹豫来犹豫去，他又忙，我就拖到现在才说。”亦姜有点郁闷，“而且当时因为礼服的事情，我也有点生气。”

　　“你生啥气？不计条件地给你买买买，多好啊。”戈茹感叹说。

　　“你觉得这样的关系是平等的吗？”亦姜反问。

　　“啊？”戈茹一愣，她没考虑到这一点。

　　“你家有你爸，你妈，戈皓，还有奶糖。”亦姜给她细细地数，奶糖是戈家的宠物哈巴狗，“你会对谁各种买买买地装扮起来，忙的时候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没关系，等闲下来有时间才陪着玩？”

　　“……”戈茹拧起眉头，“奶糖？”

　　“对啊，可能我这么类比有点夸张。但我偶尔有这种感觉。”她思考了一下，“然后我就直接说了，他现在的行为其实跟他父亲是一样的，只是程度不一样而已。”如他的父亲对待他的方式，抹去家庭时间陪伴，转而用礼物或者金钱安抚。她能明白他想要宠爱她，但是宠爱不应该用对待小猫小狗，或者不懂事的小孩的方式；而是应该用对待平等的人的方式。人与人之间的最美好关系应该是由关心，惦念，退让，妥协，磨合等等在相处之中碰撞出来的火花编织成的灿烂烟火。

　　但亦姜也深知，她不应该一时嘴快说他像他的父亲，这是童年里最让他难过的地方。

　　“我没想这么多，但感觉你说得对。”戈茹跟她一起走出学校大门，两人要去马路对面的校区食堂。

　　“正好他去出差，我们都能思考一下。我说重话，得道歉。”亦姜叹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那个想跟前男友复合的朋友咋样了？”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那是我朋友的朋友，听说那男的又有女友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看到前面有人慢慢停车下来。

　　“这边不能停车。”亦姜忍不住大声提醒，“会扣分的。”

　　而那个姑娘似乎不当回事，下车后便直勾勾盯着她。

　　亦姜瞅她眼神不对劲，挺冷傲，又有点气鼓鼓的样子，顿感微妙，朝周围看看确认一下，“你——认识我？”

　　“你好，我是安琪。”对方生硬地伸出手来。

　　“……谁？”亦姜很是迷茫。

　　安琪心里一沉，她没料到于惟楚竟然从来没有跟谢亦姜提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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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后，马路边的撸猫咖啡馆。靠窗的榻榻米，亦姜跟戈茹坐一边，安琪独自坐另一边。

　　“怎么这么脏。”安琪还没坐下就嫌弃地皱眉，用包捋开桌子上的猫毛。

　　“因为这里是猫咖。”戈茹迅速咳嗽一声提醒。

　　“你找我有事吗？”亦姜已经明白了她的身份。

　　安琪瞧着对面的谢亦姜，她非常坦然，风轻云淡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当然了也可能是什么都不懂，毕竟大学都没毕业。“我就是来瞧瞧他现在跟什么样的人谈恋爱。”安琪的波浪长发垂到胸前，说话带刺，“你就不好奇我跟他之前的事情吗？”

　　“……不诶。”亦姜迟疑。她从来不去问于惟楚的过去。为什么要好奇？一个人的人生这么长，她可不会拿着放大镜从于惟楚的出生就研究起。她喜欢的是眼下发生的，跟她有关的故事。

　　不搞清楚一个人的过去，怎么把他抓在手里呢？安琪愣了几秒，“他那么优秀，你就不怕他跑了？”

　　“这有啥好担心的。”亦姜笑了，这时咖啡端上来，她往咖啡里加糖，“他有权去喜欢别人，我也有权去喜欢别人。说不定我先看上别的帅哥，跟人跑掉了呢？”她朋友圈的模特帅哥可是很多的。不过……不咋直。

　　安琪继续蹙眉思考，把原本放在腿上的包包放到身边座位上，“他将来是要回比利时或者法国的。你愿意跟他一起去欧洲？”

　　这倒是亦姜第一次听说，于惟楚没有跟她讲过这个事情。不过现在说将来还是太早了。她细细地斟酌自己的语言，“将来不知是多久以后呢，如果那时候我们还在一起，那么未来肯定是两个人一起做决定。”但说实话，她觉得自己不会离开中国，这里有她爱的家人和朋友。

　　“你就这么自信？”安琪咬咬嘴唇，手指下意识摸着手机壳上的花纹。

　　安琪这话问得挺冲，但她的表情让亦姜看出她是单纯的不理解，由于语言组织不畅而显得口无遮拦。

　　“这不算过于自信吧？我只是按照平时的想法来做而已。享受当下，以后就顺其自然。我们没有办法完全去控制另一个人。永远最爱自己就好啦。”

　　亦姜渐渐明白这个女孩的意思。人总是越故作坚强，内心越在意。她气势汹汹地找过来问东问西，其实是失恋后害怕卸下武装暴露不堪一击的自己，所以一定得抓到什么，证明什么。

　　“警察给你的车贴条了。”戈茹注意到不远处警察站在安琪的车边。

　　“随便他。”安琪毫不犹豫地说。

　　亦姜试探问，“你的驾照没分能扣了吧？”

　　安琪拉着长脸盯着警察的背影，又扭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把惟楚的车撞了么？有点冲动哈。”这脾气，开车绝对容易出问题。

　　“我那是——”安琪忍不住给自己辩解，梗着脖子突然卡壳，最后虽然有点不情愿，但在亦姜的柔和态度和此时的良好气氛抚慰下，竟然还是选择承认自己的内心，“我那是……害怕。”她害怕分手，所以生气，所以撞车。

　　亦姜一时诧异，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白，但面上没表现什么，反而是点点头，笑眯眯地鼓励，“你比我勇敢。有时候我都不敢承认自己很在意。但后来想想，真正的坚强勇敢就是承认自己很在意，承认自己很难过，承认自己很害怕。但终究都会过去的。再怎么伤心，世界都不会崩塌，总能重新来过。”所以，分手又算什么？

　　安琪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半晌突然弯了下嘴角，飞快露出一个微笑，但立马又别开脸，恢复冷漠的模样，假装刚刚的微笑不存在。

　　从咖啡馆出来已经是夕阳西下。

　　安琪一把抽出别在雨刮器后的罚款单，打开车门，她扫了亦姜一眼，“我不打算跟你做朋友，不过你挺好的。”说完不等回话便急匆匆钻进车里离开。

　　亦姜后退一步，从车窗看到她微红的侧脸——她并不是不礼貌，而是不好意思。

　　“这姑娘……漂亮是漂亮，就是没脑子。”戈茹看到车子疾驰而去，“哎，她的心结算解开了，不知道我朋友的朋友咋样了，回头八卦八卦。不过，现在流行分手撞车吗？怎么又来一个撞车的。”

　　“大概因为我在修车这行，所以见得多。”

　　亦姜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不是安琪撞了于惟楚的车，那么她不可能认识于惟楚。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得谢谢安琪。

　　灿烂的橘色天际线下云朵层叠，她望着车子消失的路口，久久没有说话。